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灌满了视觉。绝对的寂静,仿佛连空气本身都已凝固死亡,只剩下自己血液冲撞耳膜的隆隆回响,以及零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灼热气息的呼吸。
三秒。
林默保持着滚倒在地的姿势,一动不动。不是因为脱力,虽然脱力感如同铅块般坠着每一寸肌肉和神经,而是因为极致的警惕。眼睛在适应这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耳朵竭力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属于自己或零的声响。维生服头盔自带的夜视功能在之前的冲击和能量匮乏下已经损坏,只有战术手电还能运作,但他不敢打开。谁知道光会引来什么?
他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像一尊石像,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躺了超过一分钟。直到确认周围除了死寂还是死寂,他才极其缓慢、不发出任何声音地,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背后被暗红“残渣”触须抽打过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和更深处骨髓被浸透般的阴寒。维生服的内衬系统在尝试修复破损和对抗低温,但能量同样所剩无几,只能勉强维持最低生命保障。
零依旧昏迷,但身体的颤抖似乎平复了些许,只是体温依然高得吓人,像个小火炉贴在他胸前。林默摸索着,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固定带,让零不至于压迫到呼吸,同时用手指轻轻探了探零的颈侧。脉搏急促而虚弱,皮肤下的黑色纹路在黑暗中无法看清,但那种诡异的蠕动感似乎减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要渗入骨髓的晦暗。
暂时安全了?不,只是从沸腾的油锅,跳进了一个未知的、冰冷的铁箱。
林默靠着冰冷的舱壁,缓缓站起。双腿有些发软,大脑深处那被无数杂乱信息和疯狂共振反复蹂躏后的剧痛,像有把钝锯在里面来回拉割。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挥之不去的、混杂了亿万哀嚎的低语回声。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这里似乎是残骸内部的一条通道,或者某个连接舱室。没有任何光源,只有远处——应该是那信号塔基座的方向——透过可能是观察窗或破损缝隙传来的、极其微弱的蓝色光晕,勉强勾勒出环境的轮廓。空气沉闷,带着一股陈腐的金属味、灰尘味,还有一种……更淡的、难以形容的、类似电离后的臭氧混合着某种生物质腐烂的气息。
他摸索着舱壁。触感冰凉,是某种合金,但表面并不光滑,有着细密的、规则的凹凸纹路,与外部看到的蜂窝状结构相呼应。纹路似乎不仅仅是装饰,手指拂过时,能感觉到极其微弱的能量残留,像是早已熄灭的电路,只剩下冰冷的余烬。
通道不长,前方分岔,一边似乎通往更黑暗的深处,另一边则朝着蓝色光晕稍强的方向。他选择了后者,贴着舱壁,脚步放得极轻,像一只受伤的猫。零的重量压在身上,每一步都加重了负担,但他不敢将零放下。
走了大约十几米,通道似乎变宽了些,进入了一个较小的舱室。这里似乎曾是一个前哨观察点或者小型工作站。几张固定在地上的金属座椅歪斜着,控制台蒙着厚厚的灰,屏幕漆黑破碎。角落里堆着一些散乱的、无法辨认原本形态的杂物残骸。蓝色光晕从舱室另一头更大的观察窗透进来,稍微照亮了这里。
林默的目光首先被观察窗外吸引。透过布满污渍和细微裂痕的透明材质,可以看到外面那令人窒息的景象:无边无际的、缓慢涌动的暗红“海洋”,如同活物的血浆,包裹着这个孤岛般的残骸。而在“海洋”深处,那庞大的、扭曲的“方舟”阴影轮廓依稀可见,它似乎因为之前的通道冲击和猎物逃脱而变得更加狂躁,蠕动的触须和开裂的巨口不断开合,但并未立刻靠近,只是在残骸周围逡巡,仿佛在忌惮着什么。
而在残骸顶部,那歪斜的信号塔尖端,蓝色光点依旧在固执地、微弱地闪烁着,像是无尽黑暗中的一粒孤独星辰。光点闪烁的频率恒定,带着一种规律性,与外面那些“残渣”混乱的脉动截然不同。它确实是某种人造信标,而且还在运作,尽管看起来能量已经濒临枯竭。
信标在呼唤什么?谁设置的?为什么能在这片“坟场”中运作?为什么外面那些“残渣”似乎对残骸本身,尤其是这信标,表现出一种混杂了憎恨与“忌惮”的复杂状态?
疑问一个接一个冒出。但林默此刻没有余力深究。他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开始仔细打量这个舱室。这里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或者……补给。
他轻轻将零放在一张相对完好的金属座椅上,用固定带简单束缚,防止滑落。零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眉心那点暗红印记在窗外透进的微弱蓝光下,显得更加妖异。林默皱了皱眉,但暂时无法可想。
他开始搜索。控制台彻底死寂,能源早已切断。他尝试打开几个储物柜,大部分空空如也,或者只剩下一些氧化成粉末的杂物。但在一个半开的、卡在角落的金属箱里,他的手摸到了几个冰冷的、圆柱形的物体。
是标准能源棒!虽然型号古老,表面布满划痕,但通过维生服手腕扫描模块的快速检测,确认能量残余在15%-30%不等。还有两管标着通用医疗符号的注射剂,成分未知,但密封完好。
林默的心跳快了一拍。能源!虽然不多,但足够为维生服和某些设备补充最低限度的能量,也许还能尝试启动这里的某些基础系统。医疗剂虽然不敢贸然使用,但总归是个希望。
他立刻将能源棒连接上自己维生服背后的通用接口。一阵轻微的充能震动传来,低电量警报解除,内衬的保温功能恢复,背后的刺痛也被注入的镇痛和修复纳米剂略微缓解。他松了口气,至少暂时冻不死,也稍微恢复了一点行动力。
接下来是那两管医疗剂。他小心地拿起一管,对着观察窗透进的微光。标签早已模糊不清,但通过维生服有限的物质分析,大致判断为高浓度营养剂和神经稳定剂的混合体,或许还含有某种抗辐射成分。成分复杂,但以这个文明遗迹的层次,应该具有一定通用性。
他看向零。少年昏迷不醒,呼吸灼热,体内那股侵蚀性能量虽然被之前的“共振”暂时“利用”,但并未根除,甚至可能因为与“残渣”场的深度共鸣而变得更加棘手。常规治疗手段无效,或许……可以赌一把。
林默用消毒剂处理了注射部位,将那管成分不明的医疗剂缓缓注入零的颈侧静脉。药剂进入,零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眉头痛苦地蹙起,但很快又陷入更深的昏迷。林默紧张地监测着他的生命体征。几秒钟后,零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些许,过高的体温也略有下降,但并未恢复正常,眉心印记的暗红色泽也没有消退的迹象。
至少没有立刻恶化。林默稍微安心,将另一管药剂收好。
补充了微量能量,他有了余力做更多探查。他注意到这个舱室的控制台下方,有一个隐藏式的、带有物理摇杆和几个简单按钮的操作面板,似乎独立于主能源系统。他尝试推动摇杆,按下按钮。
“嗡……”
一阵低沉的、仿佛从地底传来的震动,伴随着老旧机械艰难运转的摩擦声响起。舱室顶部的几盏应急灯,闪烁了几下,竟然亮起了黯淡的、带着不稳定频闪的红光!将整个舱室映照得一片诡谲。同时,观察窗外下方,靠近残骸外壳的某个位置,传来沉重的、金属刮擦的声音。
林默立刻警惕地靠向观察窗。只见在红色应急灯光和外部微弱蓝光的映照下,残骸外壳上一块巨大的、似乎原本是外部维修平台舱门的装甲板,正在缓缓向内收缩、滑开,露出后面一个黑洞洞的、通向残骸更深处主结构的入口!入口边缘,有暗淡的、幽蓝色的导向灯光条逐一亮起,延伸向黑暗深处。
是星核之心?不,刚才他并没有主动激发星核之心。是这残骸本身的系统,检测到了什么,自动开启了入口?
林默看向自己胸前的挂坠。星核之心依旧温热,但并未发光。他又看向零,少年昏迷不醒。是之前开门权限的延续?还是这残骸预设的程序,对特定信号或状态做出了反应?
那个黑洞洞的入口,像一张沉默的巨口。幽蓝的导向灯,如同引诱飞蛾的鬼火。它通向哪里?是生路,还是更深的陷阱?
身后,是封闭的舱门,外面是虎视眈眈的“方舟”和无穷无尽的“时空残渣”。眼前,是唯一可见的、主动开启的路径。
没有选择。
林默深吸一口气,将零重新背好,固定牢固。他检查了一下维生服的状态,能量恢复到了18%,武器系统只剩下一把能量几乎见底的腕刃。他拔出那把高频振动切割器——能量耗尽,但还算坚固,可以当撬棍或短棍用。
然后,他迈开脚步,踩着闪烁不定的红色应急灯光,走向那敞开的、幽蓝灯光指引的黑暗入口。
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金属地板上,发出空旷的回响。随着他踏入入口,身后的舱门没有任何动静,依旧敞开着,仿佛毫不在意他是否会退回。前方的通道比之前更宽,更高,似乎是残骸的主干道之一。两侧的墙壁不再是简单的蜂窝结构,而是布满了更多复杂的管道、线缆槽和早已熄灭的显示屏。有些地方能看到激烈的战斗痕迹——能量武器烧灼的焦黑、金属被巨力撕裂的豁口、以及一些深褐色、早已干涸的疑似血迹的污渍。
空气更加沉闷,那股混合了臭氧和腐质的气味也更浓了些。幽蓝的导向灯镶嵌在通道两侧的墙壁底部,每隔十米左右一对,向前延伸,没入前方的黑暗,如同为亡灵引路的磷火。
林默走得很慢,精神紧绷到极致。他不仅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甚至调动起刚刚经历“共振”后,似乎变得异常敏感、也异常疲惫的感知。他能“感觉”到这座残骸本身散发出的、一种深沉的、近乎凝固的“死寂”,与外面“残渣”的疯狂躁动不同,这是一种更彻底的、被时间遗忘的冰冷。但在这种死寂之下,似乎又潜藏着某种极其微弱、几乎难以捕捉的……脉动?不,更准确地说,是一种残留的“痕迹”,某种强烈情感或事件留下的、烙印在环境中的“回响”。
这感觉若有若无,每当他试图去捕捉,就只剩下头痛和空洞。是共振后的精神幻觉?还是星核之心带来的微妙影响?
通道并非笔直,有几个转弯。在一个拐角处,林默的脚步猛地顿住。
前方,大约二十米外,幽蓝灯光映照下,通道中央的地面上,匍匐着一个“东西”。
那不是尸体,至少不完全是。
它看上去像是某种人形生物,但姿态极其扭曲怪异,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拧成了麻花,又像一滩融化的蜡像,半凝固在地面上。它身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灰白色“尘埃”,与残骸本身的灰尘几乎融为一体,只有轮廓在幽蓝灯光下显出诡异的影子。最令人不安的是,这东西的“表面”,似乎不是皮肤或衣物,而是一种……半晶体、半焦质的物质,在微光下折射出黯淡的、油腻的光泽。
没有生命迹象。没有任何能量反应。但它就那样“趴”在那里,堵住了大半个通道。
是这残骸里曾经的乘员?经历了什么变成这样?是“残渣”侵蚀的结果?还是别的什么?
林默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金属切割器柄。他慢慢靠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眼睛死死盯着那扭曲的“东西”。距离缩短到十米、五米……
那东西一动不动,仿佛真的只是某种可怖的雕塑。
就在林默即将从其旁边绕过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轻微、极清脆的声响,像是某种干燥的树枝被折断。
声音来自那东西的“头部”位置。
林默全身的寒毛瞬间炸起!他猛地后退半步,切割器横在胸前。
只见那“东西”覆盖着灰白“尘埃”的、扭曲的“头颅”,极其缓慢地、伴随着细微的“簌簌”落灰声,转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没有眼睛,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如同融化后又凝结的焦黑“面孔”,对准了林默的方向。
紧接着,那焦黑的面孔中央,一点暗红色的、与外面“残渣”颜色如出一辙的、极其微弱的光点,如同被风吹燃的余烬,倏地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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