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退去后的青龙河，留下满目疮痍的冰凌和泥泞的河岸。高地上，七个严重冻伤的弟兄躺在简易窝棚里，发着高烧，伤口流着脓水，急需营养恢复。仅靠那些抢出来的、带着冰碴血水的粮食，只能吊着命，想要伤口愈合，恢复体力，远远不够。
“得有点荤腥，哪怕是口鱼汤也好。”赵老蔫检查着伤员的情况，眉头拧成了疙瘩。伤员们需要蛋白质，这是杨帆清楚的知识，但在冰天雪地里，猎物难寻，如何获取？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条刚刚肆虐过的青龙河。河面大部分区域依旧被残冰覆盖，但出现了不少冰窟窿和裂缝，水流在冰下汩汩作响。
“凿冰，钓鱼。”杨帆下了决心。这是目前唯一可能获取新鲜蛋白质的途径。
命令一下，王铁锤立刻带着他那套宝贝工具忙活起来。他将一把缴获的日军三八式步枪刺刀卸下，在磨石上仔细打磨刀尖和一侧刃口，然后用粗布条紧紧缠绕刀身后部，制成一个简易却锋利的冰镩。接着，他翻找出几根大号的缝衣针，放在炭火上烧红，用钳子小心地弯成鱼钩形状，再迅速浸入冰冷的雪水中淬火，增加硬度。
“鱼线是个麻烦，”王铁锤挠着头，“麻线不耐冻，一掰就断。”
“试试这个。”老柴头虚弱地靠在一边，递过来一小卷半透明的、很有韧性的东西，“去年冬天打的一匹老马，肠子我收拾出来了，本来想做弦，还没用上。”
马肠衣！这东西柔韧耐低温，正是绝佳的鱼线材料。王铁锤如获至宝，小心地截取长度，用特殊的绳结系在鱼钩上。
浮漂则用了狼毛——铁柱前几天在林子边缘捡到一具冻硬的狼尸，狼毛中空，浮力极佳。将几根狼毛小心地绑在一起，固定在肠衣线上，一个敏感的鱼汛监测装置就完成了。
杨帆看着这些土法制作的装备，脑中灵光一闪。他让王铁锤用树枝和绳索，制作了一个简单的杠杆联动装置。在一个主冰洞周围，呈扇形凿开几个小冰孔，将所有鱼线的末端都系在中央一个由树枝做成的、平衡极其敏感的十字形杠杆上。只要任何一根鱼线被拉动，杠杆就会失去平衡，触发旁边用细线悬吊的一小块松塔落下，作为视觉警报。这样，一个人可以同时监控多个钓点，大大提升了效率。
“司令，你这法子神了！”铁柱看着那精巧的装置，啧啧称奇。
第一天的收获出乎意料的好。或许是洪水搅动了河底，带来了食物，也或许是鱼类急需补充能量，几条肥硕的冷水鲑鱼和细鳞鱼被钓了上来。看着在冰面上活蹦乱跳的银亮鱼身，整个营地都弥漫起一丝久违的生气。
伤员窝棚边，很快升起了炊烟。张秀姑——之前为保护粮窖牺牲的石头的遗孀，一个沉默寡言但手脚利落的女人，主动接过了熬鱼汤的任务。她小心地将鱼肉剔下，鱼骨熬成浓白的汤，一点点喂给无法自主进食的重伤员。
然而，正是这救命的炊烟，引来了不速之客。
“突突突……”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柴油机声再次由远及近，比上次更加清晰！
“鬼子汽艇！又来了！”岗哨发出了低沉的警报。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伤员无法转移，刚燃起的希望眼看就要被掐灭。
“灭掉火！所有人隐蔽！”杨帆厉声下令，目光迅速扫过河面与营地。
就在这时，一直蹲在锅边的张秀姑猛地站了起来。她脸上没有太多惊慌，反而有一种决绝的冷静。她迅速将锅里还没煮烂的鱼内脏、鱼鳃等杂物捞起，用一块破布包好，又抓起旁边几条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血淋淋的小鱼。
“铁柱兄弟，帮我一把！”她低喊一声，竟抱着那包腥臭的杂物，朝着与伤员窝棚相反的下风方向、一处地势较显眼的河湾跑去。
铁柱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抓起那几条小鱼跟了上去。
张秀姑跑到河湾处，快速将鱼内脏洒在雪地上，制造出刚刚在此处理过鱼获的痕迹，又将那几条小鱼随意丢弃在一边，然后迅速用积雪掩盖住脚印，和铁柱一起匍匐撤离，躲进了附近的灌木丛。
就在他们藏好的瞬间，日军的巡逻艇出现在了河道拐弯处。这是一艘小型铁壳汽艇，船头架着一挺轻机枪，船舷旁站着几个日军士兵，正拿着望远镜四处观察。
汽艇显然发现了河湾处那“新鲜”的痕迹和淡淡的腥气，速度慢了下来，机枪手警惕地指向那个方向。艇上的日军叽里呱啦地喊着，似乎在判断情况。
而此刻，趴在主营地附近一处冰面凹陷处，身上覆盖着白色伪装布的杨帆和铁柱，正死死盯着那艘近在咫尺的汽艇。铁柱更是屏住呼吸，用冻得发僵的手指，在一块小木片上，用炭笔飞快地勾勒着汽艇的轮廓，并标注出机枪位置、观察哨，以及他隐约看到的艇艏似乎安装的一个类似探照灯或测绘仪器的装置。
汽艇在假营地附近徘徊了几分钟，没有发现更多可疑迹象，加上河面残冰阻碍，终于调转方向，加速向下游驶去。
众人松了一口气，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铁柱将那块画满记号的小木片递给杨帆，低声道：“司令，鬼子船头那玩意儿，不像是探照灯，倒像……倒像画图用的架子？他们在看河，量东西？”
杨帆接过木片，看着铁柱粗糙但准确的素描，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日军不是在漫无目的地巡逻。他们在测绘河道。
开河在即，他们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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