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在寒风萧瑟中,尤为高冷。
北锣鼓巷,二十号院。
北房,卧室。
黄色灯光,照亮屋内。
和尚坐在床边,撸起裤腿子在洗脚。
穿着锦缎睡衣的乌小妹,在架子床上撅着屁股铺床。
她看着和尚睡的位置,棉布床单上,起了毛球,还有点发黄,于是碎碎念起来。
“您背上长倒刺了?”
“好好一个床单,不到两月,变成这模样。”
和尚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睡的位置,随即自说自话。
“沙井胡同,十二号院,给大舅哥。”
“看他那模样,跟我们住在一起,有些不方便。”
“明儿,你跟你哥提一嘴。”
“宅子不错,离的也近。”
架子床上撅着屁股的乌老小妹,铺好床单正准备答话呢,那猴崽子就抓着架子,“嗖”地一下跳到了床上。
她赶紧把猴崽子放到和尚背上。
小猴子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哧溜”一下爬到了和尚脖颈上。
乌小妹把被子铺好坐进被窝里。
“您以后打算娶几房小的?”
和尚没接话茬,自说自话。
“往后让她们仨,住在东厢房。”
“都是可怜人,你真当我是色胚子?”
说完此话的和尚,侧头看了一眼自己媳妇。
“人牙子市场,那些女人命还不如咱家狗儿子金贵。”
“遇到不好的买主,玩腻歪了,直接把人卖到窑子里。”
乌小妹坐直身子,把和尚肩膀上的猴崽子,抱到自己怀里。
床边地上脸盆里,和尚左脚戳着右脚。
“命更不好的,碰到办冥婚的玩意,直接买回去活埋了。”
乌小妹突然闻到一股异味,她往和尚身边挪了挪,鼻子在他身上嗅来嗅去。
和尚看着如同小狗一样的媳妇,伸手推开她的脑袋。
“狗儿子附身了?”
乌小妹确定和尚身上那股子味后,坐了回去,盯着他的背说道。
“行呐,多大会的功夫,您就把桃花给吃了。”
和尚闻言此话,都没辩解。
他拿起擦脚布,开始擦脚。
“你家爷们快憋一个月了。”
他擦完左脚擦右脚。
“三个女人,就当养个丫鬟,家里大小事你说的算。”
“反正爷们这辈子,认定你了。”
“以后死也埋到一起,其他女人,爷们不认~”
原本不是味的乌小妹,听闻此话,心里舒服多了。
她背靠枕头,抚摸怀里的猴崽子。
“这还像个人话。”
和尚把擦脚布往床头椅上一丢,穿着布鞋,准备倒洗脚水。
“秦老胡同三十一号院,爷们送给赖子了。”
那座宅子是花豹以前囤积破烂的仓库。
说完话的和尚,端着洗脚盆,往堂屋里走。
坐在床上的乌小妹,把乱轱扭的猴崽子放一边,随后她一脸母爱的模样,揉着自己的肚子。
倒完洗脚水的和尚,打个冷颤走回屋。
“真踏马冷。”
“明儿该糊墙纸了~”
乌小妹往边上坐了坐,给和尚留出位置。
和尚跨过自己媳妇身子,睡到床里面。
钻进被窝的他,搂着自己媳妇,跟夹在他俩中间的猴崽子对视。
“沙井胡同,五号二进院,让大傻他们一起住。”
那所宅子是花豹以前开的地下黑赌场。
“让继业,也搬过去。”
“十三号仓库,西厢房,留给吴大叔爷三住。”
和尚伸出手,抚摸猴崽子的脑袋。
“九十四号院留着,咱们时不时过去住几天。”
乌小妹,把手放在和尚脑袋上,抚摸他的脸颊。
“你安排妥当就成~”
和尚抚摸猴崽子的脑袋,他媳妇抚摸他的脑袋。
和尚感受到脸上,传来她手心的温度不自觉,动了动脑袋。
“前鼓楼苑胡同二号院,位置不错,咱们琢磨琢磨,再做个买卖。”
闻言此话的乌小妹,低头看着躺在自己旁边的男人。
“那不是以前的大烟馆吗?”
和尚仰头看了他媳妇一眼。
“花豹,以前留的宅子,你男人全部接手了。”
“其中包括赌场,烟馆,还有以前花豹的住处,北兵马司胡同二进院。”
“前段时间,房契都被我找了出来。”
“明儿把秦老胡同三十一号院地契,交给赖子。”
和尚说到这里,仿佛想到什么。
“门口卖菜妞,对半吊子有点意思。”
“今后你多撮合撮合他俩。”
闻言此话的乌小妹,不自觉开始揉起额头。
“怎么撮合?”
“就吴波儿满脑子都是饭的主,姑娘在他眼里,还不如俩烧饼呢~”
“前个,人妞儿,好心好意,从家里带一卷馍给他吃。”
“那小子,连句谢字都没有,还嫌弃卷馍淡了。”
“老娘当时在旁边,看的我都想踹那小子一脚。”
说到这里的乌小妹,一副感慨的模样。
“也不知道那妞儿,瞧上他哪一点。”
和尚闻言此话,呵呵笑了两声。
“以后对半吊子好点,那是个能为咱们卖命的主。”
“还有赖子,甭瞧不上他,真遇事他也能为咱们豁出命。”
和尚把手,放到自己媳妇肚子上开始抚摸。
“大傻,癞头,三拐子也不错。”
“我跟大舅子不在的时候,有事儿可以跟老福建商量。”
“真遇到要命的事儿,去九十五号院,求伯爷。”
闻言此话的乌小妹,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和尚。
“你跟我交个底,伯爷到底什么来头?”
“我总感觉,那位爷,眼神仿佛能把人看穿似的~”
“还有那位太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可处处透露出,一股子人上人的姿态。”
乌小妹说到伯爷两夫妻,来了兴致,她钻进被窝,面对面瞧着自己男人的眼睛。
“上次你遇事,我不是住到他隔壁了嘛。”
“老夫人,叫我过去照个面儿。”
“好家伙,当时,在书房里,你都不知道我瞧见啥。”
不等和尚回答,她的喘息已经先触碰和尚的脸颊。
“金砖铺地,雕龙刻凤的紫檀罗汉床。”
“明朝儿的刻花太师椅,青铜摆件,金丝楠木镇尺。”
乌小妹说到这里,回忆当时在伯爷书房里的场景。
“画缸更不得了,那么大一尺寸的明斗彩画缸,甭说见了,听都没听说过。”
“反正一眼望去,书房里没便宜的物件。”
和尚在自家娘子的唠叨声中,双眼渐渐合拢。
他沉下心来,开始仔细盘算自己的家底。
大小宅子,共有十一处,古董文玩更是多不胜数。
且不说明面上的家产,单是林静敏曾经居住的金鱼胡同二十号,他就藏匿了三十块大黄鱼。
城隍庙的密室中,那几箱古董,皆是价值连城。
和尚想到城隍庙密室里的那一箱书籍和竹简,心里琢磨着哪天找个机会运回来。
还有那一箱画,也得搬回来。
他师父那里还存放着不少珍贵的古董,里里外外加起来,这些东西的总价值,绝对不少于一百万大洋。
在拍卖会上,他带去的几箱小黄鱼,交给六爷,入股了急救包生意。
估计现在他的那一份,起码已经翻了五倍不止。
南锣鼓巷的吴记茶楼,持有福美楼三成的股份。
南锣鼓巷上交的茶水费,每个月有两千多块大洋。
这笔钱是固定不变的,每个月都会按时到账。
思绪纷乱的和尚,琢磨着如何从那些日本侨民和军官身上大捞一笔。
报纸上每天都在报道,自南京受降仪式以来的接收情况。
所有属于日军的资产都已被国府接收。
那些鬼子军官霸占的明面上的资产,也都被查收。
鬼子侨民则一律被遣返回国。
他们的资产,堪称天文数字。
和尚想要重操旧业,打算盯上几个肥得流油的鬼子侨民,或者军官、商人,大干几票。
留给他的时间所剩无几,报纸上已经确定了华北受降仪式的日期。
到那时,国军进城,基本上就很难动手了。
如今没剩几天了,他明天准备去一趟快板发那里,买一份北平日资侨民的资料。
乌小妹平躺望着架子床顶接着说道。
“您这位大老爷的眼光,有一说一,还真好。”
“那三个妞,穿上衣服,还瞧不出什么货。”
“我带他们去对面澡堂子泡澡,衣服一拖,各个都有料。”
“别看韩秋月个子小小的,可那对奶子,一点都不小。”
“卫霞那双大长腿,又细又长,看的我都想摸两把。”
“马燕玲的一对屁股蛋子,甭提有多翘,跟个桃子似的。”
乌小妹关掉电灯,躺在床上接着自说自话。
“咱们家底可不多了。”
“现大洋,只有两千多。”
“小黄鱼是一根都没了。”
“大黄鱼,还有五十来块。”
“美刀倒是不少。”
“对了,那些法币,都装满三间屋子,你想个办法花出去。”
和尚侧躺在乌小妹身边,左手搭在她的胸口,不知不觉睡着了。
听到鼾声的乌小妹,叹息一声,抚摸着和尚的脑袋,轻声说道。
“您倒是宽心,只管挣,不问家底。”
“以后你要是对老娘不好,我把你的钱全部卷跑~”
深巷的影被风拉得纤长,像谁遗落的墨痕。
远处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碎在结了霜的瓦当上,惊起一树寒鸦,扑簌簌抖落满肩月色。
风踮着猫的步子掠过檐角,把最后一片倔强的梧桐叶带到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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