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最深处的密室,火把的光芒摇曳不定,映照在冰冷的石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承乾身着玄色锦袍,缓步走入,靴底踏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铁牢内,楚兰芷蜷缩在角落,曾经明艳的容颜如今布满污垢与伤痕,囚服破烂不堪,露出的肌肤上青紫交错。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神在看到李承乾时,骤然燃起一丝恨意的火焰。
“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却带着不屈的倔强。
李承乾没有回答,只是隔着冰冷的铁栏,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牢房内弥漫着霉味与血腥气混合的刺鼻味道,他微微皱眉,显然对这环境极为不适。
“楚兰芷,”李承乾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可知自己的身世?”
楚兰芷一愣,随即嗤笑一声:“我是楚家大小姐,还能有什么身世?”她别过头,不再看他,似乎连与他对视都觉得屈辱。
李承乾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佩,通体莹白,上面雕刻着精致的龙纹,一看便知非寻常之物。“你认识这个吗?”他将玉佩透过铁栏缝隙递到楚兰芷面前。
楚兰芷的目光触及玉佩,瞳孔骤然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玉佩她再熟悉不过,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遗物,说能在危难时保她性命,却从未告诉她来历。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颈,那里本该挂着半块相同的玉佩,却在入狱时被狱卒抢走。
“这...这怎么会在你手上?”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眼中充满了困惑与惊恐。
李承乾收回玉佩,缓缓道来:“二十年前,父皇在江南游历,曾与一位姓楚的女子有过一段情缘。那女子怀上龙裔,却因身份悬殊未能入宫,只能带着半块玉佩隐居江南,生下一个女儿。”
楚兰芷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脑海中无数碎片般的记忆涌现:母亲总是在月圆之夜对着北方落泪;从不提及父亲的名字;临终前反复叮嘱她保管好玉佩...
“不...不可能!”她猛地摇头,试图否认这残酷的真相,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涌出,“我是楚家人,不是...不是你们李家的人!”
李承乾看着她崩溃的模样,脸上依旧没有丝毫同情,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从未想过,自己竟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妹妹。这个发现让他措手不及,更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杀了她?不行。她毕竟是父皇的血脉,是自己的亲妹妹。传扬出去,皇家颜面何在?
放了她?更不行。她知道的太多,且与三皇子有牵连,若被敌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江南局势刚刚稳定,绝不能因她再起波澜。
“太子殿下,你到底想怎样?”楚兰芷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警惕,她知道,李承乾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李承乾沉默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会带你回长安。”他做出了决定,“但你要忘记这里的一切,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楚家,忘记...”他顿了顿,“忘记你是李家的人。”
楚兰芷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消除我的记忆?”她声音发颤,充满了恐惧与不甘。
“这是唯一的办法。”李承乾语气不容置疑,“江南之事不能再有变数,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麻烦。忘了一切,对你,对我,对朝廷,都好。”
他转身向外走去,留下楚兰芷在铁牢中绝望地嘶吼。火把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将他内心的挣扎与冷酷映照得淋漓尽致。带楚兰芷回长安,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选择,尽管这选择充满了无奈与风险。
走出密室,李承乾深吸了一口外面相对清新的空气,却无法驱散心中的阴霾。他招了招手,一直守在外面的含秋立刻上前躬身待命。
“去准备‘忘忧散’,”他低声吩咐,“要最有效的那种,能让人忘记所有前尘往事。”
含秋心中一惊,抬头看了李承乾一眼,见他面色凝重,不敢多问,恭敬地应道:“是,殿下。”
李承乾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江南的局势虽暂告一段落,可这突如其来的身世之谜,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他平静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一切或许还未结束,未来的路,只会更加艰难。
李承乾站在“定川号”的甲板上,望着两岸飘落的秋叶,如同金色的蝴蝶坠入墨绿色的江水。船舷边的青铜鹤首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映得他脸色愈发阴沉。三日前从苏州启航时还是满目苍翠,不过数日航程,江南已染上萧瑟秋意。
“殿下,起风了。”含月捧着件玄色披风走来,领口滚着一圈白狐毛——这是楚兰芷母亲当年为讨好圣上亲手缝制的贡品,如今却成了太子的御用品。她将披风搭在李承乾肩上,指尖不经意触到他冰凉的脖颈,像触到一块寒玉。
李承乾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水波荡漾间映出他深沉而凝重的神情。他声音低沉地问道:“楚兰芷那边情况如何?”
含月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淹没在江风之中:“回禀殿下,楚姑娘仍在昏睡之中。”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太医已经仔细诊断过,说那‘忘忧散’药性极为猛烈,需得昏睡整整七日才能苏醒。而且一旦醒来,前尘往事都将彻底遗忘,再不会记得分毫。”
此时,甲板下的密室内,楚兰芷静静躺在精致的雕花床榻上,呼吸微弱而均匀。她的颈间悬挂着半块龙纹玉佩——这是李承乾思虑再三后,最终决定留给她的唯一信物。此刻她眉头紧锁,仿佛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梦境,嘴角无意识地喃喃着“娘”的音节,晶莹的泪珠不断从眼角滑落,在枕头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人心如秋,世事难料,命运的轨迹总是出人意料。
“含秋,江南三家抄家所得的详细清单在何处?”李承乾突然转过身来,披风下摆随着他的动作扫过甲板上散落的枯叶,卷起一阵金黄色的漩涡,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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