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吴王府地牢。
郑远瘫坐在冰冷的石凳上，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冷汗涔涔。他对面，赵虎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旁边的炭盆烧得正旺，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扭曲变形。
“郑主事，想清楚了没有？”赵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刘相已经知道账册的事，正在亲自核查。你现在交代，还算戴罪立功。若是等刘相查实了……”
郑远打了个寒颤。刘仁轨的刚正严明是出了名的，若真是他亲自查办，自己绝无幸理。可是……“影子”大人的手段，他同样清楚。背叛组织的下场，比死更可怕。
“我……我不知道什么账册，什么‘冥渊’……”郑远的声音干涩，“那些都是诬陷……对，一定是有人想害我！”
赵虎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扔在郑远面前。“这是从你家中暗格里搜出来的。里面记录了你近三年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包括挪用北事军费、伪造军械调拨单据、向‘珊瑚海’商行泄露沿海布防信息……每一笔，时间、地点、经手人、金额，清清楚楚。”
郑远瞳孔骤缩，伸手想抓那册子，却被赵虎一脚踩住。
“还有这个。”赵虎又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枚通体紫黑、形似眼睛的玉坠，“从你贴身衣物里找到的。威远军的陆使说了，这叫‘冥眼’，是‘冥渊’中高层人员的身份信物，长期佩戴，会被其中蕴含的能量潜移默化地影响心智。郑主事，你晚上睡觉，是不是经常做噩梦？梦见自己在黑暗里一直往下坠？”
郑远脸色彻底变了。赵虎说的没错，他最近一年确实噩梦不断，时常惊醒。原以为是心事太重，没想到……
“这玉坠……是‘影子’大人赐给我的护身符……”他喃喃道。
“护身符？”赵虎嗤笑，“是催命符吧！郑远，你还不明白吗？‘冥渊’根本就没把你当自己人，你只是他们渗透朝堂、捞取钱财的一枚棋子！用得着的时候给点甜头，用不着了，或者有暴露风险了，第一个灭口的就是你！”
这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郑远心头。他想起了苏铭的死（虽然不知是假死），想起了徐逸的死，想起了最近“影子”让他“静默待命”的冷淡态度……是啊，自己算什么？一个贪财好色、有点利用价值的小官罢了，真到了紧要关头，谁会保他？
“我……我说……”郑远的精神防线终于崩溃，“我都说……但你们要保证，保住我的命，还有我家人……”
“那要看你说的是什么。”赵虎搬了把椅子坐下，“从头说。你是怎么和‘冥渊’搭上线的？”
郑远深吸一口气，开始交代。
三年前，他还是兵部职方司一个不起眼的员外郎，因好赌欠下巨债，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就在这时，一个自称“贾老板”的南方商人找到他，不仅替他还清了债务，还许诺每月给他一笔丰厚的“咨询费”，只需他提供一些“无关紧要”的兵部文书抄本。
起初只是些普通档案，后来渐渐涉及到沿海州府的驻军部署、粮草调度。郑远知道这是通敌，但金钱的诱惑和对方的威胁（掌握了他贪污的证据）让他无法回头。两年前，“贾老板”引荐他见了“影子”——一个始终隐藏在屏风后、声音经过伪装的神秘人。
“影子”许诺，只要他好好办事，未来可保他官至侍郎，甚至尚书。并给了他那个“冥眼”玉坠，说能助他官运亨通。
“这三年，我主要做了三件事。”郑远低声道，“一是定期提供北疆和沿海的军情简报，虽然不涉及核心机密，但积累起来也能拼凑出大致的布防态势。二是利用职务之便，在军需采购、调拨中做手脚，虚报冒领，所得钱财大部分上交组织，小部分自留。三是……协助转运一些‘特殊货物’。”
“什么特殊货物？”赵虎追问。
“我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影子’只告诉我，当有标注特定暗记的货船抵达渭水码头时，我需要以‘兵部查验’的名义，将那批货从常规检查流程中提出来，交给指定的人运走。一共办过四次，最近一次就在五天前，是一批南方来的‘苏杭锦缎’。”
五天前！正是裴明月在洛阳发现异常的时候！赵虎心中一紧：“货交给谁了？运往何处？”
“接货的是个脸上有疤的胡人，叫‘老疤’。他说要把货运到城西怀德坊的一处私宅。但那是明面上的说法，实际上……我偷偷派人跟踪过，那批货在怀德坊换了马车，最终去了……”
郑远顿了顿，咽了口唾沫：“去了骊山。”
“骊山？”赵虎眉头紧皱，“具体位置？”
“不知道。跟踪的人只跟到骊山脚下的官道，就被甩掉了。那里岔路太多，又有皇家禁苑，不敢深入。”
骊山。又是骊山。裴明月从洛阳货栈得到的线索也指向骊山。赵虎意识到，这绝非巧合。
“除了这些，你还知道‘冥渊’在朝中渗透了哪些人？‘影子’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郑远摇头：“‘影子’极其谨慎，每次见面都在不同地点，声音容貌一概不知。朝中其他人……我只隐约感觉，户部、工部可能也有人被拉下水，但具体是谁，我不确定。组织内等级森严，横向之间几乎不联系。”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上个月，‘影子’曾让我查一份二十年前的旧档，关于太宗时期骊山华清宫改建的工部记录。当时我觉得奇怪，但没敢多问。”
二十年前？华清宫？赵虎将这些信息牢牢记下。
就在这时，地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吴王府亲卫匆匆进来，附在赵虎耳边低语几句。赵虎脸色一变，猛地站起。
“看好他！”对守卫吩咐一声，赵虎快步走出地牢。
亲卫带来的消息是：威远军驻地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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