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气氛依旧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悸动。张浩猛灌了半瓶冰水，冰凉的液体似乎才将他从那种浑身发软的后怕中拉扯出来。他瘫坐在椅子上，眼神发直地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猛地扭过头，一把抓住苏杨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
“杨哥！亲哥！今天要不是你……我……我他妈现在估计都凉透了！”张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不再是平时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真的，以后你就是我亲哥！上刀山下火海，你一句话的事！”
苏杨被他晃得有些头晕，勉强笑了笑，抽回手臂：“行了耗子，没那么夸张，就是巧合，正好被我看到了那架子有点歪。”他找了个看似合理的借口搪塞过去，心里却是一片翻江倒海。那清晰的、涌动着不祥黑芒的灰云，此刻仿佛还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巧合？哪那么多巧合！”张浩显然不信，但看苏杨脸色苍白、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也就识趣地没再追问，只是那份感激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他絮絮叨叨地又说了许多话，直到被另一个室友叫去打游戏，宿舍才重新安静下来。
苏杨却无法平静。
接下来的两天，他仿佛活在一个无声却光怪陆离的噩梦之中。
只要睁开眼，整个世界就变了模样。不再是熟悉的校园、熟悉的人群，而是被无数流动的、色彩斑斓的“气”所充斥、所覆盖。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头顶都悬浮着一团或明或暗、或浓或淡的云气，它们扭曲、变幻、流动，散发着各种难以言喻的信息。
金色的光芒常常刺得他眼晕，粉色的云雾让他心烦意乱，灰色的沉闷压得他喘不过气，而偶尔惊鸿一瞥的黑色，更是让他心脏骤停，仿佛再次目睹广告牌砸落的瞬间。
庞大的信息流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他的大脑，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颅内穿梭。头痛变得频繁而剧烈，有时是持续的钝痛，有时是突如其来的尖锐刺痛，让他不得不经常停下脚步，靠在墙边或者找个角落坐下，忍受着一波波袭来的眩晕和恶心。他的脸色始终不太好，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惊惶。
他试着逃避，躲在宿舍的床上，拉紧窗帘，试图隔绝那可怕的世界。但即使闭上眼睛，那些颜色的残影和模糊的意象依旧在黑暗中盘旋，甚至变得更加清晰，如同梦魇。他失眠了，食欲也下降了许多。
“苏杨，你没事吧？看你这两天魂不守舍的，是不是生病了？”室友注意到他的异常，关心地问道。
“没……没事，可能就是有点感冒，没睡好。”苏杨总是这样含糊地应付过去，内心的恐惧和孤独却与日俱增。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遗弃在陌生星球的孤儿，周围的一切看似正常，却只有他能看到那隐藏的、令人不安的真相。
他偷偷打开电脑，手指颤抖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突然能看到别人头顶有颜色”、“眼睛出现幻觉看到光晕”、“预知危险是怎么回事”。
搜索结果跳出来，却让他如坠冰窟。
大量的信息指向“精神分裂症前期症状”、“视觉皮层异常放电”、“偏头痛先兆”、“焦虑症引发的幻觉”……那些冰冷的医学名词像一把把锤子，敲击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他甚至点进了一个名为“玄学论坛”的地方，里面充斥着各种光怪陆离的帖子，什么“开天眼”、“阴阳眼”、“望气术”，看起来比他的状况还要荒诞不经，更像是一群迷信者的自娱自乐。
难道……我真的疯了？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让他感到彻骨的寒冷。
绝望之下，求生欲最终占据了上风。他不能就这样被动地等待崩溃。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去理解，去适应，哪怕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
他翻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深吸一口气，在扉页上写下“观察记录”四个字。他决定像科学家一样，系统地记录和分析他所看到的一切。
他强迫自己再次走出宿舍，融入那令人头晕目眩的人流。他选择坐在图书馆靠窗的角落，或者人流量大的食堂入口，假装看书或者发呆，实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每一个经过的人。
他记录：
【对象】食堂打饭阿姨。 【气运】淡白色夹杂少许浑浊黄色。 【猜测】忙碌、平淡，略有小烦恼（黄色？）。
【对象】篮球场下来的男生。 【气运】蓬勃的绿色为主，边缘泛红。 【猜测】健康活力（绿色），情绪兴奋或运动后充血（红色？）。
【对象】愁眉苦脸打电话的男生。 【气运】灰绿色，黯淡无光。 【猜测】可能身体不适（绿得不健康）且运气不佳（灰色）。
【对象】开着跑车呼啸而过的富二代。 【气运】耀眼的金色，明显比周围人浓郁数倍，但形状虚浮，边缘有杂质。 【猜测】财富雄厚（金色），但可能来路不正或守不住（虚浮杂质）。
他逐渐总结出一些模糊的规律：
金色，几乎可以肯定与财富、金钱有关。浓度、亮度和稳定性似乎决定了财富的多寡和稳固程度。
粉色、红色，大概率关联情感、桃花、人际关系。校花头顶那朵旺盛的桃花云就是明证。
蓝色、紫色，常见于那些看起来就像学霸或者学生干部的人身上，应该是事业、学业、地位的象征。
绿色，通常代表健康、生命力。但他也见过颜色发黑发灰的绿色，很可能意味着疾病或衰弱。
灰色、黑色，最为凶险，代表厄运、挫折、灾祸，甚至……死亡。张浩那次就是边缘带黑芒的灰云。
而像张浩那样，灰色云气边缘带着明显黑芒的，往往是即将应验的、短期内的血光之灾或重大意外！
第三天下午，或许是稍微适应了，或许是他的大脑在被动地学习处理这些信息，持续不断的头痛竟然减轻了一些，虽然依旧隐隐作痛，但至少在他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他鼓起巨大的勇气，决定不再只是静态观察，他要进行一次小小的、主动的验证。他需要知道，自己是否仅仅是一个被动的观察者。
他走出宿舍楼，朝着教学楼的方向慢慢走去。阳光洒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全身的感官都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警惕地过滤着周围庞大的气运信息流。
就在快到教学楼的时候，他的目光被一个同系的女生吸引了。女生抱着一摞厚厚的法学教材，步履匆匆，眉头微蹙，似乎赶着去上课或者图书馆。
吸引苏杨的，不是女生的容貌或姿态，而是她头顶那一小片极其不稳定的淡金色云气。
那团金运非常稀薄，显然她并非富裕之人，但这并非关键。关键是，这团淡金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忽明忽暗，仿佛风中残烛，并且有一丝丝的金色气流，正持续不断地从云气中飘散出来，消散在空气中！
“金色？财运……正在流失？而且很快就要彻底散掉？”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苏杨的脑海。
这意味着她可能要破财！而且可能就是现在！
鬼使神差地，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冲动驱使着苏杨。他加快了脚步，不远不近地跟在那个女生后面。他的心跳开始加速，既紧张又带着一丝探究的兴奋。
女生走到一个路口，正准备转弯。
就是现在！
苏杨深吸一口气，脚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当然是他自己故意的），身体一个踉跄，“不小心”地撞在了那个女生的侧后方。
“呀！”
女生惊呼一声，猝不及防之下，怀里的书本顿时散落一地，纸张哗啦啦铺开。
“对不起！对不起！学姐，真的对不起！我没看路，光想着赶时间了！”苏杨立刻连声道歉，语气充满了歉意和慌张，演技堪称自然。
他第一时间就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帮忙捡拾散落的书本和笔记，表现得就像一个真正因为撞了人而懊悔不已的毛头小子。
女生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吓了一跳，有些恼火，但看到苏杨一脸诚恳焦急地道歉和帮忙，也不好发作，只是皱着眉也蹲下来收拾：“没事没事，下次小心点……”
就在两人都蹲着捡书的当口，苏杨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地面。忽然，一个棕色的、半旧的长款钱包映入他的眼帘，它就掉落在女生脚边不远的地方，显然是被刚才那一撞从她身上掉出来的。
苏杨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几乎能“看到”那不断从女生头顶飘散的金色气运，源头就在这个钱包！
他强压住内心的震动，伸手将钱包捡了起来，递到女生面前，语气尽量自然地问道：“学姐，这个……是你的吗？刚才好像不小心掉出来了。”
女生正低头捡着最后一本书，闻言抬头一看，目光落在那个钱包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脸色猛地一变，慌忙伸手摸向自己的大衣口袋。
下一秒，她的脸色瞬间白了。
“是！是我的！天哪！我的钱包！”她一把接过钱包，声音都带着一丝哭腔和后怕，“什么时候掉的？我……我里面还有身份证、学生证，还有我刚取的半个月的生活费呢！要是丢了我就完了！”
她紧紧攥着钱包，仿佛抓着救命稻草，然后才想起向苏杨道谢：“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同学！要不是你撞我这一下……哦不是，要不是你帮我捡起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语无伦次，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苏杨抬起头，看向女生头顶。
果然！那团原本即将溃散、不断流失的淡金色云气，在她接过钱包、紧紧握住的瞬间，停止了飘散！虽然依旧淡薄，却重新变得稳定下来，甚至似乎比刚才还稍微凝聚了那么一丝丝。
“不客气，应该的，本来就是我不小心撞到你了。”苏杨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女生又连声道谢了好几句，才抱着书和失而复得的钱包，匆匆离开了，背影都轻快了不少。
苏杨站在原地，望着女生远去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看到了！清晰地看到了气运的流失过程！
而他，通过一次看似意外、实则有意的微小干预——撞掉她的书，让她停下来，发现并捡起钱包——真的改变了结果！
虽然他还不明白这其中的原理，虽然这改变微不足道，但这无疑证明了一点：他这双诡异的眼睛，不仅仅能被动地看，似乎他自己还能……主动地影响？
这股力量并非完全不可控？它或许……并非一场纯粹的灾难？
这个发现，像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开了苏杨心中连日来的阴霾和恐惧，虽然前方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他看到了一缕微光。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恐惧、好奇和一丝微弱兴奋的情绪，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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