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崎周身那种元素的流动感更明显了。
迹部景吾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像冬日湖面突然凝结的冰层。他盯着对面神情平静的神崎凛司，那股被愚弄的感觉如同细针般刺入他向来高傲的自尊心。
“你……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压抑后的冷冽，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球场周围的空气仿佛因他的怒气而降温，连观众席上的喧嚣都似乎遥远了些。
“故意露出那些微小的破绽，引诱本大爷攻击，从而看穿‘冰之世界’的死角生成规律？”
迹部握着球拍的手微微收紧，指关节泛白。他想起前几局的每一个回合——那些看似偶然的失误，那些恰到好处的回球质量不足，那些仿佛不经意间暴露的空当。现在串联起来，竟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神崎凛司没有立刻回答。他轻轻拍打着手中的网球，黄绿色的小球在拍面上规律地弹跳，发出沉稳的“啪、啪”声。他的目光平静如水，墨蓝色的眼眸深处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几秒后，他才开口，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讨论天气：
“如果仅仅依靠‘看穿’死角就能得分，那你的‘王国’未免太过脆弱了，迹部君。”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迹部最引以为傲的球技本质。不是嘲讽，不是挑衅，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冷静到残酷的事实。
“哼。”
迹部嗤笑一声，但笑声里没有往日的游刃有余。他抬手拂开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灰紫色发丝，眼神中的轻慢已然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全神贯注的锐利。那双被誉为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此刻正以从未有过的专注度审视着对手。
“很好。”他扬起下巴，那是属于冰帝帝王的姿态，“那就让本大爷看看，你能看穿到何种地步！”
比赛继续。
神崎凛司发球。他抛起网球的动作简洁利落，没有多余的花哨。这一次，他的发球不再追求极致的速度，而是带着强烈的侧旋。网球过网后急速下坠，弹起时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角度刁钻得令人措手不及。
迹部脚步迅捷——那是经年累月训练出的本能反应。他精准移动到落点，反手抽击的动作干净漂亮，球路直指他此刻“看”到的、神崎凛司右肩后方的一个新死角。
在他的“冰之世界”视野中，那个死角像一颗闪烁的冰晶，清晰而冰冷。
然而，神崎凛司仿佛早已预料。
他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柔韧度侧身，动作流畅得像是早已排练过千百遍。球拍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不仅将来球拦下，更是借力打力。回球带着诡异的旋转，擦着边线飞出，在迹部赶到之前已经二次弹起。
“15-0！”
裁判的声音落下，场边响起立海大支持者的欢呼。
“漂亮！”切原赤也忍不住挥拳，海藻般的黑发随着动作晃动，“神崎学长根本不受那什么冰之世界的影响！”
幸村精市披着外套站在场边，鸢尾色的眼眸沉静地注视着球场。他唇角带着淡淡的微笑，那是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迹部的眼力比关东大赛时更精进了。”他轻声说道，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死角生成更快，更隐蔽。想要骗过他，需要做到真正的不露破绽。”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对凛司来说，不算难事。”
真田弦一郎站在幸村身旁，帽檐下的眼神锐利如鹰。他双手抱胸，沉声道：“神崎的状态很好。他将基础技打磨到了极致，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球场上的神崎凛司，确实仿佛进入了一种奇特的节奏。
他不再刻意掩饰或制造破绽，而是将自身状态调整到一种“浑然天成”的境界。每一次移动，每一次引拍，都流畅自然，仿佛网球是他身体的延伸。呼吸平稳，眼神专注，整个人像一台精密运转的仪器。
迹部眼中的“冰之世界”依旧在运转。
那些代表死角的冰棱，在神崎身上闪烁不定，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它们生成的规律开始变得混乱，仿佛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无形的气流，干扰着迹部的洞察。迹部皱起眉头——这种感觉，就像试图在流动的水中抓住倒影，越是用力，越是模糊。
“其疾如风！”
神崎凛司打出一记快如闪电的平击球。网球划过空气的声音短促而尖锐，像利刃破空。
迹部奋力追赶，他的速度已经快到极限，腿部肌肉紧绷到发痛。球拍勉强触到网球，但回球质量不高，轨迹偏高，给了对手绝佳的机会。
神崎早已上网。他的脚步轻盈而迅捷，像是预判了这一切。一记精巧的放短，网球过网后几乎没有弹起，贴着网带滚落。
“30-0！”
接下来是“其徐如林”的切削。神崎的切削球带着强烈的下旋，过网后急速下坠，弹起高度低得惊人。迹部不得不屈膝深蹲，才能勉强将球捞起。
“侵略如火”的强攻紧随其后。那是一记势大力沉的正手抽击，网球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击底线角落。迹部横向移动，反手回击，但球的旋转强烈，他的回球再次偏离了预定轨道。
神崎凛司将基础技与从真田那里观察领悟的“风林火山”意境结合，信手拈来。他的攻势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每一种技巧的转换都自然流畅，没有任何停顿或犹豫，仿佛这些球技已经融入他的骨髓。
迹部虽然凭借高超的技术和顽强的意志奋力周旋，但总感觉慢了半拍。每一次回击都像是在追赶，而不是主导。对方的节奏牢牢掌控着比赛的走向，他像被困在蛛网中的飞虫，越是挣扎，束缚越紧。
“Game，神崎凛司，3-0！交换场地！”
裁判的声音像冰冷的宣告。
迹部用毛巾用力擦着脸，汗水不断从发梢滴落，在脚下的地面上晕开深色的印记。他盯着对面气定神闲喝水的神崎，大脑飞速运转。
对方的网球，毫无定式，却又圆融自如。
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关东大赛决赛时面对手冢领域的感觉。那种被全方位掌控的无力感，那种每一步都被预判的窒息感。但神崎的网球更加……捉摸不定。手冢的领域是基于旋转的精密计算，而神崎的掌控，更像是一种天生的直觉，一种对比赛本质的理解。
“迹部。”榊太郎教练的声音从场边传来，冷静而沉稳，“不要被他的节奏带走。你的眼力是你的武器，相信它。”
迹部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点头。他放下毛巾，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有青草和汗水混合的味道，还有远处观众隐隐的喧嚣。但这些都渐渐远去，他的世界缩小到这个长23.77米、宽8.23米的矩形空间。
交换场地后，轮到迹部发球。
他站在底线，手指摩挲着网球的绒毛。那颗黄绿色的小球在他手中仿佛有了重量，那是他全部骄傲和执着的凝聚。他抛起网球，将全部力量灌注于手臂，腰部扭转，肩膀发力——
“唐怀瑟发球！”
网球如炮弹般轰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落地后紧贴地面滑行，像一道贴地飞行的闪电！
这是迹部的绝技之一，理论上无法回击的发球。在过去无数场比赛中，这一球为他赢得了太多关键分。
然而，神崎凛司似乎早有预料。
他提前大跨步上前，动作果断得没有半分迟疑。球拍几乎贴着地面一撩，手腕的柔韧性达到了惊人的程度。网球被高高挑起，过网后急速下坠，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在发球线内。
“0-15！”
迹部瞳孔骤缩。
连唐怀瑟发球也被这么轻易地……
场边，冰帝的啦啦队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忍足侑士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充满震惊：“那一球……理论上应该无法回击才对。”
“不是无法回击。”泷荻之介的声音有些干涩，“是回击难度极高。需要预判发球轨迹，提前移动，并且在球几乎贴着地面时完成挑高球……这需要惊人的反应速度、预判能力和手腕技巧。”
“而这些，神崎凛司都具备。”忍足接话道，语气沉重。
神崎凛司没有给迹部调整的时间。接下来的回击愈发凌厉，像一波接一波的海浪，毫不留情地冲击着堤岸。
他时而打出炽烈如“天雷”般的抽击。那是纯粹的力量与速度的展现，网球带着刺目的光芒和雷鸣般的声响，每一次落地都像是小型爆炸。迹部的手臂被震得发麻，虎口生疼。
时而又击出飘忽不定、轨迹难测的“虚无之球”。那些球看起来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威胁，但在空中会突然变向，旋转诡异得违背物理常识。迹部屡屡判断失误，跑向错误的方向，只能眼睁睁看着网球落在空当。
两种截然不同的球风交织运用，让迹部疲于奔命。他的呼吸开始紊乱，汗水浸透了运动衫，紧紧贴在身上。每一次挥拍都变得沉重，像是手臂上绑了铅块。
“Game，4-0！”
“Game，5-0！”
比分被迅速拉开。电子记分牌上的数字冰冷而残酷，像是无声的嘲讽。
冰帝的啦啦队声势渐弱，那些原本整齐划一的助威声变得零散，最终只剩下零星几个坚定却无力的呼喊。而立海大这边则士气如虹，切原赤也甚至已经站起来，随时准备庆祝胜利。
“迹部那家伙，完全被牵着鼻子走了啊。”丸井文太吹着泡泡糖，粉色的泡泡“啪”地破裂，“神崎今天的状态好得惊人。”
胡狼桑原点点头：“他几乎没有失误。每一球都打在最具威胁的位置，每一次回击都让迹部很难受。”
柳莲二闭着眼睛，手中的笔记本已经合上：“数据已经没有必要了。这场比赛的结果，在神崎破解‘冰之世界’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迹部景吾站在底线，微微喘息。
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眼睫毛上，模糊了视线。他用力眨眼，试图看清对面的身影。巨大的分差和束手无策的局面，像冰冷的锁链缠绕着他，越收越紧。
差距……竟然这么大？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中。不是没有输过——他输给过手冢，输给过越前龙马。但那些失败，至少都有来有回，至少他都曾看到过胜利的希望。
而今天，面对神崎凛司，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徒劳地推着一块滚落山崖的巨石。用尽全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越滚越快，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引以为傲的洞察力，千锤百炼的技艺，在对面那个银发少年面前，似乎不堪一击。不，不是技艺的差距——他能感觉到，神崎的基础技术固然扎实，但并没有超出他太多。
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
对方仿佛站在更高的层面，俯瞰着这场对决。每一个决策都基于对比赛全局的理解，每一次击球都考虑到了接下来三四拍的布局。而他，迹部景吾，冰帝的帝王，却只能被动地应对，像个初学者一样被戏耍。
“这就放弃了吗，迹部君？”
神崎凛司清冷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迹部的思绪。
那声音里没有嘲讽，没有轻视，只有纯粹的对“对手”的审视。以及……一丝淡淡的疑惑，还有几乎难以察觉的期待。
迹部猛地抬头，对上神崎那双沉静如深潭的墨蓝色眼眸。
那双眼睛很特别。大多数时候平静无波，但仔细看，深处有种专注的光，像是能将一切细节吸收进去。此刻，那目光正落在他身上，像是在评估，在衡量，在等待什么。
“开什么玩笑……”
迹部低笑出声。笑声从喉咙深处溢出，开始时低沉，然后逐渐变大，带着不甘与愈发炽烈的火焰。
他弯腰，双手撑住膝盖，肩膀随着笑声微微抖动。然后，他直起身，冰蓝色的眼眸中重新燃起光芒——那不再是骄傲或轻慢，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本大爷的王国，岂是那么容易崩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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