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的晨雪还没化透,杨靖踩着昨夜百姓举灯铺成的光路往仓房走,棉鞋底下发出咯吱咯吱的碎响。
他哈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小雾团,却挡不住嘴角往上翘——打谷场那片灯河还在脑子里晃,像把星星摘下来串成了项链。
仓房门口的信墙前早围了人。
老瞎子柱着枣木拐,深灰裤脚沾着雪渣,正拿拐尖点着墙上的信册:大妹子,我家狗剩给东头老李家缝了三天棉袄,该记几枚?旁边扎红头巾的小媳妇翻着本子,笔尖在那一栏划拉:您老记好喽,手作活计一天算五枚,三天十五枚,等麦收时能换半袋盐。
刘会计抱着账本从人堆里挤出来,眼镜片上蒙着层白雾,边擦边嘀咕:这才散会半宿,比腊月廿八赶大集还热闹!
昨儿后半夜我起来解手,还瞅见张屯的二愣子打着手电在信墙前溜达——合着都没睡踏实?
杨靖伸手帮他扶了扶歪到鼻尖的眼镜,目光扫过信墙上新添的墨迹:有歪歪扭扭的借犁耙两天还三捆柴,有画着母鸡的代喂鸡崽收两蛋,最下边压着片干枫叶,上面用指甲划着帮赵奶奶挑水五次。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昨夜赵奶奶按手印时,枯瘦的手背暴着青筋:这手印能替我再帮人十年。
火种落地,哪能说灭就灭?他拍了拍刘会计的肩膀,棉絮从补丁里钻出一缕,您瞧这些字,有拿树枝画的,有用锅底灰抹的,还有拿红布剪了贴的——老百姓自己的规矩,比铁打的还结实。
话音未落,仓房里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
杨靖探头一瞧,王念慈正蹲在地上,教四个小娃用蜡笔画信点存折。
她的蓝布衫下摆沾着粉笔灰,发梢别着根红绳,是昨夜挂横幅时落的。阿弟阿妹们,她捏着个缺了角的硬纸片,这上面要画自己会干啥——会喂猪的画小猪,会砍柴的画斧头。
王姐王姐!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蜡笔蹦起来,我会哄弟弟睡觉,画啥?
画个小枕头!王念慈笑着在纸片上勾了个歪歪扭扭的枕头,抬头正撞进杨靖的目光。
他悄悄摸了摸裤兜——系统商城刚兑的彩色粉笔还热乎着,红的像糖葫芦,蓝的像供销社玻璃罐里的糖球。
趁孩子们不注意,他把粉笔往王念慈手心里一塞,轻声道:给娃们画亮堂点。
靖子哥看!五岁的铁蛋踮着脚拽他裤腿,小拇指沾着蓝粉笔,在仓房地上歪歪扭扭写着换奶奶不咳嗽。
杨靖蹲下来,见字少了半边,像只缺翅膀的蝴蝶。
他伸手摸了摸铁蛋冻红的耳朵,想起自家奶奶咳嗽时蜷在炕角的模样——系统商城里的川贝枇杷膏,积分够换两瓶的。
铁蛋,他故意板起脸,明儿奶奶要是不咳嗽了,你得帮王婶家扫三天院子,成不?
铁蛋使劲点头,鼻涕泡都颤了:成!我拿扫帚比拿粪叉还利索!
杨靖转身进里屋,手在裤缝上蹭了蹭,心里默数积分——这月帮张大山修了五把犁,超额完成插秧任务得了三百积分,换两瓶枇杷膏还剩一百二。
系统面板蓝光一闪,玻璃药瓶地落在炕头,他赶紧塞进怀里,又摸了块灶糖塞进铁蛋嘴里:这是...路过供销社捡的,你偷偷给奶奶冲温水喝啊。
上午的日头刚爬上树梢,李家洼支书裹着羊皮袄跨进仓房,身后跟着三个扛着锄头的汉子。
他怀里揣着卷得方方正正的布,展开来竟是张手绘地图,用红靛标着水井,墨笔圈着磨坊,连谁家牛棚能借宿都画了小三角。
杨娃子你看,支书用烟杆点着地图,咱十屯的水井离得远,可张屯的井深,李屯的井暖,要是能串起来使...
张大山蹲在地上,粗手指戳着地图上的小三角:这不就是十屯一张网?
谁家缺牛,全网调;谁家缺人,全网派!他抬头时脸上沾了块草屑,我昨儿还跟我家那口子说,往后再不用为借半袋盐跟人红脸——记上信点,明儿还三棵葱就行!
杨靖眼睛亮得像淬了火,抓过刘会计手里的毛笔:刘叔,咱把这图抄三份,一份贴信墙,一份送公社,一份...留着给娃们当识字图!他大笔一挥,在地图空白处写下《互助工单流转册》,墨迹未干就被张大山抢过去:得让发起屯、承接屯、见证屯三方签字!
我老张当第一个见证的!
李家洼支书摸着胡子笑:以前是各扫门前雪,如今倒成了共挑一担水。
杨娃子,你这是给十屯拴了根红绳啊。
午后的风突然大了,卷着雪粒子打在仓房窗户上。
供销社老周缩着脖子溜进来,棉帽压得低低的,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条:杨娃子,县上来人在公社打听,说...说有没有账外交易。他眼神往四周溜了溜,我偷听到的,你们小心着点。
刘会计手一抖,蘸满墨水的笔地砸在信册上,晕开好大一片蓝。
他扯着袖子去擦,越擦越脏,急得额头冒汗:这可咋整?
昨儿刚记的三十条工单,全毁了!
杨靖却抄起扫帚扫地上的雪,扫两下突然停住:王姐,明儿办信点开放日他转头时眼里闪着光,请各屯派一人来监账,连笔迹、纸张批次都当众核对。
张大山把茶缸往桌上一墩:这不是自己找麻烦?
万一有人挑刺...
麻烦越晒越小,黑影子见光就散。杨靖拿过信册,对着光看纸纹,咱这信册用的是供销社去年的旧账本,每张纸都盖着平安屯的戳。
要是真有人想使坏...他没往下说,手指轻轻敲了敲信墙。
入夜,杨靖坐在炕头,借着煤油灯翻看今日新增的三十条工单。
信册上有股淡淡的墨香,混着灶膛里松枝的焦味。
他翻到中间一页,铁蛋的换奶奶不咳嗽被王念慈用红笔描了边,旁边添了行小字:待核实,暂记五枚。
窗外忽然传来窸窣声,杨靖抬头,见王念慈披着他的旧棉袄站在雪地里,发梢沾着雪粒子,手里举着个纸灯笼——灯面是她剪的红窗花,中间一个大大的字,被火光映得透亮。
我刚从柳树屯回来,她踩着雪走进来,灯笼在地上投下摇晃的影子,他们把信册贴在祠堂门口,说谁动这本子,就是跟全屯过不去她摘下棉帽,耳尖冻得通红,有个老太太拉着我哭,说活了六十岁,头回觉得自家的日子能跟别人家的捆在一块儿
杨靖接过灯笼,暖意从掌心往胳膊里钻。
他望着跳动的火苗,忽然觉得肩头沉得慌——不是怕,是重。
就像去年冬天他挑着两担水爬山坡,奶奶在后边喊:靖子,你挑的不是水,是咱娘俩的命。如今这分量更沉,压得他脊梁骨直挺挺的。
远处,谁家的烟囱冒出一缕炊烟,在风里拧成细细的绳,直往天上窜。
杨靖望着那缕烟,想起系统面板上刚涨的积分——不是任务奖励,是民心值。
这是系统新解锁的功能,他盯着面板上跳动的数字,突然笑了:王姐,你说这烟像啥?
像...王念慈望着炊烟,眼睛亮得像星星,像有人正用整个冬天,点燃一个春天。
雪还在下,轻轻盖在仓房顶上。
杨靖把信册锁进木柜,又加了道铜锁——这是张大山特意从家里拿来的,说是比他媳妇藏鸡蛋的锁还结实。
他吹灭油灯,透过窗户最后看了眼信墙——在雪光里,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像开在墙上的花,每一笔都浸着热气。
后半夜,他迷迷糊糊听见仓房外有动静。
像是脚步声,又像是雪块从房檐上滑落。
他翻了个身,王念慈的灯笼还在炕头亮着,字被火烤得暖暖的。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别怕,该来的,总会来。
正月十七的天刚蒙蒙亮,刘会计的喊声响彻整个屯子。
他踹开仓房的门时,棉鞋上还沾着新鲜的雪,眼镜片上蒙着层白霜,手里攥着半本信册,声音抖得像筛糠:杨...杨娃子!
昨儿后半夜...有人往信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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