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的正堂灯火通明,烛火跳跃着,将悬在壁上的“忠孝传家”匾额照得忽明忽暗,却驱不散满堂的压抑气场。
郑氏族长郑怀安脸色铁青,山羊胡因极致的怒意簌簌颤抖。两侧站着的族老们皆是袍服严整,袖口垂落,连大气都不敢出,堂下侍立的家丁婢女更是头埋得极低,方才,奉命尾随的仆役已将回春楼里的一幕和盘托出。
郑鹤炎被押进了祠堂,还未及站稳,郑怀安的拐杖便重重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震得满堂人心头一颤。
“孽障!荒唐!荒唐!郑家百年清誉,一朝尽毁!”
郑鹤炎膝头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头磕在青砖上,疼得他牙关紧咬,却死死攥着拳,不肯松开。
他垂着头,额前的碎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喉间滚出几不可闻的辩解:“父亲,孙儿是遭人算计……”
“住口!”郑怀安厉声喝断,刑杖再次扬起,这次却毫不留情地砸在鹤炎肩头,打得他身形一晃,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你是要让天下人指着我郑家的脊梁骨,骂我们养出了个断袖的孽种吗?”
郑鹤炎不再辩解,只是将头磕在地上。
郑怀安转向一旁的管家,冷声道:“将他拖去宗祠的柴房,撤去他身上的所有差事,禁足半年!每日抄录《孝经》《礼记》各十遍,抄不完不许进食!若有半分懈怠,便革除族籍,逐出洛阳,永世不得归来!”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字字狠戾,“再取家法来!打!打到他记清楚,什么是世家子弟该守的规矩!”
两名仆役应声上前,架起瘫软在地的郑鹤炎,往侧院的宗祠方向拖去。
郑鹤炎的母亲躲在屏风后,早已泣不成声,却被身旁的嬷嬷死死按住,这等丑事,连求情的资格都没有,稍有不慎,便会被牵连,落得个教子无方的罪名。
男子尚有转圜的余地,若是女子牵连进去,那被逐出家门丝毫不为过。
郑怀安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目光扫过堂下一众族老:“诸位叔伯,今日之事,是我郑家的奇耻大辱,此事若传扬开来,说我郑家子弟好龙阳之好,不仅鹤炎会被钉在耻辱柱上,整个郑家的儿郎,往后联姻都会受牵累,朝中那些政敌,更会借机发难,到时候,满门倾覆,就在旦夕之间!”
一位须发皆白的族老颤巍巍开口:“仲贤莫气,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当务之急,是扭转口舌,将这桩丑事,硬生生压下去!即日起,除了采买的仆役,任何人不得出入,府中所有闲杂人等,尽数遣散,敢向外透露只言片语者,杖毙!另着人连夜去思恭坊,寻那日在场的酒肆掌柜、伙计,许以重金,让他们封口,谁敢乱嚼舌根,便让他在洛阳城再也无法立足!”
他顿了顿,又看向身旁的幕僚,字字句句都透着算计:“还有,去寻洛阳城里那些坊间客,让他们散布消息,就说那日回春楼之事,是郑鹤炎与皇甫轩饮酒谈诗,恰逢地痞无赖寻衅滋事,二人出手相助,却被奸人恶意中伤,至于龙阳之好的传言,不过是歹人栽赃陷害!记住,此事要做得隐秘,不可留下任何把柄!”
一众族老纷纷点头称是,心中却不看好族长的决策。
这等丑事,岂是几句流言就能压下去的?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皇甫府,更是一片冰天雪地。
皇甫轩的父亲皇甫雄,曾任掌管典章礼制的礼部员外郎,素来以严谨刻板,恪守礼法闻名,最看重的便是门第声名与朝廷纲纪。
他听闻儿子归来的消息,并未如郑家那般召集族人,只是独坐于书房之中,面前摆着一盏早已凉透的清茶。
皇甫轩一身狼狈地走进书房,刚一抬头,便对上父亲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那目光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彻骨的厌恶与失望,顿时让他浑身一颤,下意识地低下头去。
“阿耶……”
皇甫雄并未起身,只是端起那盏凉透的茶,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喜怒:“何时染上的龙阳之好?”
皇甫轩浑身一僵,忙不迭的解释道:“阿耶,儿没有这等腌臜爱好,只是当时被人暗算,所以才情不自禁。”
“暗算!?外面的那些闲人之口,谁知道有人暗算你们,此事,就这么活生生的摆在我面前,这是事实!”
他转身从案几旁拿起一根浸过桐油的青竹板,那竹板通体黝黑,沉甸甸的,一看便知打人有多疼。“跪下!”
皇甫轩不敢违抗,双膝跪地,背脊挺得笔直。青竹板落下,重重地打在他的脊背之上,“啪”的一声脆响,听得门外侍立的仆役心惊胆战。皇甫轩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声求饶。
“悖逆礼法,辱没门楣!出门在外,如此不谨慎,你哪里有一点我皇甫家的风范”
青竹板一下下落下,皇甫轩的脊背很快便红肿一片,衣衫被渗出的鲜血染红,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却依旧强撑着不肯倒下。
打了足足五十板,皇甫雄才停下手,看着瘫倒在地的儿子,喘着粗气道:“从今日起,所有宴饮应酬,一概不许参与,一应邀约,尽数推掉!没有我的命令,你半步都不许踏出书房!”
皇甫轩趴在地上,浑身疼得如同散架一般,只能艰难地点头。
皇甫雄将青竹板递给一旁的管家,转身坐回案几之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随即招来府中最得力的幕僚。
那青衫幕僚面容清瘦,一看便知是心思缜密之人,只是此刻,脸上也带着几分难掩的凝重。
“家主。”幕僚躬身行礼,神色恭敬。
皇甫雄摆摆手,沉声道:“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置。”
“家主,此事必有蹊跷,但我派人去探查,却被那回春楼拦住,您猜,那青楼是什么所在?”
“不是太原王九的地方么?”
“王九爷早就闲养在家了,这回春楼三天前被倒手,里面的人换了一茬,如今幕后东主来自长安,我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黑冰台新据点?”
“选一座青楼,做朝廷密署?”皇甫雄眉峰微挑,语气里满是讶异。
“正是。先前北使裴殷被圣人罢黜,南使已进驻洛阳。这位南使大人姓柳,名唤清澜。他当年在江州时,所用的据点,也正是一处青楼……”
“若是如此,难不成是……”皇甫雄指了指天上。
幕僚摇了摇头道:“咱们看郑家如何处理吧,先不要轻举妄动,若真是上头这一位,那这哑巴亏就吃定了,而且以后得夹着尾巴做事,不能再有一丝一毫的张扬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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