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都山脉层林尽染,枫叶如火。
天然溶洞深处,十余人影在灯光下摇曳。
半张脸肿胀的六爷,面色阴沉,紧随三爷之后,走在通道中。
脚踩碎石块的声音,在溶洞通道内回响。
和尚望着六爷的背影,心中满是感激之情。
小人物向来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
六爷知晓和尚不愿进山的念头,起初并未在意。
然而,当他看到溶洞中那些如同神话般的骸骨时,他开始动摇了。
探索山脉本就充满危险,如果和尚真的陷入寻找类似溶洞的事件中,那么他此生都只能成为一个隐形人。
从此销声匿迹,此生再难沐浴在阳光下。
六爷深知其中的艰险,为了能让他的门徒摆脱即将面临的困境,他只能出此下策,赌上一把。
他以最简单的计谋,暴露和尚的稚嫩,让三爷将这小子逐出队伍。
和尚进入溶洞,见到同样的场景,也陷入了同样的沉思。
溶洞中的物品,皆不能见光,更无法公之于众。
一旦陷入其中,此生便只能成为一个地下工作者,再无可能回归正常生活。
未曾料到,六爷突然如二百五一般,让人殴打自己。
须臾之间,和尚便从六爷的眼神中,洞悉了对方的意图。
和尚当机立断,配合六爷,挥出这狠狠的一巴掌。
一行人沿着通道沉稳前行,须臾间便抵达主溶洞。
两名看马的同门,见三爷驾临,旋即起身肃立在侧。
此时,另一队人亦从旁边的通道鱼贯而出。
此次深入山脉溶洞,未折一人。
溶洞顶部的探照灯,泛着昏黄的光。
三爷负手而立,气宇轩昂,如猛虎般扫视一圈在场众人。
“出去之后,将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违者刑罚处置。”
言罢,三爷又多瞧了和尚与六爷一眼。
和尚在三爷的威压下,蓦地浑身寒毛倒竖,竟生出一种被人持枪顶在脑门的错觉。
他在三爷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和尚旁边的一匹马,因三爷的目光,忽地变得焦躁难耐起来。
它左前蹄刨地,摇头晃脑,似是急于逃离此地。
三爷下达封口令后,背着手阔步朝来时的路走去。
十几头骡子马匹,被众人牵着缰绳,不时打着响鼻,在通道里缓缓前行。
离和尚较近的一位中年汉子,牵着缰绳,探着脑袋,压低声音说话。
“小子,你在洞里干了啥事?”
“居然能让三爷,多瞧你一眼?”
和尚苦笑一声,摇了摇脑袋,小声嘀咕一句。
“三爷的眼神真吓人~”
此听到和尚的嘀咕声,随即向前面众人打量一眼,接着他牵着马,往和尚身边靠近。
他压低声音,捏着嗓子说话。
“可怕?”
“那是你没见过三爷发怒的模样。”
此人说到这里,仿佛想到关于三爷的往事。
他看了和尚一眼,接着再次轻声说道。
“前些年,一排十几个人,被绑在三爷面前。”
“当时,三爷拿着大砍刀,一刀一个脑袋,跟侩子手一样,大气没喘,愣是一口气砍了十几个脑袋。”
牵着骡子的和尚闻言此话,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他压低声音,小声询问。
“这种事,三爷能亲自下手?”
对方闻此言语,若有所思地看了和尚一眼。
正当他欲要回应时,二人已行至洞口。
紧接着,他们拉开距离,一前一后走出洞口。
秋日的阳光,仅有些许微弱的暖意。
一阵山风袭来,和尚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衣着单薄,且山下与山上的气温,相差十几度。
一行人沉默不语,立于碎石半山腰上。
三爷凝视着两人关闭石门,随即便大手一挥,跨上驽马。
骑上骡子的和尚,摒弃心中杂念,专心致志地行走在山路上。
山路崎岖难行,驼马行走于此,皆小心翼翼。
山间尚未消散的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山涧。
路上岩缝间顽强生长的松树枝干虬曲,
众人行至悬崖峭壁上的羊肠小道,纷纷下马,心惊胆战地踏上归途。
悬崖间蜿蜒曲折的小路,路面尽是碎石块。
众人经过时,碎石块从山体边缘,坠落到悬崖之下,
小径一侧紧贴着潮湿的岩壁,另一侧则是万丈深渊,向下望去只见雾气弥漫,令人头晕目眩。
众人牵着马匹,小心翼翼地走了两刻多钟,终于走出了羊肠小道。
又是一个多时辰,一行十几人回到了山脚下的农家小院。
没有多余的言辞,六爷将骡子交予院里的猎户后,旋即走向吉普车。
和尚处于队伍末尾,他刚走到农家小院,就看到六爷的吉普车,扬起一片尘土,朝远处疾驰而去。
他一个箭步,从骡子上纵身跳下,大步流星地去追赶离去的吉普车。
他边跑边高声呼喊。
“六爷~”
“我还没上车呢~”
等他追出三十余米,望着那渐行渐远、逐渐变小的吉普车,他挠了挠头,缓缓蹲下,坐在路边。
此时,他从口袋中摸出一包烟,叼上一根。
嘴里刚吐出烟雾的和尚,凝视着三爷的座驾,从农家小院朝自己驶来。
他并未奢望能搭乘三爷的汽车回城。
当三爷所乘的汽车即将驶到自己面前时,他迅速站起身来,行注目礼。
令他诧异的是,三爷的豪华雪佛兰汽车,竟然在他面前停下。
在和尚疑惑的目光中,后车窗玻璃,竟然缓缓降下。
三爷那浓眉大眼的面容,透过车窗清晰地映入眼帘。
“上车~”
闻言此话的和尚,立马丢掉烟,跑到汽车另一面。
打开后车门,坐上汽车的和尚,全身拘谨板板正正坐在三爷身旁。
嘴里叼着雪茄的三爷,给了司机一个眼神后,侧头看向和尚,汽车开始缓缓行驶在山路上。
三爷侧头看向和尚,面无表情说道。
“小子,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说别耍小心思。”
闻言此话的和尚,全身一僵,他板正的坐在后座上,低个脑袋,不敢看三爷。
三爷看着和尚,像犯错的小孩一样,他手伸到窗外,弹了弹烟灰。
“把今天的事忘了,以后接着过日子~”
和尚听到这话,心瞬间踏实了,他真怕三爷让他进山寻找矿脉。
偷偷舒了一口气的和尚,低着头小声说道。
“我媳妇刚怀孕,小子不想进山当个土耗子。”
闻言此话的三爷,侧头打量和尚一眼。
“你倒挺诚实~”
和尚依旧拉个脑袋不敢看三爷。
“六爷说,什么事都不能瞒主子~”
三爷闻言此话,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他抽了一口雪茄,乐呵说道。
“就他小心思最多。”
“老泼皮收个小泼皮~”
坐在车上的和尚,感觉汽车行驶在山路上,并没来时那么颠簸。
他小心翼翼,慢慢挪动屁股,让自己坐舒服点。
三爷抽着烟看着窗外的山景。
“以后有什么打算?”
和尚听闻此话,抬头小心看了一眼三爷回话。
“没什么打算,您让干什么,小子就干什么。”
三爷侧头看向拘谨的和尚。
“你的人生还长着呢,混吃等死的日子,过久了也挺无趣。”
和尚明白三爷话中之意,但又不敢还嘴,只能憋着。
三爷瞧着和尚有话憋着的模样,乐呵说道。
“有什么话直说~”
和尚用试探的眼神,看了一眼三爷,接着小声说道。
“小子以前当乞丐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吃饱喝足,冬天有个暖被窝。”
“现在小子终于过上这种日子,我很知足,没什么远大理想。”
三爷闻言此话,看着和尚轻轻摇了摇头。
“燕雀有燕雀的快乐,唉,可惜了~”
“回去后,好好做你的铺霸~”
和尚深知三爷认为他不成器,但他本就如此。
现今三爷亲口嘱咐他安心度日,他心中总算安定了。
接下来的路程,车内一片死寂,三爷口中的雪茄一支连着一支。
汽车行至南锣鼓巷与北锣鼓巷的十字路口。
三爷吩咐司机停车,下车的和尚,立正行礼,目送车辆朝伯爷家的方向驶去。
恢复自我的和尚,阔步向家走去。
两间铺子里,稀稀拉拉有几个客人,正在挑选心仪的物品。
和尚与几人打过招呼,走到北房,拉起正在记账的乌小妹。
屋内,乌小妹坐在圆桌旁,被和尚攥住左手腕,一脸茫然,抬头望向他。
和尚站在高处,攥着自己妻子的手腕说话。
“跟你男人磕头去~”
闻言此话的乌小妹,红润有光泽的面容上,露出狐疑之色。
“又抽哪门子疯?”
和尚不顾自己媳妇的挣扎,直接公主抱,把乌小妹抱在怀里。
“甭问,老实跟我走~”
院子里,正在清理二手物品的黄桃花,坐在屋檐下,看着被公主抱的乌小妹,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
和尚抱着媳妇,刚走到大门影壁墙边,乌小妹挣扎下了地。
和尚走到旧货铺里,问小舅子要来摩托车钥匙。
柜台边的和尚,突然想到赖子。
他皱着眉头,看向拨算盘的乌老三。
“你赖子哥,在医院呆几天了?”
乌老三放下手里的钢笔,转头算了一下回话。
“怎么着也有六七天了。”
和尚拿着钥匙,想了一下,对着小舅子说道。
“明儿,让你大傻哥,把人接回来~”
吩咐完,和尚拿着车钥匙,走到胡同口骑摩托车。
估衣铺门口,摩托车上,身穿锦衣五分袖旗袍的乌小妹,披着貂皮斗篷,紧紧抱住自己男人的腰。
和尚感觉到背后的柔软,他回头调侃一句。
“疙瘩,硌到我了~”
闻言此话的乌小妹,直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门。
摩托车的轰鸣声,伴随着动听的二胡声消失在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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