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天桥。
茶楼“雨花茶社”的招牌晃得人眼晕。
檐角悬着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乱响。
拐角处,剃头匠老张的蓝布棚下铜盆冒着白气。
和尚正闭眼修面,棚外挤着看热闹的街坊。
卖糖画的铜勺“当啷”刮着铁通,糖丝拉出金黄的弧线。
唱河北梆子的妇女,到了最关键的下半场。
一群老少爷们,等着妇女跳脱衣舞。
接手家族企业的小伙子,拿着蹭油膏,满天桥吆喝。
卖烟的小贩,逢人就问要不要香烟。
剃刀在和尚的脸颊上掠过,发出“沙沙”声响。
街面上,拉洋片的摊主,手里的铜锣“哐当”一响,围观的孩子“哇”地尖叫。
和尚坐在凳子上,享受剃刀匠的服侍。
他仰着面,看着天空,剃头匠拿着剃刀,在给他刮胡子。
和尚闭上眼睛,开口问道。
“俩兔子,埋哪了?”
剃头匠,换个位置,给他刮左脸。
“您出钱,我出力,其他的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和尚闭目叹息一声。
因为他的叹息,扯动面部肌肉。
剃头匠,停下手中剃刀,等他面部不再动弹。
还是老一套流程,修面,掏耳,敲背。
剃头匠结束服务,他站在工具箱边,清理工具。
和尚站在一边,抚摸自己的面颊。
随后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工具箱里,这是买凶杀人的尾款。
剃头匠看着和尚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他如同往常一样,蹲在墙边等客。
和尚顺着人群,挤了十来分钟,总算回到老福建摆摊的地方。
一个一百六十平方尺的雨棚下,左右两边竹竿上,挂着各种衣服。
黑布摊子上,摆着一排排鞋子。
后面六十多平方尺摆放着各种物件。
两个八仙桌上,更是摆放一些古董文玩。
老福建坐在雨棚里,盯着蹲在摊子边,挑选鞋子的客人。
三拐子,站在雨棚下,看着挑选古董杂玩的人。
和尚跟两人打声招呼,骑上摩托车,就往回走。
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的街头,和尚推着摩托车,废了一些功夫,才走出人流量大的路段。
天桥十字路口,一个瞎子,坐在墙边,坐在板凳上,拉二胡。
二胡外瞎子手里,琴弦轻颤,如泣如诉?。
曲子旋律在空气中流淌,仿佛将千年悲欢都揉进了那两根弦里。
听者心弦随之颤动,久久不能平息。
相比较下,鸠红拉的二胡,给这瞎子提鞋都不配。
和尚停车熄火,下车走到瞎子面前。
他蹲在对方面前,欣赏这段伤感万分,能触碰灵魂的曲子。
瞎子是真瞎子,二胡也是真二胡,他两个眼珠子,应该是被人挖掉,眼皮如同粘糊一般,糊在眼眶上。
瞎子枯瘦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指尖的茧子与弦丝摩擦出细碎的沙响,像秋叶碾过石板路。
弓毛紧贴琴弦时,他微微前倾身体,脖颈的青筋随旋律起伏,仿佛整个人都融进了二胡的呜咽里。
琴筒蒙着的蛇皮在风中轻轻颤动,发出空灵的回响。
一曲红尘肝肠断,半世痴缠泪未干。
和尚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块大洋,放在空碗中。
坐在马扎上的瞎子,拉完曲,对着和尚点头致谢。
“谢谢这位爷的打赏,祝您金秋送爽福满堂,万事胜意喜洋洋,事业步步登高顶,财源滚滚进华堂。”
和尚蹲在瞎子面前,听着对方满嘴祝福语,他轻笑一声说话。
“收不收徒弟,一月八块大洋,一天三顿,管吃管住。”
瞎子把手里的大洋,放进口袋里,他顺声音的方向回话。
“这位爷,您不是拿我寻开心吧?”
和尚上下打量一眼瞎子。
“你一个老瞎子,除了会拉曲,还有哪一点,能让别人动歪心思。”
“甭有顾忌,给个痛快话,跟不跟爷走~”
闻言此话的瞎子立马点头答应。
“谢谢您照顾,瞎子我,这就跟您走~”
在和尚的帮助下,老瞎子,左手提着马扎,右手拿着二胡盲杖,坐在摩托车上。
摩托车发动后,和尚带着人回北锣鼓巷。
他实在是受够了鸠红,那不堪入耳,鬼哭狼嚎的驴叫二胡声。
自从鸠红拉起二胡,把沿街的街坊邻居,折腾的够呛。
有些老大爷,更是当着鸠红的面儿,嚷嚷的要干掉他。
这次赶上了,哪怕他自掏腰包,也得解决鸠的问题。
天桥十字路口,和尚跨上摩托车,后座的老瞎子身披破长袍。
和尚一脚踩下油门,摩托车“突突”驶向北锣鼓巷。
街边店铺热闹非凡,中药铺飘出苦涩药香,伙计正称着药材。
杂货店摆满琳琅物件,老板热情招呼。
行人往来不绝,长衫文人夹书疾行,旗袍女子结伴说笑,黄包车夫拉着客人穿梭如流。
沿街建筑中西合璧,灰墙四合院古朴宁静,红砖洋楼时尚张扬。
摩托车就在这烟火与新旧交织中,缓缓驶入北锣鼓巷十字街口。
当和尚回到铺子里时,街对面的鸠红,开始了行为艺术。
被和尚扶下车的老瞎子,听到那如同噪音的二胡声,他眉头紧皱。
不经意间,老瞎子,抓住和尚扶他的手。
他侧头扭向鸠红的方位轻声说道。
“是他吗?”
和尚顺着老瞎子扭头的方向,看着街对面,拉二胡自我陶醉的鸠红。
“是有点难为您了。”
“再加两块大洋~”
闻言此话的老瞎子,不要言语。
他在和尚的搀扶下,坐到沙发上。
和尚对着站在铺子门口的半吊子吆喝。
“过来给老先生,沏杯茶~”
话音落下,和尚咧着嘴向斜对门走去。
过往的行人,街坊,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
几步路的功夫,和尚走到鸠红身边靠墙蹲下。
专注拉二胡的鸠红,闭着眼摇头晃脑,仿佛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和尚蹲在墙边,深吸一口气,忍受这不堪入耳的噪音。
一曲过后,鸠红睁开眼睛,眼神还没从自己的音乐声中走出来。
和尚怕他再来一曲,立马从口袋里掏出烟,分给对方一支。
和尚给对方点燃烟后,看着路上来往的行人说道。
“昨儿谢了~”
鸠红把二胡放在墙边,他双指夹烟乐呵回话。
“见外了不是~”
“以后茶水费少点就成。”
和尚嘴里叼着烟,侧头仰视他回话。
“爷们给你免了~”
不等鸠红回话,他立马开口接着说道。
“最近是不是,请了先生,二胡拉的大有进步~”
闻言此话的鸠红,嘴角都翘了起来。
“请哪门子的先生~”
他说到这里,侧头俯视蹲在身边的和尚。
“说明哥们儿,有天赋~”
和尚闻言吃话乐呵说道。
“怪不得~”
此时和尚说话的语气,都变成正式官话。
“你知道吗?”
“有些东西,是讲天赋的。”
“其实养养鸽子,养个狗,也挺好。”
鸠红听到和尚第一句话,还挺开心,后面的话越听越不对位。
他侧头,皱眉看着和尚。
“咱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人家门口撒尿的事,就甭干了。”
和尚弹了弹烟灰,轻哼一声,用夹烟的手,指向斜对面,坐在雨棚下的老瞎子。
“一个月,十块大洋,管吃管住。”
“先生给您请来了,好好跟人学~”
和尚说完此话,不顾面色阴晴不定的鸠红。
鸠红的目光,一直锁定在离去的和尚身上。
等和尚快走到雨棚下,他小声暗骂一句。
“草你媳妇~”
时间一分一秒慢慢过去,街对面的鸠红,已经做好自己心里工作,他接受了和尚的好意。
在老瞎子的指导下,鸠红二胡越拉越像是那么一回事,至少没那么难听了。
雨棚下,和尚坐在沙发上,看着街对面老瞎子,正在教鸠红基础乐理知识。
心情大好的和尚,临近晌午饭点,吆喝着让大傻去买熟食。
北平是个美食荒漠,全靠京爷穷讲究。
坐在沙发上的和尚,看着骑上摩托车的大傻交代道。
“记住了,一定要买月盛斋的酱牛肉。”
“还有六必居的甜蒜跟酱黄瓜,便宜坊的烧鸭子。”
“鸿宾楼的红烧牛尾,听鹂馆饭庄的阿马尊肉~”
坐在摩托车上的大傻,挠着头看着和尚。
他在想,怎么才能把这些菜带回来。
这会乌小妹从院子里走出来,她坐在和尚身边,看着还在吆喝的他。
“行了,能拿的回来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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