“皇嫂？”萧执握剑的手紧了紧，脚步未停，但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已绷紧，“你怎么在这里？”
秦皇后？或者说，占据秦皇后的那个存在，歪了歪头。那个动作极其僵硬，像提线木偶被生硬地拉扯。暗红光芒在她瞳孔中流转，越来越亮。
“本宫……在等你啊。”重叠的声音从黑雾中涌出，带着某种湿黏的质感，“等了好久……从你离京那天起，就在等了。”
苏晚悄然后退半步，指尖已夹住银针。
她能感觉到，眼前的“秦皇后”体内生机微弱，但充斥着某种外来的、狂暴的魂力，就像一具被强行灌注能量的傀儡。
“皇后娘娘，”星澜上前一步，额间星纹亮起柔和白光，“您还记得太子吗？萧璟殿下刚刚从皇陵脱险，他很想见您。”
“璟儿……”秦皇后的表情出现一丝波动，空洞的眼中闪过短暂清明，但转瞬即逝，被更深的暗红淹没，
“不……璟儿已经……不在了……”
她忽然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呻吟：“陛下……陛下他……在观星台……变成了……怪物……”
黑雾剧烈翻腾，从她身后如潮水般涌出，瞬间弥漫半个广场！
雾中传来无数细碎的低语、哭泣、狞笑，层层叠叠，冲击着所有人的神智。
“小心！雾有摄魂之效！”星澜厉喝，掌心星焰喷涌，在众人身前形成一道光幕。
但黑雾触碰到光幕的瞬间，竟如活物般缠绕而上，开始侵蚀星光！
萧执剑光一闪，斩向黑雾！剑气所过之处，雾气被短暂劈开，但立刻又有更多涌来。
更可怕的是，那些被劈散的雾气并未消散，反而凝聚成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张开虚无的嘴，发出无声的尖啸！
“这不是普通的邪雾……”
玄诚道人甩出符箓，雷火在雾中炸开，却只烧出一小片空白，“是‘怨灵瘴’！将枉死之人的怨念抽取炼化，聚而成瘴！要破此瘴，必须找到‘瘴眼’！！！”
话音未落，秦皇后动了。
她不是行走，而是飘移。双脚离地三寸，凤袍下摆无风自动，以诡异的速度直扑萧执！枯白的双手指甲暴涨三寸，漆黑如墨，带着腥风抓向萧执面门！
萧执侧身避过，剑锋斜削，却被秦皇后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身躲开。她右手五指张开，五道黑气如毒蛇般射向萧执周身大穴！
“叮叮叮叮叮！”
五枚银针精准撞上黑气，针尖炸开幽蓝火花，将黑气阻了一瞬。就是这一瞬，萧执剑势已成，剑光如网罩下，将秦皇后逼退三步。
但秦皇后的脸上，竟露出了笑容。
“很好……不愧是……萧家的麒麟儿……”重叠的声音带着赞赏，却更令人毛骨悚然，“可惜……你们来不及了……”
她抬起手，指向远处——观星台的方向。
此刻已是子时初。
圆月升到中天，月光皎洁如银。但观星台所在的那片天空，却被浓郁到化不开的黑雾完全笼罩。雾中，隐约可见一道粗大的暗红光柱冲天而起，贯穿雾层，直射月轮！
而光柱的源头，正是观星台顶端！
“月华……被污染了。”
星澜脸色惨白，“他在用被污染的月华，进行某种仪式……必须阻止！否则一旦月华完全转化为‘秽月之光’，整个帝都都会被笼罩在永夜瘴中！”
“怎么阻止？”赵铁鹰双刀斩碎两只从雾中扑出的怨灵，急问。
“登上观星台，打断仪式！”
星澜咬牙，“但观星台此刻恐怕已是龙潭虎穴……”
“那也得闯。”萧执一剑斩开扑来的怨灵，目光锁定秦皇后，“皇嫂，对不住了。”
他剑势陡然一变。
不再是凌厉攻杀，而是化为绵绵不绝的缠丝剑意。
剑光如丝如缕，缠绕、束缚、牵引，将秦皇后的每一次攻击都带偏、卸开。这不是要伤她，而是要困住她。
苏晚看准时机，三枚金针出手，精准刺入秦皇后后颈三处大穴！针尖刺入的瞬间，秦皇后身体剧震，眼中暗红光芒疯狂闪烁，发出非人的嘶吼！
“就是现在！”萧执厉喝。
星澜双手结印，额间星纹光芒大盛，一道纯净的星辰之力如瀑布般灌入秦皇后天灵！
玄诚道人同时抛出一张紫金符箓，符箓贴在秦皇后眉心，雷光迸射！
三重压制！
秦皇后仰天尖啸，周身黑气疯狂外溢，凤袍寸寸碎裂！她体内那外来的魂力被强行逼出，化作一团暗红雾球，在空中扭曲挣扎。
而秦皇后本人，眼神恢复清明，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萧执抢上前扶住她。
“靖……王……”秦皇后气若游丝，手指死死抓住萧执衣袖，“陛下……在观星台……国师……以命相护……快……子时三刻……就来不及了……”
她咳出一口黑血，血中混杂着细小的、蠕虫般的黑色颗粒。
“皇嫂！”萧执急输真气，但秦皇后的生机正在飞速流逝。
“没……用了……”秦皇后惨笑，“本宫……早就被种下‘蚀心蛊’……活不过今夜……但璟儿……璟儿还活着，对不对？”
萧执重重点头。
秦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光，随即黯淡下去。
最后的话语，轻如叹息：
“告诉璟儿……母后……对不起他……”
手，松开了。
气息，断绝。
萧执缓缓放下秦皇后的遗体，用披风盖住。
他站起身，望向观星台方向的目光，冰冷如万载寒冰。
“走。”
一字出口，再无犹豫。
七人如利箭穿过逐渐稀薄的黑雾，冲向观星台。沿途宫道两侧，开始出现诡异的景象：
宫墙渗出暗红血珠，地面石缝长出黑色菌菇，角落里蜷缩着干瘪的宫人尸体。整座皇宫，仿佛正在活过来，以一种扭曲、恶毒的方式。
而越靠近观星台，空气中的压力越大。那不仅仅是邪气威压，更是一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排斥他们的恶意。
观星台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那是一座九层高塔，通体由白玉砌成，在月光下本该晶莹圣洁。但此刻，塔身爬满暗红纹路，像血管般搏动。塔顶的露天观星台上，黑雾最为浓郁，暗红光柱正是从那里冲天而起。
塔下，黑压压跪着数百人。
都是宫人、侍卫、甚至几位妃嫔。
他们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地面，身体有节奏地起伏，像是在进行某种朝拜。
每个人后颈处，都延伸出一根细细的血藤，与地面相连。而地面的石砖缝隙中，密密麻麻全是蠕动的血藤网络。
他们在向观星台输送养分。
“这些都是……活人傀儡。”苏晚声音发颤，“他们在用自己的精血生机，供养塔顶的仪式！”
萧执剑尖垂地，一步步走向塔门。
跪拜的人群中，有人抬起头。
是国师凌虚子。
老道此刻须发皆白——不是原本的白色，而是一种枯萎的、失去所有生机的惨白。
他盘膝坐在塔门正前方，道袍破碎，浑身浴血，但双手仍维持着一个复杂的手印。
手印中央，悬浮着一面龟裂的八卦镜，镜面勉强撑起一层淡金色的光罩，护住塔门入口。
而光罩外，三具身披金甲、头戴帝冠的尸傀，正疯狂攻击着光罩。它们的攻击每一次落下，凌虚子就喷出一口血，八卦镜的裂纹就多一道。
“师叔祖！”星澜失声。
凌虚子闻声睁眼，看到星澜和萧执等人，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星澜……带靖王……上去……塔顶……陛下……还有救……”
他咳着血，一字一句：“贫道……以毕生修为……燃魂为灯……还能撑……一炷香……”
“一炷香内……打断仪式……否则……陛下神魂……将被彻底吞噬……”
他猛地咬破舌尖，精血喷在八卦镜上！镜面金光大盛，竟将三具帝尸傀逼退三步！同时，塔门处的光罩打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快……走！！！”
凌虚子最后的声音，已是嘶吼。
萧执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冲入缝隙。
苏晚、星澜、赵铁鹰、陈砚书和两名观星阁弟子紧随而入。
就在最后一人进入的瞬间……
“咔嚓。”
八卦镜，碎了。
光罩溃散。
三具帝尸傀的利爪，同时贯穿了凌虚子的胸膛。
老道低头看着胸口的窟窿，却笑了。
他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
但星澜看懂了唇语。
那是观星阁代代相传的箴言：
“虽千万人，吾往矣。”
凌虚子的身体，化作漫天金色光点，消散在夜风中。
而他坐化的位置，留下一盏小小的、虚幻的油灯，灯火如豆，却顽强地燃烧着，照亮了塔门入口。
燃魂为灯，指引前路。
塔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将外面的厮杀、惨叫，以及那盏越来越微弱的魂灯之光，隔绝在外。
塔内，一片死寂。
只有盘旋向上的楼梯，通往无尽的黑暗。
和黑暗中，传来的、仿佛巨兽心跳般的……
“咚。”
“咚。”
“咚。”
每一声，都让整座塔微微震颤。
萧执踏上第一级台阶。
抬头望去。
塔顶，还有八层。
而他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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