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大明宫,紫宸殿偏殿。
武后已用过早膳,正在批阅奏章。她今日未着朝服,只穿了一身暗紫色的常服,发髻简单挽起,斜插一支玉簪,看起来比平日少了些威严,多了几分沉静。
见吴王和裴明月进来,她放下朱笔,抬眼打量了一下裴明月:“脸色不太好,受伤了?”
裴明月躬身:“谢太后关心,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坐吧。”武后指了指下首的坐榻,待两人坐下,才缓缓道,“洛阳的事,恪儿已经简要禀报了。你做得很好,临危不乱,当机立断。”
“臣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武后微微一笑,“一个京兆府少尹,千里追凶,捣毁贼巢,带回关键线索,这可不只是‘分内之事’。你比许多男子都要强。”
裴明月不知如何接话,只能垂首:“太后过誉。”
武后话锋一转:“叫你来,是有几件事要问你。第一,‘冥渊’在骊山的图谋,依你看,胜算几何?”
裴明月沉思片刻,谨慎答道:“回太后,从洛阳搜获的日志看,对方准备周密,不仅掌握了‘先民遗骸’的技术,还对骊山的地脉磁场做了长期研究。明夜月食,天时地利皆在他们那边。但我们已掌握了他们的计划,威远军也正在研制反制设备。若能在子时前找到他们的据点并破坏‘共鸣器’,胜算当有七成。”
“七成……”武后轻声重复,“不算高,但也不算低。第二件事,陈默现在的状况,若明夜真有大变,他能否醒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这次裴明月沉默了更久。她想起陆文渊的话——最好的情况是提前醒来但精神受损,最坏的情况是意识崩毁。
“陆使说,陈大人处于深度休眠,是‘信标’的保护机制。若外界有强烈的同源能量刺激,他可能会醒来,但也可能……”她声音低了下去,“精神受损。”
武后点点头,神色看不出喜怒:“第三件事,关于‘影子’。你们现在可有头绪?”
吴王接过话:“回母后,从郑远供词和明月在洛阳的发现来看,‘影子’能调动军伍出身的人手,能渗透兵部、工部,对皇家工程和禁苑了如指掌,其身份必然不低。儿臣怀疑,可能是宗室、勋贵,或是……朝中重臣。”
武后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殿外庭院中已经开始落叶的银杏树。良久,她才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二十年前,华清宫改建时,负责督工的,是将作大匠阎立德。他是阎立本的兄长,工部尚书阎立德的亲叔叔。工程期间,他曾三次上奏,言地宫挖掘时遇到‘不祥之物’,建议深埋封存。太宗准奏。”
吴王和裴明月屏息凝神,知道太后要说出关键了。
“阎立德在工程完工后第二年便病逝,死因是‘恶疾’,七窍流血,浑身溃烂,死状极惨。当时太医署诊断是‘瘴疠’,但有人私下传言,他是触怒了地下的‘邪物’。”武后转过身,目光如炬,“阎立德死后,其子阎知微接任将作监少匠。此人才能平庸,但官运亨通,十年间升至工部侍郎。三年前,因‘贪渎’被贬为荆州司马,去年暴病而亡。”
“母后是说……”
“阎知微被贬前,曾主持过骊山几处离宫的修缮。他死后,其门生故吏多被清洗,但工部、将作监仍有不少人是他当年提拔的。”武后走回书案前,取出一份薄薄的册子,“这是内卫查到的,过去五年所有与骊山工程相关的官员名单。其中有三人,在阎知微被贬后,反而升迁了。”
吴王接过册子,快速扫过。三个名字跃入眼帘:工部员外郎张谨、将作监丞王焕、少府监主簿李淳。
“这三人……”裴明月也看到了,“张谨是郑远的同科进士,王焕是苏铭的远房表亲,李淳……他的妹妹嫁给了刘仁轨的侄子。”
错综复杂的关系网,隐隐指向一个庞大的、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
“这只是冰山一角。”武后淡淡道,“‘冥渊’能在大唐潜伏这么多年,渗透这么深,靠的不是一两个人的野心,而是一张网。这张网上,有求长生的勋贵,有贪图钱财的官员,有被蛊惑的术士,也有……真心相信‘归墟’能带来新世界的疯子。”
她看向吴王:“明夜的行动,你要面对的不仅是‘影子’和他的死士,还可能牵扯到朝中某些人的利益。他们会阻挠,会破坏,甚至可能在你背后捅刀子。你做好准备了吗?”
吴王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儿臣既受命于此,便已置生死于度外。为大唐社稷,为黎民百姓,儿臣万死不辞!”
“好。”武后扶起他,又从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金色令牌,递给裴明月,“这是‘如朕亲临’令牌。明夜子时前,若你们找到了确凿证据,需要调动兵马,可凭此令,随时调用长安城内任何一支军队,包括北衙禁军、金吾卫、羽林卫。不必再请示任何人。”
裴明月双手接过令牌,入手沉重冰凉。她知道,这枚令牌代表的不仅是权力,更是沉甸甸的责任和信任。
“去吧。”武后摆摆手,“本宫等你们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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