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延把阿澈抱紧，靠在通道墙壁上慢慢往上爬。氧气没了，呼吸很困难，喉咙干得疼。他一只手托着孩子的头，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扳手，手指都发白了。控制台最后的红光已经灭了，只有“方舟”表盘还在怀里发热。
水面的浮台轻轻晃动。白幽站在岸边，脚边是那支插进通讯盒的箭，接口还在冒烟。她盯着湖面，看见一个人影从水下冒出来。
季延顶开出口盖子，半个身子探出水面。他把阿澈递上去，白幽立刻伸手接住，把孩子放在浮台上。阿澈胸口的木牌裂痕没有再扩大，种子贴在他衣服上，一起一伏，像是有生命。
“还能动吗？”白幽小声问。
季延撑着边缘爬上岸，膝盖一软差点跪倒。他用手撑地，喘了几口气才抬头：“数据拿到了。系统要启动，得靠我们三个。”
白幽看了眼昏迷的阿澈：“他这样怎么配合？”
“不用醒。”季延脱下外套，把“方舟”按在胸口，屏幕亮起蓝光，“它认的是血脉、技术和信念。你把手放他头上试试。”
白幽皱眉：“我？”
“林知夏说三位一体，不是三个人。”季延擦了把脸上的水，“技术在我这儿，血脉在他身上，剩下那个是你。你一直守着他，最清楚他不能出事。”
风停了。湖面变得很平静。
白幽没说话，蹲下身，把手放在阿澈额头上。
种子突然亮了一下。金光从阿澈身上散开，在浮台画出十二道线，直指天空。季延马上打开“方舟”，输入7.8hz频率，屏幕上出现【同步接入确认】。
“成了。”他声音有点抖。
湖底传来震动。金属门完全打开，金色波纹从水下涌出，一圈圈扩散。第一道波纹扫过岸边，沙地鼓起，一只变异体钻出来，皮肤下有黑触手扭动。
波纹碰到它的瞬间，它僵住了。
触手开始萎缩，皮肤一块块掉，露出白肉。它不攻击，也不逃，只是站着，慢慢跪下，最后倒地，变成一堆灰沙。
第二道波纹来得更快。
远处沙丘炸开，十几只变异体冲出地面。它们刚抬头，就被波纹扫中。有的当场倒下，有的往前爬几步，最终也停下，身体一点点碎掉。
白幽拿起弓，搭上最后一支箭。
第三道波纹冲上天空。黑云翻滚，像被撕开一道缝。阳光从裂缝照下来，落在湖面。
那只还在爬的变异体离他们只有二十米。它抬起手，像是想抓什么。白幽松弦，箭穿过它肩膀。它没反应，也没流血，继续往前挪，直到波纹追上，全身化成尘。
“不痛了。”阿澈忽然开口，睁开了眼睛。
季延回头看他。孩子躺在浮台，抱着种子，眼神安静。
“它们以前很痛。”阿澈轻声说，“现在不叫了。”
白幽走过去，收起弓。她蹲下，手指擦过阿澈的脸：“感觉怎么样？”
“累。”阿澈点头，“但它还醒着。”
季延坐在湖边，打开“方舟”看状态。表盘显示：【全球能源网连接度——30%】。他知道还有九座能源站要重启。
“不是全部。”他说，“这才开始。”
白幽抬头看天。裂缝越来越大，蓝天露出来。她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天空。
“我以为会下雨。”她说。
“可能以后会。”季延靠着石头坐下，左手护着表盘。他太累了，眼皮抬不动，但还是强迫自己清醒。
阿澈坐起来，把种子放在腿上。木牌贴在胸口，裂痕有点温热。他看向湖心，水下的建筑还在发光，波纹不断推出。
“他们在听。”他说。
季延问：“谁？”
“所有地方的人。”阿澈低头看着种子，“它能感觉到。”
白幽走到水边，脱下斗篷。沾满沙尘的布掉进湖里，被水流冲走。她抬头看天，风吹起她的马尾。
“该换把弓了。”她说。
季延笑了笑：“等找到材料，我给你做个新的。”
“要轻一点。”白幽转头看他，“还得能折叠，方便带。”
“行。”季延点头，“加个照明，晚上也能用。”
“别太复杂。”白幽坐到他旁边，“简单点就行。”
阿澈靠过来，挨着他们坐下。三人看着湖面，金色波纹还在扩散，远处的沙丘慢慢安静。
季延检查“方舟”的通讯模块，确认频道通着。他没关系统，让它保持待机。万一有信号，他们能马上知道。
白幽的手一直放在刀柄上，虽然周围已经没动静。她盯着湖对岸的一处沙地，那里曾有三只变异体冲出，现在只剩灰烬。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吗？”她忽然问。
季延侧头看她：“在修理场门口，你拿箭指着我，说我多管闲事。”
“嗯。”白幽点头，“那时候我觉得你就是个修零件的。”
“现在呢？”
“现在我知道你懂的太多。”她看了眼他手腕上的表，“但还是个修零件的。”
季延笑了，右眼尾的疤动了动。
阿澈打了个哈欠，眼皮快撑不住了。他往季延身边靠，脑袋一点一点。
“睡吧。”季延轻拍他后背，“我们在。”
白幽站起身，走到浮台边。她捡起防水布，叠好放一边。湖水很清，能看到下面的金属建筑。波纹沿着墙流动，像心跳。
她蹲下，手指伸进水里。
水是温的。
“以前这里都是死的。”她说，“现在它活了。”
季延没说话。他闭着眼，呼吸平稳。精神一松，疲惫就涌上来。但他左手还压着“方舟”，没放开。
阿澈睡着了，嘴角微微翘起。
白幽坐下，伸直腿，手放在膝盖上。她看着天空，裂缝已经铺满整个天。阳光落在湖面，碎成很多光点。
远处最后一片沙暴区也开始散。风吹来湿气，像是要下雨。
季延突然睁开眼。
“怎么了？”白幽问。
“信号。”他拿出表看，“有波动。”
“是追踪？”
“不像。”他盯着屏幕，“是回应。其他站点感应到频率，自动激活了待机协议。”
“能联系上？”
“还不行。连接度太低，信号断断续续。”他收起表，“但它们醒了。只要我们继续，后面的路会容易些。”
白幽点头，没再说话。
太阳升到头顶，绿洲里的植物轻轻摇。棕榈叶沙沙响，像在回应地下的震动。
阿澈翻了个身，把种子搂得更紧。
季延靠在石头上，闭上眼。他的手放松了些，但还是护着设备。
白幽望着湖心，水下的光还在闪。
她忽然说：“下次别让我射你。”
季延睁开一条缝：“我没让你射我。”
“上次在母巢，你故意站到我箭路上。”她转头看他，“你知道我会收力。”
“我也知道你会射偏一点。”他声音低，“不然你早死了。”
“所以你是算准了？”
“不是每次都能算准。”他顿了顿，“但那次，我相信你。”
白幽没再问。她抬头看天，阳光照在脸上，有点烫。
湖面波纹突然快了一瞬。
季延猛地坐直。
屏幕上跳出新信息：【检测到微弱反馈信号，来源方向：西北】。
那是下一个能源站的位置。
他把信息递给白幽看。
她盯着那串坐标，看了很久。
然后她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
“走之前。”她说，“先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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