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就停在离小雅鼻子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刀疤想冲上去，被小武拉住了。小武指了指小雅手上的黑戒指——那戒指正在发光，一种柔和的、暗沉沉的光。
创造者守卫盯着戒指，动作停住了。不是它自己想停，是某种规则在强制它停。剑身开始微微颤抖，像在抵抗什么。
“你……有通行证。”创造者守卫的声音很僵硬，“但通行证只能让你不被攻击，不能让你靠近核心。”
“我们不靠近。”小雅说，声音尽量放平，“我们就站在这儿，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说什么？”
“说你们守护的东西，已经出问题了。”
创造者守卫没说话。它身后的其他守卫也都站着不动，但眼睛都盯着这边。小雅能感觉到那些视线，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说。
从外面那个定格的战场说起，说零的自爆被永远暂停，说创造者自己变成了封印，说时间在那一块地方停止了流动。然后说阴影，说那些从漩涡里流出来的黑色东西，说它们在吞噬一切，包括这个殿堂外面的世界。
“你们守护的核心，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小雅说，“它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清理程序，它开始思考，开始矛盾，开始……孤独。而这份孤独，正在毁灭所有时间线。”
创造者守卫还是不说话。
但小雅注意到，它握剑的手松了一点。
“我们不是来破坏核心的。”她继续说，“是来修改它。让它恢复原来的功能，让遗忘继续发生——但要有选择地遗忘，而不是无差别地吞噬一切。”
“选择？”创造者守卫终于开口，“谁来选择？你吗？”
“不是我。”小雅摇头，“是时间自己，是生命自己。有些东西该忘，有些东西该记住。但这不是一道程序能决定的，这需要……学习。”
殿堂里安静了几秒。
然后，站在创造者守卫旁边的那个守卫——零的守卫——突然动了。
它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走得有点不稳，像是不习惯走路。它的身体也是半透明的，能看见里面流动的银色能量，那些能量组成了复杂的纹路，和零当年自爆前的状态一模一样。
“你说……”零的守卫开口，声音很轻，带着回声，“我的自爆，被定格了？”
“对。”小雅看着它，心里有点难受，“创造者把你爆炸的那个瞬间永远停住了，你既没有真正爆炸，也没有消失。你就卡在那儿，像一张照片。”
“为什么？”零的守卫问，“我当年选择自爆，是为了唤醒所有宇宙的生命，让他们感受到情感的重要性。如果爆炸被定格了，那我的牺牲……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小雅实话实说，“你的牺牲变成了一道永恒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一直在污染周围的时间。”
零的守卫沉默了。
它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是半透明的，能看到里面流动的能量，那些能量在缓慢旋转，像被困住了。
“所以，”它抬起头，“你们要修改程序，让我的自爆……继续？”
“不。”小雅说，“我们想让你真正完成你想做的事——但不是通过自爆。”
“那通过什么？”
“通过记忆。”小雅指了指殿堂中央的黑色水晶，“那里面存储了无数被遗忘的记忆和情感。如果这些记忆能被释放，被所有生命感受到，那效果和你自爆是一样的——甚至更好，因为不会造成破坏。”
零的守卫盯着水晶看了很久。
然后它说：“我当年……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错。”小雅说，“你只是没找到更好的办法。”
零的守卫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回到原位。但它的眼睛没再看小雅，而是盯着地面，像是在想什么。
下一个动的是凯的父亲。
那个时间守护者的守卫往前走了一步，铠甲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它的脸比较清晰，能看出和凯有五分像，只是更严肃，更沧桑。
“我儿子，”它问，“还活着吗？”
“活着。”小雅说，“但快死了。他为了带我们来这里，燃烧了自己所有的时间能量。现在躺在飞船的医疗舱里，只剩一口气。”
凯父亲的守卫身体震了一下。
“他在外面？”它问，声音有点急。
“在飞船里，红姨和老头脑看着。”小雅顿了顿，“他说过，他不想接你的班，不想当什么时间守护者。但他最后还是来了，因为你留的话，因为你守护的东西。”
凯父亲的守卫闭上眼睛。
过了几秒，它睁开眼，看向创造者守卫：“老大，让他们试试吧。”
创造者守卫没反应。
其他守卫也陆续开口了。
“我的世界……已经消失了吧？”一个守卫问，声音很苍老，“我记得我守护的那个时间线，最后被归零者清除了。”
“消失了。”小雅说，“但你的记忆还在。如果你愿意，修改程序后，你的记忆可以被释放，让其他生命知道你的世界曾经存在过。”
那守卫点点头，退了回去。
另一个守卫问：“修改程序，会让我们消失吗？”
“会。”小雅不骗人，“你们的意识是和核心程序绑定的。一旦程序被修改，你们的意识会解体，回归成原始的记忆和情感，然后被释放出去。”
“那就是死了。”
“对。”
“但我们的记忆会活下去？”
“会。”
那守卫想了想，也退了回去。
一个接一个，除了创造者守卫，其他十一个守卫都表达了同意——或者至少不反对。
最后只剩下创造者守卫还站在那儿，剑还举着，但已经垂下来一点了。
“你们说的这些，”它开口，声音很冷，“我都知道。”
小雅一愣。
“你知道？”
“我是第一个被吞噬的意识。”创造者守卫说，“我在这里最久，见证了核心程序从纯粹到混乱的全过程。我知道它在失控，知道外面的阴影在暴走，知道一切都在往坏的方向发展。”
“那你还——”
“但我不能让你们修改程序。”创造者守卫打断她，“因为一旦修改，遗忘的机制就会重启。而重启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掉所有‘不该存在’的东西——包括零的自爆，包括我的封印，包括你们这些强行维持现状的人。”
它抬起头，眼神很复杂。
“你们会死。所有和这个事件相关的人，所有被卷入其中的生命，都会在遗忘的清理中消失。这就是代价。”
殿堂里一片死寂。
刀疤忍不住骂了句：“操！那我们还忙活啥？横竖都是死？”
“不一样。”创造者守卫说，“如果你们什么都不做，阴影会吞噬一切，所有时间线都会消失。如果你们修改程序，大部分时间线能保住，只是你们这些‘污染源’会被清理。”
它看着小雅：“你选哪个？”
小雅没立刻回答。
她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
外面的封印快撑不住了，凯快死了，阴影在加速侵蚀。就算他们现在掉头回去，也来不及救任何人。
但如果修改程序，至少能保住其他无关的世界，保住那些还在正常生活的人。
至于他们自己……
“我选修改。”小雅说。
创造者守卫盯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它放下剑。
“那就去吧。”它说，“但我不会帮忙。这是你们的决定，后果你们自己承担。”
说完，它转身走到一边，和其他守卫站在一起，让开了通往水晶的路。
刀疤和小武看向小雅。
“走。”小雅说。
三人走向殿堂中央的黑色水晶。
越靠近，越能感觉到水晶散发出的能量波动。那不是攻击性的，更像是一种……叹息。无数记忆和情感堆积在一起的叹息。
小武拿出工具包，开始扫描水晶表面。他手指在几个光屏上快速滑动，嘴里念叨着：“能量结构复杂，表层有十二层防护锁，每层对应一个守卫的意识印记。得先解除这些印记，才能接触到核心程序。”
“怎么解除？”刀疤问。
“得让守卫自己解除。”小武看向那十二个守卫，“或者……强行破解。但强行破解会损伤他们的意识，可能让他们提前消失。”
小雅转身看向守卫们。
零的守卫第一个走过来。它把手按在水晶上，闭上眼睛。几秒后，水晶表面亮起一道银色纹路，然后啪一声，碎掉了。
“第一层解除。”小武说。
凯父亲的守卫也走过来，做了同样的事。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很快，十一个守卫都解除了自己的印记。
只剩下创造者守卫还站在远处，一动不动。
“该你了。”小雅对它说。
创造者守卫没动。
“你反悔了？”刀疤握紧匕首。
“不是反悔。”创造者守卫说，“是我的印记和其他人不一样。我的印记和核心程序绑定最深，如果解除，我的意识会立刻消失。而在我消失前，我需要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创造者守卫走到小雅面前。
“你体内有我的能量碎片。”它说，“我能感觉到。你接触过我的本体，对吗？”
“对。”小雅点头，“外面的创造者，在我来之前把核心能量传给了我一部分。”
“所以你现在算是……半个继承者。”创造者守卫伸出手，“让我看看你的记忆。看看你值不值得我托付这一切。”
小雅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
两手相触的瞬间，大量记忆画面涌入创造者守卫的意识里。
从食堂第一次用情绪系统，到认识林雪，到被时空管理局追捕，到认识凯，到一路走到现在。所有的选择，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失去和坚持。
创造者守卫闭上眼睛。
过了很久，它睁开眼，松开手。
“你比我强。”它说，“我当年选择定格一切，是因为我没勇气面对后果。但你……你在明知道会死的情况下，还是选择了继续。”
它转身走向水晶，把手按上去。
“记住，”它最后说，“修改程序不是终点。释放所有记忆和情感之后，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你们可能触发比阴影更可怕的东西。”
说完，它用力一按。
水晶表面亮起最后一道金色纹路，然后彻底碎裂。
创造者守卫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沙子一样散开。在完全消失前，它看了小雅一眼，嘴唇动了动。
像是在说：祝你好运。
十二个守卫全部消失了。
水晶表面的防护层全部解除，露出里面跳动的、像心脏一样搏动的核心程序光团。
小武立刻上前，开始操作。
“程序结构比我想的复杂……但基本逻辑清晰。”他手指在光屏上快速点击，“这里，遗忘触发条件；这里，清理优先级；这里，能量输出控制……我得把这些参数全部重置。”
“需要多久？”刀疤问。
“十分钟左右。但重置后，程序会进入重启序列，到时候所有存储的记忆和情感会一次性释放。我们得在那之前离开这里，不然会被卷进去。”
“卷进去会怎样？”
“意识会被无数记忆冲垮，变成疯子，或者直接消散。”小武头也不抬，“赶紧准备撤离。我这边一完成，咱们立刻跑。”
小雅点点头，看向殿堂入口。
那里还是一片虚无，但能隐约看见远处飞船的轮廓。
就在这时，整个殿堂突然震动起来。
不是普通的震动，是那种从深处传上来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的震动。
黑色水晶开始发光，不是柔和的光，是刺眼的、忽明忽暗的闪光。程序光团的搏动速度突然加快，砰砰砰的，像要炸开。
“不对劲！”小武喊，“程序自己在加速重启！不是我在操作，是它自己——”
话没说完，水晶表面裂开一道缝。
从缝里，涌出来不是能量，不是光。
是声音。
无数人的声音，无数生命的呼喊，无数记忆的碎片。那些声音混在一起，形成一道震耳欲聋的洪流，瞬间填满了整个殿堂。
小雅捂住耳朵，但没用，声音是直接往脑子里钻的。
她听见笑声，听见哭声，听见愤怒的咆哮，听见绝望的叹息。她看见无数画面闪过——陌生人的童年，战士的最后一战，恋人的初吻，老人的临终回忆……
太多了，多到承受不住。
“小武！快停下！”刀疤吼着，但声音被淹没了。
小武手指在光屏上疯狂操作，汗都下来了：“停不了！程序失控了！它要提前释放所有记忆——现在，立刻！”
水晶上的裂缝越来越大。
更多的声音，更多的画面涌出来。
殿堂开始崩塌，不是物理上的崩塌，是空间结构在瓦解。墙壁上出现裂纹，地面开始下陷，天花板在掉落无形的碎片。
而在那些碎片中，小雅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
不是记忆。
是比记忆更古老、更原始的存在。
它们被囚禁在水晶最深处，现在，终于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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