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虱’残骸中发现与‘星煌’早期衍生物相似材料？！”
安全屋内，陈遇听到杨振军传来的最新消息，整个人如坠冰窟。刚刚因“海渊之眼”危机解除而稍感放松的心情，瞬间再次被推上悬崖边缘。
“确认吗？会不会是误判？或者……是对方的仿制？”陈遇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电话那头，杨振军的语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技术部门的初步分析相当明确。那种特殊的晶体结构和掺杂比例，与你们三年前在‘星煌’预研阶段废弃的某个衍生配方高度吻合，相似度超过85%。这不是简单的仿制能达到的精度。更关键的是，我们在其中一个相对完整的‘海虱’控制芯片封装层中，检测到了只有你们实验室特定批次合成原料才会留下的微量同位素标记——这是你们内部质量控制用的技术，外界不可能知道，更不可能复制！”
陈遇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握着电话的手关节微微发白。内部质量控制标记……这几乎坐实了材料来源与旭遇内部有关！
“杨大校，你的意思是……我们内部……”陈遇说不下去了。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但这是目前最直接的线索。”杨振军沉声道，“‘海虱’的技术相当先进，特别是其微型动力系统和抗干扰算法，结合你们材料的特殊性能，才能实现那种近乎隐身的潜航能力。费萨尔在被捕前启动这个协议，说明‘海虱’很可能是他们压箱底的杀手锏之一。而制作这种杀器的核心材料，竟然可能来自你们……”
陈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三年前的废弃衍生物配方……那时候‘星煌’项目还没正式立项，只是实验室阶段的预研。相关数据和样品的管理……”
“对，这正是关键！”杨振军接过话头，“我需要你们立即展开内部排查！三年前所有接触过那个衍生配方研究的人员、实验记录、样品处理记录、废料销毁记录——全部重新梳理！特别是那些曾经参与但后来离开的人员，或者……看似无关的辅助岗位人员！”
“我明白！我这就安排！”陈遇没有任何犹豫。
“记住，要绝对秘密进行！”杨振军叮嘱，“如果真有内鬼，能接触到三年前的废弃配方并悄悄带走材料，此人的隐蔽性必然极高，而且很可能仍在你们内部，甚至身居要职。打草惊蛇的后果不堪设想！”
“放心，我知道轻重。”
结束通话，陈遇坐在椅子上，足足沉默了一分钟。窗外阳光明媚，安全屋庭院里的花草生机勃勃，但他却感到一种刺骨的寒冷。内部……真的有问题吗？三年前……谁会做这种事？目的又是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内部保密电话，开始拨号。
半小时后，安全屋小会议室内，一场通过加密视频进行的紧急会议召开。
屏幕被分割成几块，分别显示着王小虎、李文博、孙宇、张伟的面容。四人显然都从陈遇异常严肃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表情凝重。
陈遇没有绕弯子，将“海虱”残骸的分析结果以及杨振军的要求简要说明——当然，隐去了部分过于敏感的细节。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三年前，关于‘星煌’基础材料仿生结构优化的第三个衍生方向，也就是后来被证明能量转化效率不达标而废弃的‘γ-3配方’，相关的所有一切，都需要重新彻查。”陈遇的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每一张脸，“文博，你是技术总负责人，当时这个方向的预研是谁具体负责的？”
李文博推了推眼镜，眉头紧锁，显然在快速回忆：“γ-3配方……那是孙主任最早提出的一个构想，尝试将某种深海硅藻的微观结构与当时的虎煌基础材料结合，以期获得更好的能量阻尼特性。但后来模拟和初步实验显示，其结构稳定性存在致命缺陷，在第七次迭代测试后就终止了。具体实验……主要是当时刚加入团队不久的博士生姜文涛在做，孙主任和我做方向把关。”
孙宇立刻补充道：“对，姜文涛！那小子脑子活，就是有时候想法太天马行空。γ-3配方失败后，他还郁闷了好一阵子，觉得是我们没给他足够的时间和资源。不过后来他调整得不错，现在是‘星煌’二代结构仿真组的副组长了。”
“姜文涛……”陈遇记下了这个名字，“所有实验记录、数据、尤其是样品和废料的处理流程，能完全追溯吗？”
李文博和孙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确定。李文博开口道：“理论上，所有实验记录和数据都应该在研发中心的加密服务器中有存档。但样品和废料处理……三年前我们的管理体系还没现在这么完善。尤其是废弃样品，按照当时的规定，是需要统一登记后，由后勤保障部联系有资质的第三方公司进行无害化处理的。但具体执行层面……可能存在疏漏。”
王小虎在屏幕那头忍不住插话，独臂挥舞着：“遇哥！你的意思是，咱们家里可能出了吃里扒外的王八蛋？还把三年前的破烂玩意儿卖给了那帮狗日的‘渡鸦’？我操！这要是真的，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他的大嗓门让气氛更加沉重。张伟一直没说话，此时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道：“陈总，如果真是内部人员泄露，目的恐怕不仅仅是卖钱。三年前的废弃配方，在当时看来价值有限。能潜伏这么久，还能接触到‘海虱’这种级别的项目……这个人的层级和目的，恐怕都不简单。我建议，除了明面上的流程追溯，还需要秘密进行数字痕迹排查。三年前所有接触过相关数据的终端访问记录、外部拷贝记录、网络传输记录，哪怕是被删除的，我都可以尝试恢复。”
“好！张伟，你立刻着手进行数字排查，注意隐蔽。”陈遇点头，然后看向李文博和孙宇，“文博，孙宇，你们俩负责梳理所有技术相关的人员和流程，列出所有可能接触过γ-3配方的人员名单，包括直接研究人员、辅助技术员、甚至当时负责清理实验室的保洁人员——一个都不能少。注意方式方法，不要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明白！”三人齐声应道。
王小虎急了：“遇哥，那我呢？我干啥？总不能让我干坐着吧？”
陈遇看着他：“虎子，你的任务最重要。生产区和研发中心的日常安保不能有丝毫松懈，尤其要加强对所有物料进出、废料处理环节的监控。同时，秘密排查后勤保障部三年前负责危废处理的相关人员和记录。记住，要外松内紧！”
“得嘞！这事儿交给我，保证连三年前谁往垃圾桶里多扔了个纸团都查出来！”王小虎拍着胸脯保证，虽然只剩一条胳膊，但气势十足。
“另外，”陈遇补充道，“这件事仅限于我们五人知晓，在查明真相前，不得向任何第六人透露，包括各自的家人。这是纪律。”
视频会议结束，屏幕暗了下去。陈遇独自坐在会议室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内部疑云……这比面对外部明枪暗箭更让人难受。那些朝夕相处的同事、下属中，真的隐藏着“渡鸦”的棋子吗？会是谁？为了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安全屋内的生活看似照旧，但陈遇明显更加沉默，常常一个人站在窗前沉思。林莉敏锐地察觉到了丈夫情绪的变化，但她没有多问，只是更加细心地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陪孩子们玩耍时也尽量制造轻松的氛围。
这天下午，安安用彩泥捏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带着许多小触手的东西，献宝似的举给陈遇看：“爸爸，你看！这是我在电视上看到的深海大章鱼！郑爷爷他们是不是经常看到这样的呀？”
陈遇看着女儿手中那团紫色的、触手张牙舞爪的彩泥，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些如同海虱般袭向“海渊之眼”的微型潜航器，心中一凛。他勉强笑了笑，接过“章鱼”：“捏得真像。郑爷爷他们在海里，可能会看到很多神奇的东西。”
希希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那是一本关于海洋探险的儿童读物。他忽然抬起头，看着陈遇，认真地说：“爸爸，书上说，大海很深很深，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郑爷爷他们去找秘密，是不是很危险？”
陈遇摸了摸儿子的头：“是有危险，但正因如此，才更需要勇敢和聪明的人去探索、去保护。就像杨叔叔他们一样。”
“我长大了也要去探索秘密，保护大家。”希希的眼神清澈而坚定。
“好，爸爸相信你。”陈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无论外面有多少阴谋和黑暗，家永远是他最温暖的港湾和力量的源泉。
与此同时，旭遇集团内部的秘密排查也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
李文博和孙宇泡在档案室和实验室，调阅着三年前所有泛黄的实验记录本和电子日志。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
“老李，你看这里，”孙宇指着一份手写记录，“γ-3第七次迭代实验后，样品剩余……注明‘已降解处理’？谁签的字？这字迹……有点眼熟又有点陌生。”
李文博凑过去仔细辨认：“是姜文涛的签名。但‘已降解处理’这个结论……我记得当时的数据只是显示结构不稳定，还没到需要‘降解处理’的地步。而且，按照流程，这种处理决定需要你我或者当时项目组长签字确认，这份记录上却没有。”
“有问题！”孙宇的眼镜片后闪过锐利的光，“找当时的废料交接单！”
两人翻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文件夹里，找到了泛黄的危废处理交接记录。在对应的时间段，确实有一批标注为“实验废弃料-代号γ”的物料被运走，接收单位盖章是“滨城绿洁环保技术公司”，经办人签名……是后勤保障部当时的一个普通职员，名叫刘建国。
“刘建国？”孙宇皱眉，“这人我有点印象，老实巴交的，后来好像因病提前退休了？”
“查一下这个人现在的下落，以及那家‘绿洁环保’。”李文博沉声道。
另一边，王小虎的行动更加直接。他直接去了后勤保障部，打着“加强安全生产管理，追溯历史物料流程”的旗号，调阅了所有三年前的仓储和物流记录。负责档案的老管理员是个快要退休的老师傅，对王小虎这位“独臂厂长”又敬又畏，翻箱倒柜地帮忙找。
“王厂，三年前的记录……有的可能不全了，您多担待。”老师傅赔着笑。
“没事，能找到多少算多少。”王小虎看似随意地翻看着，实则目光如炬。很快，他也在那些记录中，发现了刘建国这个名字，以及那批次标注模糊的“实验废弃料”的运出记录。运输车辆登记的车牌……似乎是个已经注销的号码。
“师傅，这个刘建国，后来怎么样了？还有，咱们厂跟这个‘绿洁环保’合作了多久？”王小虎状似无意地问。
老师傅回忆道：“刘建国啊……人挺老实，就是身体不太好，有心脏病，三年前那次重感冒后就没怎么来上班，后来就办病退了。‘绿洁环保’……好像就合作了那一阵子，后来咱们的危废处理就统一交给市里指定的几家大公司了。我记得当时负责这块的……是当时的后勤部副科长，姓赵，不过那人后来也调走了。”
线索开始慢慢汇聚，却又显得支离破碎。
张伟的网络溯源工作则是在无声的比特世界中展开。他的网络安全中心里，巨大的屏幕上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他试图从三年前研发中心服务器的海量访问日志中，寻找与γ-3配方数据相关的异常痕迹。
“三年前……服务器日志保留策略还没那么完善……有些边缘日志可能已经覆盖了……”张伟喃喃自语，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编写着复杂的检索和恢复脚本。
几天几夜的奋战后，一个隐藏在正常访问记录下的微弱异常，终于被他捕捉到。
“找到了！”张伟眼中血丝密布，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在γ-3配方项目正式终止后的第15天，凌晨两点十七分，有一个内部Ip地址，通过一个当时尚未修补的系统漏洞，绕过权限认证，短暂访问了标记为‘已归档-废弃项目’的γ-3配方全部原始数据目录，并进行了……大量数据包的拷贝操作，目标指向一个外部加密代理Ip！虽然对方清除了本地日志，但我在服务器的底层网络流量镜像中，找到了这次异常数据传输的残留特征！”
他立刻将发现通过加密通道汇报给陈遇和杨振军。
“Ip地址能定位到具体终端吗？”陈遇在安全屋中急切地问。
“可以！指向当时研发中心三楼，b区公共数据分析室的3号终端机。”张伟肯定道，“那是当时预研团队的公共办公区之一，很多研究人员都会使用。关键是那个外部加密代理Ip，我追踪了，虽然几经跳转，但最终出口节点……位于境外，与‘渡鸦’组织已知的某个数据中转站存在关联！”
内部泄密，几乎可以确认了！而且就发生在项目终止后不久，有人通过漏洞窃取了完整的废弃配方数据！
“能查到那天凌晨两点十七分，谁在使用那台3号终端机吗？”杨振军的声音透过加密线路传来，带着冰冷的杀意。
张伟苦笑：“公共办公区，没有固定的座位分配，而且时间过去太久了，当时的门禁和监控记录……恐怕很难完整保留。不过，我可以尝试交叉比对那个时间段附近，所有有权限进入b区人员的门禁卡记录和实验室内部的其他数字痕迹……”
排查范围在缩小，嫌疑人的轮廓开始模糊浮现。
就在秘密调查取得关键进展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这天上午，王小虎按照陈遇的指示，准备去拜访那位已经病退在家的前后勤部职员刘建国，进行侧面了解。他带着两个信得过的保卫科便衣，刚开车离开旭遇园区不久，就接到了保卫科留守人员的紧急电话。
“王厂！不好了！姜文涛……姜文涛出事了！”
“什么？！”王小虎一脚刹车，“怎么回事？说清楚！”
“今天早上姜文涛没来上班，也没请假。打他手机一直关机。刚才他老婆找到厂里来了，说他昨晚下班后就没回家，电话也打不通，急得不行！我们调了监控，发现他昨晚八点左右独自开车离开，方向不是回家，而是往市郊去了，之后……就失去联系了！”
姜文涛失踪了！在这个内部排查的节骨眼上！
王小虎的心猛地一沉，立刻掉转车头，一边往集团赶，一边将情况火速报告给陈遇和杨振军。
消息传到安全屋，陈遇霍然起身。姜文涛……三年前γ-3配方的主要实验人员，现在“星煌”二代项目的重要骨干，偏偏在这个时候失踪了？是巧合，还是……他察觉到了什么？或者，他就是那个内鬼，现在选择了逃跑？亦或是……被灭口了？
“杨大校！”陈遇立刻联系杨振军。
“我已经知道了！”杨振军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峻，“技术组那边刚刚也有突破，张伟恢复的部分数据显示，当年那个异常访问的终端机，在事发前后一段时间，姜文涛的工卡有频繁的夜间使用记录！而根据后勤部老员工的回忆，刘建国病退前，曾私下跟人抱怨过，说处理那批‘实验废弃料’是‘上面赵科长逼着他赶紧弄的’，还暗示‘东西可能没处理干净’！我们正在找那个调走的赵科长！”
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开始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姜文涛、刘建国、赵科长……三年前的废弃配方、失窃的数据、疑似流失的材料、如今出现在“海虱”上的相似物质……
“必须立刻找到姜文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杨振军下达命令，“陈遇，你们内部排查继续，但姜文涛这条线，交给我们！另外，提醒李文博、孙宇、张伟，包括王小虎，都要格外注意自身安全！如果姜文涛真是内鬼或者知情者，他的失踪很可能意味着对方要开始清理痕迹了！”
安全屋的气氛再次紧张到极点。陈遇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但网中的猎物，似乎不止一个。他拿起内部电话，准备再次召集核心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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