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有孕的消息如同春风，一吹就漫过了整个卫国公府的朱墙。连廊下啄食的雀儿都似通人性，叫得比往日更欢，芸澜苑的铜铃被风拂过，叮当声里都裹着蜜意。
这喜讯不仅添了生机，更让府里的空气都变得小心翼翼——芸澜苑如今是府中的重中之重，连洒扫的丫鬟走路都踮着脚，生怕惊着里头那位金贵的主子。
宋嬷嬷果然没辜负卫珩的托付，进府第二日就立了规矩，语气软和却自带威严：“夫人这身子是双份的金贵，饮食要清润，起居要稳当，连屋里的花草都得挑着来。”
她亲自把芸澜苑角落那几盆香气浓郁的牡丹挪走，换上几盆叶片莹润的绿萝，“这东西养眼还不燥，最适合安胎。”
每日的膳食单子更是经她层层把关，油腻的肘子、寒凉的蟹粉一概划去，换成莲子百合粥、清蒸鲈鱼这类精致药膳。
青黛捧着改好的菜单笑：“嬷嬷果然厉害，很多有关怀孕的细节我们都没留意到，往后少夫人的身子，我们是彻底放了心。”
丹桂也凑趣，把新做的软缎小衣往宋嬷嬷眼前递：“您瞧瞧这针脚，是不是比往日更细些？这可是给小主子备的第一份念想。”三人分工默契，把芸澜苑打理得像铜桶一般稳妥。
小满最是积极，成日跟在宋嬷嬷身后当小尾巴，学认安胎药材时眼睛瞪得溜圆，眼里满是求知欲，记膳食禁忌的小本子写得密密麻麻。
绵绵倒有些过意不去，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对卫珩说：“不过怀个孕，倒让全府都围着我转，怪不好意思的。”
卫珩正低头给她剥枇杷，莹白的果肉递到她嘴边，声音柔得能化水：“我珍爱的姑娘怀着我的孩儿，本就该被这般宝贝着。安心受着，比什么都强。”
他指尖蹭过她的唇角，目光里的珍视浓得化不开，绵绵瞬间红了脸，刚到嘴边的客气话便咽了回去，那点不适与拘束也就烟消云散了，张口含住枇杷，甜汁在舌尖漫开。
卫琮隔三差五便派人来问绵绵的情况，老夫人更是把这份欢喜挂在脸上，经常拄着拐杖往芸澜苑跑，带来的赏赐从安胎的老山参到开过光的平安锁，堆得半个芸澜苑私库都满了。
二房循例送了贺礼，李氏看着芸澜苑的风光，眼底的羡慕藏都藏不住，拉着卫芷晴的手反复叮嘱：“过几日荣安伯府的赏花宴，你可得好好表现。说话温声细语，敬酒时手别抖，京里的青年才俊都在，这可是你的好机缘。”
卫芷晴被说得脸红，却也悄悄对着铜镜练习微笑，指尖反复摩挲着新打的点翠头面。
三房倒依旧平静，冯氏按着规矩备了贺礼，卫琛则埋在田庄账册里，只抽空说了句“你记得经常过去看下绵绵”，便又去盘算收成了。
镇远侯府顾夫人几乎隔两日就来一趟，带来的补汤都是自己亲自盯着炖的，掀开食盒时香气扑鼻：“这是我特意寻的安胎古方，放了红枣和桂圆，你趁热喝，保管气血足。”
她拉着绵绵的手细细端详，见她气色红润，欣慰道：“宋嬷嬷果然得力，比前些日子看着丰润多了。”
“清漪姐姐出了月子，精神头该好多了吧？”绵绵舀着汤问。
提起儿媳妇，顾夫人的笑意更浓：“可不是！如今抱着孩子就不肯撒手，孩子一笑就把她美得眼泪都下来了。婆母更是欢喜得什么似的，直说我们顾家有了后，她心里这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绵绵听着，心中感动，也替陈清漪开心：“清漪姐姐福气好，有您和老夫人体恤呵护，如今又添了小公子，往后尽是舒心日子了。”
顾夫人拍了拍绵绵的手，“你也不差，如今且放宽心，好好养着，往后你抱着自己的小宝贝，就知道这份滋味有多甜了。”
就在这满府的温馨热闹里，卫珩对京郊那处田庄的监视，取得了重大突破。
墨玄亲自带人，冒着极大的风险，趁着夜色潜入田庄外围，进行了更细致的侦查。
“世子，那田庄防守极其严密，明哨暗卡遍布，巡逻的人手不仅训练有素，而且彼此间用特定的手势和鸟鸣声联络，绝非普通护卫。”
墨玄神色凝重地回禀，“我们的人冒险靠近核心区域，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打铁和操练的声音，规模似乎不小。而且，庄内人员行动规律，令行禁止，俨然是一支小型军队的做派！”
“打铁？操练？”卫珩眼神锐利如刀。这已经超出了寻常旧部聚会的范畴，更像是在秘密打造兵器、训练私兵！静安侯旧部，或者说“影刃”，想做什么？难道他们不甘于只是隐匿存在，还有更大的图谋？
“可能确定具体人数和兵器规模？”
“无法精确，但估计庄内常驻人员不下百人，且皆是青壮。打铁的声音不止一处，兵器数量恐怕……颇为可观。”墨玄的声音带着寒意。
百人以上的私兵，秘密打造的兵器……这放在任何时候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静安侯旧部此举，简直是刀尖跳舞！
卫珩沉吟良久。此事牵扯太大，已非他一人之力能够轻易处置。他需要盟友，也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继续监视，但务必保证我们的人绝对安全，宁可放弃线索，也不能暴露。”卫珩下令，“另外，将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择要整理出来，我要去见赵世伯和惜朝。”
夜色中，卫珩悄然离府，先去了成国公府，又与顾惜朝在京畿大营的一处隐秘值房会面。
他将木盒中的发现以及对田庄的侦查结果，选择性地告知了二人。
赵世渊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私铸兵器，蓄养甲士？他们这是想造反吗？！” 他久经沙场，深知此事非同小可。
顾惜朝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表哥，若真如此，必须尽快禀明圣上，派兵围剿！”
“证据还不够充分。”卫珩冷静道，“仅凭我们探查到的声音和人员活动，难以定论。而且，我怀疑这并非静安侯旧部的全部力量，他们行事如此隐秘，必然还有后手。贸然行动，只怕会打草惊蛇，甚至被他们反咬一口。”
“那你打算如何？”赵世渊沉声问。
“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进入田庄，或者能让他们主动露出更多马脚的机会。”卫珩目光深邃，“那枚影字令，或许就是关键。”
回到府中，已是后半夜。
卫珩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回到芸澜苑。内室的烛火留着一盏小灯，绵绵睡得正沉，眼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呼吸均匀而安稳。
他坐在床沿，借着透过窗纱的微弱月光，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手轻轻覆在她尚未显怀的小腹上，内心的波涛汹涌与眼前的岁月静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知道，自必须尽快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利用手中的影字令和柳妃的信笺，引蛇出洞，彻底弄清楚静安侯旧部与“影刃”的真正意图，并将其可能带来的威胁，扼杀在萌芽之中。前方的路布满荆棘，但他必须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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