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中心里，倒计时数字如同催命符般跳动：23:58:17。
杨振军站在指挥台前，脸色凝重得能拧出水来。他抓起通讯器，声音低沉而有力：“全舰注意，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动力系统，我要你们把每一分动力都挤出来！深潜器舱，立即开始最终检查，三小时内必须完成所有准备工作！”
“南海号”在漆黑的海面上破浪前行，船体剧烈震动，引擎的轰鸣声透过钢铁船身传来，仿佛一头巨兽在怒吼。窗外，海浪拍打着船舷，溅起数米高的白色浪花。
陈遇盯着大屏幕上那条疯狂上扬的能量曲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转向周明：“立即调出‘核心’的实时监测数据，我要看详细参数。孙宇，你跟我去深潜器舱，熟悉操作界面。郑工，沈工，终端的状态检查交给你们了。”
“明白！”
孙宇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跟上陈遇的脚步。两人穿过狭窄的通道，来到位于船体中部的深潜器库。这是一个挑高的舱室，高度超过两层甲板，正中并排停放着两艘流线型的深潜器。橙黄色的涂装在灯光下格外醒目，侧面刷着“蛟龙-2型”字样。
几名技术人员正在深潜器周围忙碌，检查机械臂、照明灯、推进器等外部设备。看到陈遇和孙宇进来，一名四十多岁、穿着蓝色连体工装的中年人迎上来。
“陈总，孙主任，我是深潜器作业队长王海涛。”中年人伸出手，手掌粗糙有力，“情况紧急，我们就直入主题了。”
他指向左侧的深潜器：“这是主作业艇‘深海一号’，已经完成百分之九十的准备工作。终端已经安装在机械臂前端，电源和信号线都已连接。不过……”他顿了顿，“由于时间压缩，我们来不及做完整的压力循环测试，只能进行基本功能验证。”
孙宇凑近观察深潜器前端那个银灰色的终端箱体，正是他们拼了命赶制出来的作品：“王队，终端和深潜器的接口稳定吗？”
“机械连接没问题，但电信号匹配还需要最后调试。”王海涛打开舱门，“你们先熟悉一下控制舱。”
陈遇和孙宇钻进舱内。控制舱空间不大，四个座位呈弧形排列，前方是一整面控制面板，密密麻麻的按钮、旋钮、屏幕。每个座位前都有独立的控制台，显示着不同的信息。
“左边两个座位是驾驶员和副驾驶的位置，负责深潜器的航行和机械臂操作。”王海涛指着座位介绍，“右边两个是任务专家座位，负责终端控制和数据分析。根据计划，郑工担任驾驶员，沈工副驾驶，你们二位坐右边。”
孙宇在自己座位上坐下，好奇地拨弄着面前的屏幕：“乖乖，这比我上次在‘探索一号’上见过的深潜器高级多了。”
“这是最新改进型，专门为精密作业设计的。”王海涛语气中带着自豪，“操控精度可以达到毫米级，抗干扰能力也强。不过……”他表情严肃起来，“深海作业，设备再好也要看操作的人。尤其是对接这种精密活，手稍微抖一下就可能失败。”
陈遇已经在熟悉操作界面，他调出终端控制程序，屏幕上显示出十二个节点的监测参数，目前全是空白：“王队，现在能测试终端的基本功能吗？”
“可以，但只能测试通讯和供电，不能实际输出控制信号，怕意外激活什么。”王海涛说，“你们先练习操作流程，等到了作业区，我们再做最后的对接测试。”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陈遇和孙宇就泡在深潜器控制舱里，一遍遍地模拟操作流程。郑海洋和沈静也过来了，四人配合演练。郑海洋沉稳的声音透过通讯耳机传来：“注意，现在模拟下潜到两千八百米，开始减压程序……”
陈遇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参数，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调整。汗水从额角滑落，他顾不上擦，全神贯注地盯着每一个变化。
“第二阶段参数扫描开始。”沈静的声音冷静清晰，“节点3温度异常，需要立即调整能量分配。孙主任，你负责节点3到6。”
“收到！”孙宇手指翻飞，“节点3降温百分之五，节点4升温百分之三……搞定！”
“反应时间4.8秒，合格。”沈静评价，“但还可以更快。实际作业时，窗口期可能只有三秒。”
孙宇吐了吐舌头：“沈工，您这要求也太高了。”
“不高，是保命。”郑海洋接话，“深海作业，差一秒可能就是生死之别。继续练。”
演练进行了十几轮，直到每个人都形成肌肉记忆。陈遇抬手看了看时间，凌晨五点，距离抵达作业区还有十小时。
“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杨振军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控制中心有最新情况，需要你们过来。”
四人回到控制中心时，发现气氛更加凝重。大屏幕上除了跳动的倒计时，还多了几个红色的光点。
“这是半小时前出现的。”杨振军指着那些红点，“不明水下目标，数量六个，从不同方向朝我们靠近。速度不快，但轨迹很诡异，像是在布设什么。”
毛蛋也在控制中心，他推了推眼镜：“声呐特征分析显示，这些目标体积很小，可能是无人潜航器。但我们监测到它们正在释放某种声波信号，频率很特殊。”
周明调出一段频谱图：“看这个频率，和我们之前截获的‘渡鸦’通讯中的一段加密信号有相似特征。我怀疑，这些潜航器是在建立某种水下探测或干扰网络。”
“他们想干什么？”孙宇皱眉，“直接攻击我们？”
“更像是在建立警戒圈或者干扰场。”沈静分析道，“如果他们在我们作业区周围布设声呐阵列或电磁干扰器，可能会严重影响深潜器的操作，特别是精密对接。”
杨振军眼神冷冽：“那就不能让它们得逞。反潜部门，立即制定清除方案。用小型反潜鱼雷，无声解决，不能惊动其他目标。”
“是！”
命令下达后，杨振军转向陈遇：“外部干扰我们会处理，但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对方既然敢在这个时候靠近，说明他们已经知道我们的行动，甚至可能知道时间紧迫。接下来的作业，可能会遇到各种意外。”
陈遇点头：“我们明白。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终端对接的容错率到底有多少？如果‘插座’真的有变形……”
“这个问题，或许有办法解决。”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转头，看到梁教授拄着拐杖走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助手。老人显然是一夜没睡，白发凌乱，但眼睛依然有神。
“梁教授？您怎么……”陈遇惊讶。
“专机送来的，刚降落就用直升机送过来了。”梁教授摆摆手，“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最新的显影成果，我们发现了一张补充图纸。”
助手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一张图纸。这是一张局部放大图，显示的是“插座”接口的细节，旁边有德文标注和手写的计算式。
“看这里，”梁教授指着图纸上一处细节，“原来的图纸只标出了接口的静态尺寸，但这张补充图显示了接口的‘容错调节范围’。德国人在设计时考虑到地质活动可能造成的微小变形，所以在接口周围预留了三个‘调节锚点’。”
图纸上，在六边形接口的三个角上，各有一个小小的凸起结构，标注着“Einstellanker”（调节锚点）。
“这些锚点实际上是微型液压调节器。”梁教授放大图像，“如果接口有轻微变形，可以通过这些锚点施加微小压力，把接口‘校正’到正确位置。压力值在图纸上有标注，不能超过阈值，否则会损坏接口。”
郑海洋眼睛一亮：“也就是说，如果对接时发现插不进去，我们可以先用机械臂操作这些锚点，微调接口位置？”
“理论上可行。”梁教授点头，“但操作必须极其精细，压力要控制在正负百分之五的范围内。而且，需要同时操作三个锚点，协调一致。”
孙宇凑近屏幕：“这个好办，深潜器的机械臂可以编程联动操作，只要设定好参数，三根机械臂可以同步动作。”
“问题在于压力传感器的精度。”沈静提出疑问，“我们的机械臂压力反馈系统能达到要求吗？”
王海涛立刻回答：“‘蛟龙-2’的机械臂配备了高精度六维力传感器，理论精度可以达到0.1牛顿，应该够用。但需要实际测试。”
“那就测试。”杨振军果断下令，“现在距离作业区还有时间，立即在船上搭建模拟测试平台。梁教授，请您指导参数设定。”
“好。”梁教授转向助手，“把我带来的那箱资料拿来，里面有详细的计算公式和压力曲线。”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南海号”上进入了疯狂的工作状态。在甲板的一个隔离区域，技术人员用钢架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模拟平台，安装了一个仿制的“插座”接口，并按照图纸制造了三个调节锚点的模型。
郑海洋和沈静负责测试机械臂的控制程序，孙宇则抱着笔记本电脑，根据梁教授提供的公式计算各种变形情况下的压力参数。陈遇在控制中心协调各方，同时盯着倒计时和外部威胁的变化。
上午八点，早餐时间，但几乎没人去餐厅。毛蛋让食堂把饭菜送到各个工作区域。陈遇端着餐盘，站在甲板栏杆边，看着东方海平面上升起的太阳。金色的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美得不真实。
“遇哥，吃点东西吧。”孙宇也端着餐盘走过来，嘴里塞着个包子，“老话说得好，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陈遇接过包子咬了一口：“测试进展怎么样？”
“基本搞定了。”孙宇咽下食物，“机械臂的精度没问题，压力控制程序也调试好了。不过梁教授说，实际操作时可能会遇到图纸没提到的情况，比如接口变形不均匀，或者锚点本身也有问题。”
“那怎么办？”
“那就得现场发挥了。”孙宇喝了口豆浆，“反正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准备了这么多，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老天爷吧。不过遇哥，说真的……”他压低声音，“你怕不怕？”
陈遇看着远方的海面，沉默了几秒：“怕。怕任务失败，怕回不去，怕对不起所有人的努力。但怕没用，该做的事还得做。”
“我也是。”孙宇难得正经，“在‘探索一号’上的时候，看着那些不明潜航器冲过来，我腿都软了。但一想到咱们后方那么多人拼命，虎子吊着胳膊还在车间干活，老李眼睛熬得通红还在分析数据……我就觉得，我不能怂。”
陈遇拍拍他的肩膀：“等这事完了，回去我请客，地方你挑。”
“那必须的！”孙宇又恢复了嬉皮笑脸，“我要吃最贵的，把遇哥吃破产！”
两人正说着，毛蛋匆匆走过来：“遇哥，出事了。我们监测到，那些不明潜航器停止前进，开始在海床布设设备。声呐扫描显示，是某种阵列式声波发射器。”
“他们要干什么？”陈遇放下餐盘。
“干扰，或者更糟。”毛蛋脸色难看，“技术组分析，这些发射器如果同时工作，可以在局部海域制造强烈的声学干扰场，足以扰乱深潜器的声呐和通讯系统。更可怕的是，如果频率调谐得当，甚至可能引发海底沉积物的共振，导致局部浑浊度飙升，影响能见度。”
“能清除吗？”
“已经在清除，但对方很狡猾。”毛蛋调出平板上的态势图，“六个目标，我们清除了三个，另外三个躲进了复杂地形区，反潜鱼雷打不到。驱逐舰正在想办法，但需要时间。”
陈遇看着屏幕，眉头紧锁：“距离作业区还有多远？”
“六小时航程。”毛蛋说，“按照计划，四小时后我们就会进入对方可能布置的干扰区。”
就在这时，杨振军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所有人员请注意，立即到控制中心集合。紧急情况。”
控制中心里挤满了人。杨振军站在大屏幕前，屏幕上显示着最新的卫星图像和声呐数据。
“各位，情况有变。”杨振军开门见山，“我们刚刚截获并破译了一段加密通讯，‘渡鸦’组织不仅布设了声学干扰阵列，还在作业区外围部署了三艘改装过的无人潜艇。这些潜艇携带有小型水雷和切割设备，意图很明显——在我们作业时进行破坏。”
屏幕上出现三艘潜艇的模拟图像，外形修长，看起来速度很快。
“我们的驱逐舰可以对付它们，但需要时间。”杨振军继续说，“问题是，如果我们在清除威胁上花费太多时间，海底‘核心’可能等不及。如果不管这些威胁直接作业，他们又可能在关键时刻发动攻击。”
郑海洋举手：“杨大校，作业开始后，深潜器下到海底，母船需要保持相对静止。那时候如果遭到攻击，我们将毫无还手之力。”
“我知道。”杨振军点头，“所以指挥部制定了新方案。我们将提前释放深潜器，在抵达作业区前就下潜，利用海底地形隐蔽接近。母船和护航舰艇则在安全距离外，吸引和清除威胁。”
沈静立即反对：“这太冒险了！深潜器水下航速慢，从现在的距离下潜到作业区，至少需要四小时。这四小时里，深潜器完全孤立无援，一旦出事……”
“但这是唯一能争取时间的办法。”杨振军看向陈遇，“陈总，你们的意见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遇身上。陈遇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快速权衡利弊。提前下潜，意味着深潜器要在危险环境中独自航行四小时，风险极大。但如果不这样，母船被拖住，作业时间可能被耽误，而时间是他们最缺的东西。
“我同意提前下潜。”陈遇睁开眼睛，声音平静，“但有两个条件。第一，深潜器需要一条安全航线，避开已知的威胁点。第二，我们需要实时通讯保障，即使有干扰，也要保持最低限度的联系。”
“航线可以规划。”王海涛立即回应，“这一带的海底地形我们有详细地图，可以规划出一条相对隐蔽的路线。”
“通讯……有难度。”毛蛋皱眉，“强干扰环境下，常规的水声通讯可能失效。不过，我们准备了应急方案——释放通讯浮标链。每隔一段距离释放一个浮标，形成中继网络，虽然延迟大，但能保持联系。”
“那就这么办。”陈遇看向孙宇、郑海洋、沈静，“你们觉得呢？”
孙宇咧嘴一笑：“遇哥都决定了，我没意见。反正横竖都是冒险，不如选个痛快的。”
郑海洋和沈静对视一眼，郑海洋点头：“技术上可行，但准备工作要加紧。深潜器需要额外携带氧气和电力储备，还要检查所有系统在长航时的可靠性。”
“那就立即准备。”杨振军下令，“两小时后，深潜器下潜。各部门协同，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命令下达，整艘船再次进入高速运转状态。深潜器舱里，技术人员开始为“深海一号”加装额外的氧气瓶和电池组，检查每一个螺丝，每一条线路。控制中心里，王海涛和助手们在地图上规划航线，避开已知的威胁区域和复杂地形。
陈遇回到住舱，给林莉发了一条加密信息：“提前开始作业，要下潜了。勿念，等我回来。”
几秒钟后，林莉回复：“平安。家里一切都好，孩子们说等你回来讲故事。一定要回来。”
简短的文字，却让陈遇眼眶发热。他收起通讯器，开始整理个人物品。除了必要的工具和资料，他把安安的画小心地放进防水袋，和林莉给的香囊放在一起，贴身携带。
下午一点，所有准备工作完成。“深海一号”停在发射轨道上，舱门打开，等待着它的乘员。
深潜器库内聚集了很多人。杨振军、毛蛋、周明，还有船上的许多技术人员，都来送行。
“陈总，孙主任，郑工，沈工。”杨振军一一和他们握手，“拜托了。国家的希望，都在你们手上。”
陈遇郑重地点头：“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毛蛋红着眼圈：“遇哥，孙宇，你们一定要小心。虎子刚才还发信息问情况，我说一切顺利，你们可别让我食言。”
孙宇拍拍毛蛋的肩膀：“放心吧，等我们回来，告诉虎子，下次钓鱼比赛，我让他一只手都能赢他。”
郑海洋和沈静已经进入专业状态，两人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清单，确认无误。
“登舱！”王海涛下令。
陈遇深吸一口气，弯腰钻进舱门。孙宇跟在后面，然后是沈静，郑海洋最后进入，从内部关闭舱门。
控制舱内，四人迅速就位。郑海洋坐在左前的主驾驶位，沈静在右前的副驾驶位，陈遇和孙宇坐在后排的任务专家位置。
“通讯测试。”郑海洋打开系统。
“母船收到，信号清晰。”杨振军的声音从耳机传来，“‘深海一号’，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就绪。”郑海洋回答。
“好。现在开始发射程序。祝你们好运。”
深潜器库内，轨道开始移动，将“深海一号”缓缓送向船尾的发射口。透过舷窗，陈遇能看到外面挥手的人群，能看到毛蛋用力地挥舞着手臂。
“注意，准备入水。”郑海洋的声音平静如水。
深潜器滑出船舱，坠入海中，溅起巨大的浪花。短暂的失重感后，船体稳定下来，开始下潜。
舷窗外，光线迅速变暗。从浅蓝到深蓝，再到近乎漆黑。深潜器的照明灯打开，照亮前方一小片水域。无数浮游生物在光束中游动，像星空般闪烁。
“下潜深度500米，压力正常。”沈静报告。
“通讯连接稳定，正在接收母船数据。”陈遇盯着屏幕，“航线确认，按计划行进。”
孙宇已经开始检查终端系统：“终端供电正常，控制系统在线。所有传感器待命。”
深潜器安静地下潜，只有设备运行的轻微嗡鸣声。舱内气氛凝重，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下潜到1000米时，通讯开始出现杂音。
“干扰增强。”沈静调整着接收频率，“应该是接近‘渡鸦’布设的干扰阵列了。”
郑海洋调整航向：“按计划绕行。陈总，航线需要微调吗？”
陈遇看着导航图：“左转15度，避开前方的海脊。那里地形复杂，可能有隐藏的侦测设备。”
“明白。”
深潜器在黑暗的深海中悄无声息地航行，像一条谨慎的鱼。舷窗外，偶尔能看到奇特的深海生物游过——发光的鱼，透明的虾，还有巨大的管状水母。
“你们说，”孙宇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等这事完了，咱们是不是就成民族英雄了？会不会上新闻联播？”
沈静头也不回：“孙主任，先完成任务再说。”
“我就说说嘛，缓解一下紧张气氛。”孙宇嘿嘿笑，“郑工，您说咱们这次要是成功了，国家能给发个奖章不？我儿子晓晓一直想要一个，说我要是得了奖章，他就带到学校去炫耀。”
郑海洋嘴角微扬：“要是真成功了，别说奖章，你要星星都可能给你摘。”
“那倒不用，给点奖金就行。”孙宇说，“我想给雨晴换个新车，她那辆开好多年了。”
陈遇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温暖。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还能用这样轻松的语气谈论未来，这就是他的团队，他的兄弟。
下潜到2000米，通讯质量进一步下降，断断续续。
“母船报告，已经清除两艘无人潜艇，但第三艘躲进了海底峡谷，正在搜寻。”杨振军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声，“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航行正常，预计一小时后抵达作业区。”郑海洋回答，“通讯质量下降，必要时我们将切换到浮标网络中继。”
“明白。注意安全。”
切断通讯后，郑海洋看向陈遇：“陈总，还有一小时。我们需要最后的作战会议。”
四人短暂地聚在一起。郑海洋摊开海底地形图，指着目标点：“这就是‘核心’所在的位置，位于一个缓坡的中部。根据之前的扫描，‘插座’接口面朝上，理论上可以直接对接。”
“但实际地形可能会有变化。”沈静补充，“所以我们抵达后，要先进行详细的声呐扫描，确认接口状态。如果变形严重，就启用调节锚点方案。”
“操作顺序要明确。”陈遇说，“第一步，扫描和评估。第二步，如果需要调节，先调节。第三步，对接。第四步，建立连接后立即开始校准。孙宇，你负责终端操作，我负责数据监控和决策。”
“明白。”孙宇难得严肃，“遇哥，你放心吧，我手稳得很。”
“还有一点。”郑海洋看向舷窗外漆黑的深海，“我们不知道‘渡鸦’那艘漏网的无人潜艇在哪里。它可能在任何地方，包括我们的作业区附近。一旦发现异常，立即中止作业，安全第一。”
众人都点头。
深潜器继续下潜。深度增加到2500米，舷窗外的水压已经达到惊人的程度，但“蛟龙-2”的设计让它轻松应对。
“抵达预定深度，开始水平航行。”郑海洋推动操纵杆，“还有三公里到达目标区。”
深潜器在海底缓坡上方数米处悬停前行，像一只谨慎的猎食者。声呐屏幕显示出前方的地形轮廓，那个特殊的六边形结构已经可以隐约看到。
“就是那里。”沈静放大图像，“看，结构基本完整，但似乎有轻微的倾斜。需要更近的扫描。”
深潜器缓缓靠近。在照明灯的照射下，那个神秘的“海渊核心”终于显现在他们眼前。
那是一个嵌入海底岩层的六边形结构，直径约三米，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沉积物和铁锰结核，但中心区域的“插座”接口相对干净，显然是之前孙宇他们留下的“测试插头”脱落时清理出来的。
接口在灯光下泛着暗哑的金属光泽，十二个针孔排列成复杂的图案。但仔细看，整个结构确实有轻微的右倾，大约偏了五度。
“变形确认。”沈静测量数据，“接口平面倾斜5.2度，中心偏移约8毫米。在终端对接的容差范围内吗？”
陈遇快速计算：“终端的插头有2度的自适应角度，但5.2度超了。中心偏移8毫米……刚好在极限值边缘。”
“那就是必须调节了。”郑海洋看向孙宇，“调节程序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孙宇调出控制界面，“三个锚点的位置确认，压力参数已输入。只要你们把机械臂对准，我就可以开始。”
“好，开始作业。”陈遇深吸一口气，“郑工，沈工，控制深潜器稳定。孙宇，准备调节程序。我来监控压力数据。”
深潜器缓缓调整位置，三根机械臂从腹部伸出，前端装有特制的调节头。在郑海洋和沈静的精确操控下，机械臂缓缓靠近接口周围的三个锚点。
“距离锚点A，10厘米……5厘米……接触！”沈静报告。
机械臂头部的压力传感器显示读数，孙宇立即调整：“压力偏低，增加百分之三……好，稳定。”
“锚点b接触……压力正常。”
“锚点c接触……压力偏高，减少百分之五。”
三个锚点全部就位，孙宇盯着屏幕，手指放在启动按钮上：“三、二、一……启动调节！”
机械臂同时施加压力，屏幕上显示着力矩曲线。接口结构开始微微震动，发出低沉的摩擦声。
“倾斜角度在减小……”陈遇盯着数据，“4.8度……4.5度……4.0度……好，停止增加压力，保持！”
压力稳定，接口的倾斜被校正到4度以内。
“现在校正中心偏移。”孙宇调整参数，“锚点A和c加压，锚点b减压……开始！”
又是一阵细微的调整。深潜器外，接口结构缓缓移动，沉积物从边缘脱落，在光束中缓缓下沉。
“偏移7毫米……6毫米……5毫米……好了，在容差范围内了！”陈遇声音中带着兴奋。
“调节完成！”孙宇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我的妈呀，比绣花还精细。”
郑海洋和沈静也露出笑容，但随即又严肃起来：“现在可以对接了。孙宇，终端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孙宇切换到终端控制界面，“对接程序启动。遇哥，你监控连接状态。”
深潜器再次调整位置，终端箱体从机械臂前端伸出，对准下方的接口。在照明灯的照射下，终端的十二根针脚闪闪发光，与接口上的针孔精确对齐。
“距离50厘米……30厘米……10厘米……”沈静精确报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对接成功与否，决定着整个任务的成败。
“5厘米……接触！”
终端箱体轻轻触碰到接口表面。孙宇立即操作：“开始插入……针脚1到位……针脚2到位……”
屏幕上，一个个绿色的指示灯亮起。一根，两根，三根……所有针脚都在顺利插入。
“针脚10到位……11到位……”孙宇的声音开始颤抖，“最后一根……12……到位！”
“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械锁定声，透过深潜器外壳隐约传来。
“物理锁定成功！”孙宇兴奋地喊出来，“终端与‘核心’建立物理连接！”
陈遇盯着屏幕，终端控制界面上，通讯状态灯从红色跳成了绿色，数据开始流动。
“建立数据连接……协议握手……验证通过！”陈遇握紧拳头，“连接成功！终端与‘核心’建立稳定连接！”
控制舱内爆发出压抑的欢呼。郑海洋和沈静击掌，孙宇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但陈遇立即冷静下来：“别高兴太早，这只是第一步。现在开始校准程序。孙宇，启动第一阶段——系统状态扫描。”
“是！”孙宇立即操作。
终端开始向“核心”发送探测信号，收集十二个节点的实时数据。屏幕上，温度、压力、电磁场强度、能量流密度等参数开始出现读数，并迅速跳动。
“数据接收正常。”陈遇快速浏览，“节点1温度偏高，节点7压力异常，节点10能量流不稳定……和梁教授提供的参考数据基本吻合。”
“开始第二阶段——参数扫描和初始平衡。”孙宇按照流程操作。
终端开始发送调节信号，尝试将各节点的参数调整到基准范围。这是一个精细的过程，需要根据实时反馈不断微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舱内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嗡鸣声和偶尔的操作指令声。
“节点1温度下降到安全范围……节点7压力稳定……节点10能量流开始收敛……”陈遇报告进展，“很好，继续。”
然而，就在第二阶段进行到一半时，异变突生。
深潜器猛地一震，警报声响起！
“怎么回事？”郑海洋立即检查系统。
“外部冲击！”沈静盯着监控屏幕，“有东西撞了我们！”
舷窗外，照明灯照出了一个黑影——那是一艘小型无人潜艇，约四米长，外形流线，前端装有机械爪。它正在深潜器周围游弋，显然刚才的撞击是故意的。
“是‘渡鸦’的那艘漏网之鱼！”孙宇骂道，“它怎么找到我们的？”
“声呐或者跟踪信号。”郑海洋冷静地分析，“它可能一直在附近潜伏。陈总，怎么办？校准程序不能中断，否则前功尽弃。”
陈遇盯着屏幕，校准进度已经达到百分之四十，如果现在中断，不仅之前的工作白费，还可能因为突然断开连接而引发“核心”的剧烈反应。
“继续校准。”陈遇咬牙，“郑工，沈工，你们能操作深潜器避开它吗？孙宇，集中精力，别被干扰。”
“我试试。”郑海洋推动操纵杆，深潜器开始缓慢移动。
但那艘无人潜艇显然不想让他们继续作业。它再次冲过来，这次用机械爪抓向深潜器的机械臂！
“左满舵！”郑海洋急转，深潜器险险避开，但剧烈的动作让舱内所有人都被甩向一侧。
校准进度条剧烈波动，几个节点的参数瞬间超标。
“稳住！”陈遇大喊，“孙宇，调整参数！”
“我在调！”孙宇手指在控制台上飞舞，“节点3、6、9失控……正在恢复……”
无人潜艇第三次冲来，这次直接撞向深潜器的观察窗！
千钧一发之际，深潜器突然猛地向下一沉，避开了撞击。但这一下动作太猛，终端与“核心”的连接开始报警。
“连接稳定性下降！”陈遇看着屏幕上跳动的警告，“如果降到临界值以下，连接会断开！”
“那怎么办？”孙宇急得满头大汗，“咱们总不能一边躲猫猫一边做精密校准啊！”
就在这时，通讯器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深海一号’……坚持住……支援……马上到……”
是杨振军的声音！
几秒后，舷窗外，两道白光从上方射下，照亮了海水。两艘军用的反潜无人艇从上方疾驰而下，直扑那艘“渡鸦”的潜艇！
“是我们的支援！”沈静惊喜道。
军用无人艇速度极快，瞬间包围了目标。一束高频声波从其中一艘发射，准确地命中“渡鸦”潜艇。那艘潜艇剧烈震动，然后失去了动力，缓缓下沉。
“威胁清除。”杨振军的声音清晰了一些，“‘深海一号’，你们可以继续作业了。”
控制舱内，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
“谢谢支援。”郑海洋回复，“我们继续校准。”
“好，我们会保持警戒。祝你们成功。”
干扰消除，深潜器恢复稳定。陈遇看着屏幕，连接稳定性在缓慢回升。
“重新开始第二阶段。”他下令，“孙宇，抓紧时间。”
“明白！”
校准程序继续。进度条缓慢而坚定地前进：百分之五十……百分之六十……百分之七十……
然而，就在达到百分之七十五时，新的问题出现了。
“遇哥，你看这个！”孙宇指着屏幕上的一组数据，“节点11的能量读数在异常飙升，完全不符合模型预测！”
陈遇立即调出详细数据。节点11对应的是“核心”底部的一个区域，按梁教授的资料，这里应该是相对稳定的能量缓冲区。但现在，读数显示这里的能量密度在短短三分钟内增加了三倍，并且还在上升。
“这不对劲。”沈静也注意到了，“如果节点11过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整个校准都会失败。”
“梁教授的资料里有没有提到这种情况？”郑海洋问。
陈遇快速翻阅电子资料：“没有。所有显影内容都显示节点11是稳定区。除非……”
“除非我们的资料不完整。”孙宇接话，“或者，‘核心’的实际状态比德国人记录的还要糟糕。”
屏幕上，节点11的读数已经变成了刺眼的红色，警报声再次响起。
“必须立即处理。”陈遇果断决定，“孙宇，尝试向节点11注入反向能量流，尝试稳定它。我去联络梁教授，看看有没有其他方案。”
孙宇立即操作，但效果甚微。节点11的读数继续飙升，开始影响相邻的节点10和12。
陈遇接通了与母船的通讯，但信号质量很差：“梁教授……节点11异常……请求指导……”
断断续续的回复传来：“数据……正在分析……尝试……调整节点8和9……分流……”
陈遇把指令传达给孙宇。孙宇调整参数，节点8和9的能量输出增加，试图分担节点11的压力。
几分钟后，节点11的读数终于停止了上升，稳定在一个高水平，但不再恶化。
“暂时控制住了。”孙宇擦了把汗，“但这样节点8和9的压力也增加了，整个系统的平衡很脆弱。”
“继续校准。”陈遇看着进度条，还剩百分之十五，“我们没有退路了。”
时间在紧张中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进度条艰难地前进：百分之八十……八十五……九十……
当进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五时，整个“核心”突然震动起来！
深潜器外部摄像头传回的画面显示，海底的沉积物被震得扬起，海水变得浑浊。六边形结构发出低沉的嗡鸣声，表面的铁锰结核开始脱落。
“怎么回事？”郑海洋努力稳住深潜器。
陈遇盯着数据：“是校准最后阶段的正常反应！系统正在重新平衡能量分布！坚持住！”
进度百分之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
震动越来越强，深潜器在激流中剧烈摇晃。舷窗外的海水完全浑浊，什么也看不见。
“稳住！稳住！”孙宇大喊，手指紧紧按在控制台上。
百分之九十九……
然后，一切都静止了。
震动停止，嗡鸣声消失，海水中的悬浮物缓缓沉淀。屏幕上，所有节点的参数都进入了绿色安全范围，能量流曲线变得平稳规律。
进度条达到百分之百。
“校准……完成。”陈遇的声音有些颤抖。
屏幕上跳出一行德文，然后自动翻译成中文：“系统平衡校准完成。‘海渊核心-7号’进入稳定休眠状态。安全关闭协议激活，预计72小时后完全关闭。”
控制舱内一片寂静，然后爆发出疯狂的欢呼。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孙宇从座位上跳起来，头撞到舱顶也顾不上疼。
郑海洋和沈静紧紧拥抱，两个一向冷静的专家也热泪盈眶。
陈遇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感觉到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抽空，但心中却涌起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拿起通讯器，声音平静但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南海号’，这里是‘深海一号’。校准任务……完成。‘海渊核心’进入安全关闭程序，威胁解除。”
几秒钟的沉默后，通讯器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杨振军的声音响起，带着罕见的哽咽：“收到……收到……‘深海一号’，你们做得很好……国家感谢你们……人民感谢你们……”
陈遇睁开眼睛，看着舷窗外渐渐清澈的海水。在照明灯的照射下，那个六边形结构静静地躺在海底，不再发光，不再嗡鸣，像一个沉睡的巨人。
他掏出安安的画，展开。画上一家四口手拉手，太阳公公笑眯眯的。
“爸爸完成任务了。”他轻声说，“这就回家。”
深潜器开始上浮。透过舷窗，能看到上方越来越亮的光线。那是海面的阳光，穿过几千米的海水，微弱但坚定地照射下来。
喜欢重钓人生路请大家收藏：(m.suimengsw.com)重钓人生路随梦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