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问答后，又是一阵沉默。方辰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在脑海中快速回顾着自己最近的表现，试图找出可能引起高层关注的原因，却一无所获。
老者将手中的烟缓缓放回军装上衣口袋，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蕴含着某种深思熟虑的意味。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在膝盖上交叠，那双经历过数十年风霜的眼睛凝视着方辰阳，目光中既有长辈的慈爱，又有将领的锐利。
“放松点，孩子。”老者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像是秋日里拂过麦田的风，“这次让你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多了解了解你。关于上次海岛上，敌人已经开始撤退，你为什么还要追击并且果断击毙他们，我想听听你当时的真实想法。”
这个问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方辰阳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他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身体绷得笔直，右手迅速抬起至太阳穴，行了一个标准有力的军礼。会议室里顿时回荡起他铿锵有力的声音：
“报告首长！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h国的土地不容任何形式的践踏，哪怕那只是远海中的一座小小海岛！凡是意图在h国领土上肆意妄为的敌人，都必须让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即使这会让我付出自己的生命，我也要让他们后悔踏入h国的神圣领土！”
方辰阳的声音在说到“神圣领土”四个字时微微发颤，那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源于内心深处喷薄而出的情感。他的眼神中燃烧着坚定的火焰，那火焰仿佛能穿透会议室的墙壁，一直延伸到遥远的海疆。
老将军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恍惚间，时光仿佛倒流回了四十年前。那时的自己，也像方辰阳一样年轻，一样热血，一样怀揣着对祖国最纯粹的忠诚。
他记得那是1979年的春天，在西南边境的一座山头上，连长带着他们坚守了三天三夜。当敌人开始撤退时，年轻的他也像方辰阳一样，不顾一切地追击了上去。战友在后面喊他回来，他却头也不回地喊道：“不能让敌人觉得我们的领土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此刻，听着方辰阳几乎与当年自己如出一辙的回答，老将军的眼角微微湿润了。他仿佛看到了精神的传承，看到了军人血性在一代代人身上的延续。
“坐下说，慢慢说。”老将军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柔和，“我想知道得更详细一些。那天海上的风浪很大吧？你追击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方辰阳依然保持着标准的立正姿势，如同一棵扎根大地的白杨。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深沉而绵长，仿佛要将会议室里凝重的空气都吸入肺腑。他的眼神变得悠远，开始回忆起那个在他生命中刻下深刻印记的日子——那是他军旅生涯中的一个转折点，一个让他对军人职责有了更深刻理解的日子。
“报告首长，那是一个浓雾弥漫的黎明。”方辰阳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他的目光凝视着窗外，仿佛能穿透时空，重新回到那片波涛汹涌的海域。
方辰阳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叙述了一遍。从他所在的特战小队接到紧急命令准备撤退，到敌人隐蔽接近目标海岛，再到与敌人展开的交火，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他描述着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扑面而来的感觉，描述着脚下礁石湿滑的触感，描述着枪械在手中沉甸甸的重量。
“当赵宏毅舰长抵达时，敌人已经开始撤退。”方辰阳的语调依然平稳，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按照常规判断，任务已经完成，因为敌人确实已经离开了我国领海。”
说到这里，方辰阳略微停顿了一下，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收紧。“但是，我看到，那些敌人在离开时，不仅没有仓皇逃窜的狼狈，反而对着我们的方向做出了挑衅的手势。那一刻，我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他继续描述着自己当时的心路历程：如何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追击的决定，如何在没有请示上级的情况下独自追击，如何在与敌人周旋。
“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让敌人就这样轻松离开。”方辰阳的声音略微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必须让他们明白，h国的领土神圣不可侵犯，任何挑衅行为都必须付出代价。至于其他考虑……说实话，当时真的没有想那么多。”
老者听完方辰阳的叙述，那双阅历丰富的眼睛始终注视着这个年轻人，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他的外表，直抵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在老将军漫长的军旅生涯中，他见过太多人，也听过太多经过粉饰的汇报。此刻，他正在仔细辨别方辰阳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想要确认这个年轻人是否在说实话。
然而，在方辰阳清澈而坚定的眼神中，老将军没有找到任何闪烁其词或刻意美化的痕迹。相反，他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那种为了扞卫国家利益可以不顾一切的赤子之心。
老将军的思绪不禁飘回了四十多年前。那时他也像方辰阳一样年轻，一样热血。他记得在一次边境巡逻中，面对越界挑衅的敌人，年轻的他也曾有过类似的冲动。虽然事后因为违反纪律而受到了处分，但那份为了国家尊严不惜一切的精神，却得到了上级的理解。
“虽然做事冲动了些，”老将军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威严，但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但是你的思想并没有错。国家的领土确实不容侵犯，一寸也不行。军人就应该有这种血性。”
说到这里，老将军的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关切：“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我听说上次追击行动中，你也受了伤。”
方辰阳立即回答：“报告首长，伤势已经基本痊愈，医生说可以恢复正常的特战队训练了。”
老将军满意地点点头，但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丝为难的神色，似乎在斟酌接下来该如何开口。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目光变得深邃。
“方辰阳同志，你的事情我已经基本了解了。”老将军缓缓说道，语气突然变得轻松起来，“现在，咱们换个话题，说说张孝军那里的事。你和他女儿张晓华，现在发展得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显然出乎方辰阳的意料。他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红晕，那双在战场上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却显得有些腼腆和闪躲。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声音却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报告首长，”方辰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羞涩，“结婚申请已经写好了，正准备递交审批。”
老将军闻言，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长辈般的慈爱和欣慰：“嗯，很好。你小子有福气啊。张孝军的女儿我是知道的，那丫头眼光高得很，一般人她可看不上。你能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就赢得她的芳心，这说明你确实有过人之处。不过，”老将军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这份感情来之不易，你可要好好珍惜。”
“是，首长！”方辰阳立即应道，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我一定会对张晓华好的，请首长放心。”
老将军意味深长地看着方辰阳，目光中既有欣慰，也有一丝警告的意味：“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将来如果我发现你口不对心，小心我扒了你的皮。”虽然语气严厉，但眼中却带着笑意。
“是！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方辰阳朗声回答，那副认真的模样引得老将军不由得摇头失笑。
然而，笑声过后，老将军的表情又渐渐变得严肃。他看着方辰阳脸上尚未褪去的憨笑，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辰阳啊，”老将军改变了称呼，语气中多了一份长辈般的关切，“还有一件事。你已经连续在部队服役三年了，期间从来没有回过家探亲。现在你的伤势也刚刚恢复，考虑到最近特战小队都在进行康复训练，没有紧急任务，组织上决定给你三个月的假期。”
方辰阳听到“假期”两个字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又恢复了军人的克制，静静等待着老将军的下文。
老将军继续说道：“这次假期有两个目的：一是让你回家处理好和张晓华的婚事，带着对象见见双方家长；二是让你好好休息，把身体调理到最佳状态。”
说到这里，老将军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深沉地注视着方辰阳：“准备迎接下一次的任务。”
当听到“任务”二字时，方辰阳脸上的喜悦顿时凝固了。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但长期的军事训练让他保持了沉默。他没有询问是什么任务，也没有问什么时候归队，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中带着不解，等待着老将军的进一步指示。
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方辰阳能听到自己均匀的呼吸声，也能感受到老将军目光中的深意。他明白，这三个月假期并非单纯的休息，而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下一次任务，恐怕非同小可。
“还有什么问题吗？”老将军最后问道，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威严。
方辰阳深吸一口气，朗声回答：“报告首长，没有问题了！保证按时归队！”
老将军点点头，挥手示意谈话结束。当方辰阳敬礼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开会议室时，老将军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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