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三年六月初三,寅时三刻,野马川南麓。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草原上的薄雾尚未散去。宋军西路军主阵地就设在一道缓坡之上,背靠蜿蜒的野马河,前方三里是一片开阔的草场——这正是王渊与刘光世精心挑选的战场。
“来了。”
了望塔上,王渊放下破虏镜,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刘光世接过破虏镜,只见北方地平线上,一道黑线正缓缓涌动。起初只是细小的影子,但很快,那黑线开始分叉、扩散,化作数十股铁流。马蹄声尚未传来,但大地已开始微微震颤。
“三万,只多不少。”刘光世将破虏镜递还给身旁的赞画官,“按乙字预案传令各部。”
“是!”
旗号手爬上高台,红、黄、蓝三色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整个宋军阵地如同苏醒的巨兽,开始有序运转。
前沿第一道防线,西夏行营第五军阵地。
军指挥使种浩蹲在胸墙后,透过射击孔向外张望。这位统领万余人的将军,握着刀柄的手心已经沁出汗来。
“都看清自己的位置了吗?”他回头低吼。
“看清了!”百余名军官齐声应答。
“神臂弩手在前,两轮齐射后撤至二线。燧发枪队分三列轮射,记住——没老子命令,谁他妈也不许开火!”种浩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金狗冲到百步内,破虏雷招呼。五十步,铳刺准备。”
“得令!”
士兵们开始最后一次检查装备。燧石、火药包、铅弹、引信完好的破虏雷……新兵的手在抖,老兵则默默嚼着炒面,把最后一口水灌进喉咙。
李三箭——五军第三营一都都头,那个因射杀敌酋而被擢升陪戎校尉的年轻人,正帮手下五个新兵检查铳刺是否卡牢。
“二狗子,你手抖什么?”他拍了下身旁十七岁少年的肩膀。
“都、都头……俺没抖。”少年嘴硬,但牙齿在打颤。
“怕个逑。”李三箭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那是打西夏时被马刀磕掉的,“待会儿你就记住了:装弹、瞄准、开火,就像训练时一样。你越怕,金狗的刀越快。”
“可……可训练时对面没真人冲过来啊。”另一个新兵小栓子嘀咕。
“那你就当他们是草人。”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兵王老根插话,他慢条斯理地往燧发枪枪管上抹油,“不过草人不会嚎,不会喷血,不会把你肠子扯出来。”
几个新兵脸都白了。
“老根,你他娘闭嘴。”李三箭骂了一句,然后压低声音,“听着,待会儿跟紧我。我装弹,你们就装弹;我开火,你们就开火。眼睛只看前方五十步,别往两边看,也别往后看。”
“为啥不能往后看?”
“因为监军的人在后头。”王老根又插嘴,“谁往后跑,他们就砍谁的脑袋。往前冲可能死,往后跑一定死。”
阵地上响起几声干笑,紧张的气氛稍稍缓解。
这时,远方传来了号角声。
低沉、绵长、带着草原特有的苍凉。不是一支,是数十支号角同时吹响,声音层层叠叠,像是从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
“来了!”了望哨嘶声大喊。
金军阵前。完颜银术可勒马立在一处矮丘上,望着三里外的宋军阵地。这位金国名将年近五十,脸上三道刀疤交错,其中一道从左额划至右颊,几乎毁掉了半张脸。
“宋人布阵了。”副将完颜活女低声道,“背水列阵,倒是学了韩信的架势。”
“学个屁。”银术可啐了一口,“韩信背水是绝境求生。宋人背后是河,侧面有骑兵护卫——你看他们左翼那片矮林,至少藏了三千骑。右翼那些土堆也不对劲,估计埋了震天雷。”
他眯起独眼——右眼在攻打辽国上京时被流矢射瞎了。
“宋人的火器,你们都知道。”银术可声音洪亮,传遍周围将领,“不能挤在一起冲。我再说一遍:分二十队,每队一千五百骑,队与队间隔五十步。冲到二百步开始加速,一百步内全速冲锋。”
“将军,这样兵力就分散了……”有年轻将领迟疑。
“不分散,你冲到一半就剩一半人了!”银术可厉声道,“听好了,前五队是死士,任务就是冲开缺口,用命填!后十五队才是杀人的刀。只要有一队撞进宋军阵里,后续全给我压上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冲进去后,别管什么阵型,往人堆里撞,往帐篷里冲,往马群里钻!宋人火器厉害,但近身了就是待宰的羊!”
将领们齐声应诺。
银术可拔出弯刀,刀身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蓝光:“大金的儿郎们!前面那些宋人,抢了我们的燕云,杀了我们的兄弟,现在还要来抢我们的草原!告诉他们——”
三万骑兵同时举刀,吼声震天:“告诉他们!草原是谁的!”
“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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