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微缩,那枚铁片便滑入袖袋深处,贴着腕骨内侧最嫩的那块肉——皮肤下薄薄一层皮脂被瞬间激得绷紧,冰凉刺骨的触感顺着尺神经直冲太阳穴,像一根淬了霜的银针扎进脑髓,让她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又拉紧了几分。
铜镜里那张脸惨白如纸,唯有唇上点了嫣红的口脂,像雪地里泼的一滩血;可她其实看不见那抹红——只余一片混沌的灰翳在视网膜上浮动,偶尔有光斑炸开又熄灭,是药力退潮后残留的视觉噪点。
林墨拿着黛笔的手忽然顿在半空,呼吸在一瞬间屏住,连带着整个偏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烛火在青铜灯盏里微微一滞,焰心由黄转青,发出极细微的“噼”声;窗外风掠过檐角铜铃的余震,也在这刹那被抽成了真空里的静默。
脚步声。
沉稳,有力,靴底碾过门外积雪与碎石的声音,“嘎吱、嘎吱”——不是均匀的节奏,而是左脚略重、右脚略拖,雪粒在牛皮靴底被反复碾压、迸裂、再粘连的绵密摩擦音,每一下都像踩在人的心尖上,震得耳道深处嗡嗡作响。
不需要看,光凭这压迫感极强的节奏,苏烬宁就知道是谁来了。
这个时候来,除了这只老狐狸,也没别人。
她没动,甚至连背脊都没有挺直半分,依旧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对着那面其实什么也映照不出的铜镜,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娇嗔:“陛下怎么这会儿来了?臣妾这眉还没画好,半面妆容半面鬼,怕是要污了您的圣眼。”——话出口时,舌尖抵住上颚右侧一颗微松的臼齿,借那一点钝痛稳住声线的颤幅。
帘拢被一只戴着皮手套的大手掀开,寒风裹着萧景珩身上特有的龙涎香卷了进来:前调是温厚的琥珀暖意,中调浮起冷冽的雪松气息,尾调却沉着一丝极淡的、类似陈年檀木箱底翻出的干涩微苦;这股气流瞬间冲淡了屋内原本浓郁的药味——苦参、当归、乌头熬煮后沉淀在梁木缝隙里的沉浊甜腥,被撕开一道凛冽的口子。
他没说话,径直走到她身后。
苏烬宁能感觉到两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像是两把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镜中她那双毫无焦距的眼睛上——睫毛根部传来细微的灼热感,是红外辐射被瞳孔残余组织吸收后的错觉;眼轮匝肌不受控地微微抽搐,她用舌根抵住下颌骨内侧,强行压住那阵痉挛。
他在找破绽,他在等她哪怕只有一瞬的视线游移。
“朕来替你画。”
声音就在耳畔,低沉,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喑哑——喉结滚动时擦过她耳廓软骨的微糙感,混着气息里龙涎香尾调的微苦,在鼓膜上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桌上的黛笔被拿走了。
紧接着,一股温热且极具侵略性的气息逼近:体温比常人高半度,汗腺分泌出的微量盐分蒸腾在空气中,混着皮革手套内衬的鞣制鞣酸味,形成一道无形的热障。
萧景珩俯下身,一只手撑在妆台边缘,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与妆台之间——左肩胛骨被他大臂外侧的玄色云纹锦缎粗粝质地硌得生疼,右耳后颈的皮肤则被他呼出的热气烘得发痒,汗毛微微竖起。
笔尖带着墨香,悬在她的眉梢,却迟迟没有落下。
这是试探。
若是看得见,眼球会下意识地追随笔尖的移动;若是看不见,面对未知的尖锐物体逼近眼球,人的本能是闪避。
苏烬宁藏在宽大袖袍下的左手,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指腹皮肤被锐利甲缘割开三道细痕,温热的血珠渗出,黏腻地糊住指纹沟壑,疼痛让她的神经高度兴奋,像电流窜过迷走神经末梢。
她必须要要在“本能”与“伪装”之间找到那个极其微小的平衡点。
笔尖带起的微弱气流,拂动了她眉骨上的细小绒毛——那气流带着墨锭研磨时残留的矿物微粒感,粗糙而干燥,扫过皮肤时激起一阵细微的静电麻痒。
左边?
不,气流在往右偏——她鼻翼内侧的纤毛捕捉到了气流转向时那一丝更轻、更缓的扰动。
就在那笔尖即将落下的瞬间,她像是早已预判了情郎的亲昵,微微侧头,脸颊顺着那气流的方向迎了上去,完美地让黛笔落在了眉峰之上——颧骨外侧皮肤擦过他玄色袖缘金线绣的蟠龙鳞片,粗粝的凸起刮得表皮微微发烫。
“陛下画眉的手法,”她轻笑一声,声音软得像是一滩化开的水,“倒比臣妾还要熟练,莫不是在哪个宫里练出来的?”——笑时牵动右颊咬肌,压住了下颌关节因紧张而发出的轻微“咔”声。
萧景珩的手顿了一瞬,随即笔走龙蛇,几下勾勒完毕。
“朕只为你画过。”
话听着动听,语气里却没什么温度——声带振动频率平稳得近乎机械,连胸腔共鸣都刻意压平了起伏。
他直起身,随手扔下黛笔,从袖中摸出一枚玉佩。
那玉佩质地温润,刚才贴在他胸口,还带着体温——掌心接触玉面的刹那,她分辨出三重温度梯度:中心微烫(约36.8c),边缘微凉(约34.2c),背面凹槽处因汗液蒸发略低于室温;玉质细腻却非羊脂,是上等和田青玉,指腹摩挲云纹时能感到0.1毫米级的雕工起伏。
他弯下腰,双手环过她的腰际,亲自将玉佩系在她的腰封上——拇指外侧的老茧蹭过她腰侧薄薄一层中衣,粗粝感清晰可辨;丝绦穿过玉佩镂空处时,纤维摩擦发出极轻的“嘶啦”声,像蚕食桑叶。
这动作极其暧昧,若是旁人看了,定以为是帝王情深。
可苏烬宁的鼻翼却微微翕动了一下——龙涎香的浓烈味道下,夹杂着一丝极淡、极涩的干枯木头味:是松香。
宫里的丝绦系结,为了防止滑脱,通常会打死结。
唯有那些需要以此做戏、或者特意留了机关的活扣,才会抹上松香粉末润滑,只需轻轻一扯,或者剧烈晃动,结就会散。
这哪里是系玉佩,这分明是给她埋雷。
只要她站起来走两步,玉佩必掉。
她若能看见,自然会伸手去扶;若是真的瞎子,这御赐之物碎在地上,便是御前失仪,大不敬。
“好了。”萧景珩拍了拍她的腰侧——掌心拍击布料的闷响带着共振,震得她腰椎第三节轻微发麻。
“这是朕贴身之物,明日大典,你戴着它,便是朕与你同在。”
“谢陛下恩典。”
苏烬宁扶着桌沿,缓缓站起身。
一步。
腰间的丝绦摩擦感有了微妙的变化:原本紧绷的纤维松弛了0.3毫米,活扣内部松香粉末随动作簌簌滑落,发出只有她耳蜗能捕捉的、类似细沙漏过竹筛的“簌簌”声。
两步。
重力在拉扯,那玉佩已经摇摇欲坠——玉面边缘刮过腰封锦缎的暗纹,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嚓”声,像毒蛇吐信。
就在第三步迈出的瞬间,苏烬宁的右脚像是突然有些发软,“不小心”踩住了自己那繁复的裙摆——左膝韧带瞬间绷紧至临界点,腓肠肌纤维发出无声的抗议。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
她身子猛地一歪,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慌乱之中,她的双手像是溺水之人抓稻草一般,狠狠按向自己的腰间,不偏不倚,正好死死按住了那枚已经脱落了一半的玉佩——指腹压住玉面云纹凸起的刹那,皮肤被棱角硌得生疼,同时感受到玉佩底部悬垂的丝绦正以0.5赫兹的频率微微震颤。
“砰”的一声闷响。
她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一个坚硬的怀抱里——胸甲玄铁冷硬的触感透过三层衣料直抵额骨,撞击点泛起一阵尖锐的钝痛,颅骨共振让耳道里嗡鸣不止;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不是因为委屈,而是三叉神经受压引发的反射性泪液分泌。
但这眼泪来得正是时候。
她仰起头,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里此刻蓄满了水汽,双手却依旧死死护着腰间的玉佩,声音颤抖带着哭腔:“陛下……陛下给的定情信物,臣妾哪怕是摔了自己,也不敢摔了它……”——喉头哽咽时,声带褶皱剧烈收缩,挤压出真实的气音震颤。
萧景珩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
她发髻乱了,眼眶红了,那副护着玉佩如同护着命的模样,哪怕是演的,也演得太逼真了些。
他眼底那层厚厚的坚冰,终于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极细微的缝隙。
“……路都走不稳,还逞强。”
他沉默了半晌,终于伸出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乱发——指尖掠过她耳后汗湿的绒毛,带来一阵微痒;随后将那枚玉佩重新取下,这一次,打了个死结——指节发力时骨骼摩擦的“咯”声,清晰传入她耳中。
“明日大典,让青鸢扶好你。”
扔下这句话,他转身大步离去,再没回头——靴底踏过青砖的回声由近及远,每一步的衰减频率都精准落入她听觉定位区,直至殿门合拢时铰链转动的金属“咔哒”声彻底切断所有余响。
随着殿门重新合上,苏烬宁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整个人虚脱般瘫软在椅子上,后背的冷汗已经将中衣湿透,凉飕飕地贴在皮肤上——汗液蒸发带走热量,肩胛骨下方皮肤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主子。”林墨快步上前,两指搭上她的脉搏,眉头瞬间锁成了川字,“瞳孔彻底散了。药效已过,现在的你,连光感都没了。”
林墨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明日封后大典,祭天台一共九十九级台阶,两旁是文武百官,上面是等着抓你错处的萧景珩。你只要踏错半步,便是万劫不复。”
苏烬宁没说话。
她缓缓抬起手,指腹摩挲着腰间那枚刚才差点让她暴露的玉佩。
上面的雕工精细,盘龙云纹硌得指尖生疼,就像这皇权的滋味。
“看不见路,那就用心走。”
她嘴角勾起一抹决绝的弧度,那双彻底失焦的眼睛里,竟透出一股比看得见时还要狠厉的光芒。
“既然他那道密诏是逼他杀我,那我便要看看,明日大典之上,在那万众瞩目之处,他是选他那把龙椅,还是选我这条命。”
——原来最锋利的刃,不是藏在袖中,而是生于绝境崩塌的缝隙里。
窗外——原本阴沉的天空忽然划过一道闷雷,轰隆隆的声音滚过屋脊,震得窗纸簌簌作响;雷声尚未消尽,第一滴雨已砸在琉璃瓦上,发出清脆的“嗒”声,像倒计时开始的秒针。
暴雨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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