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道星门内传出的厮杀声越来越清晰,那不是幻象中的模糊回响,而是真实的刀剑碰撞、战马嘶鸣、士卒呐喊。
当众人穿过星门,扑面而来的是混杂着沙尘与血腥气的热风。
眼前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戈壁战场。
残阳如血,将天空染成暗红。
风化的岩柱如巨兽骸骨般耸立,沙地上横七竖八倒伏着身着两种制式铠甲的尸体,残破的旌旗在风中无力地飘荡。
远处,两支军队正在一片相对平坦的沙谷中对峙——一方黑甲玄旗,约两千人,阵型严谨,杀气腾腾;
另一方白甲素旗,仅五百余人,伤员众多,却死守着一处岩壁隘口,寸步不退。
“这是……古代战场?”石岳握紧拳头,本能地进入战斗状态。
齐珩仔细观察旗帜纹样,瞳孔微缩:“黑旗上是‘玄’字,白旗上是‘守’字……这莫非是史书中记载的‘玄冥教’与‘守正一脉’的远古战役‘断魂戈壁之战’?据说那一战,守正一脉近乎全灭,但也重创了玄冥教前身,使其蛰伏百年。”
话音未落,星门意念已至:
“第四关:兵戈。”
“战场之势,瞬息万变。兵力悬殊,绝地困守。”
“尔等需助守正残军,坚守隘口三个时辰,至月升中天。”
“敌军有将三员,皆为玄冥‘蚀魂将’,擅合击之术,可布‘三才蚀魂阵’。”
“守军主将重伤濒死,军心将溃。”
“入局者,需择一人为‘帅’,统筹全局。”
“时限内隘口失守,则关败,试炼道闭。”
星光流转,众人已置身白甲守军阵营后方。
浓重的血腥味和绝望气息几乎让人窒息。
几名满身血污的士兵警惕地看向突然出现的他们,但当目光触及苏辞眉心那若隐若现的凤凰符文时,眼中骤然爆发出希冀的光芒。
“是……是凤凰纹!守正嫡脉的标记!”一名断臂的老兵颤声喊道,“援军!是援军来了!”
这一喊,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火堆中投入薪柴,周围疲惫不堪的守军纷纷侧目,死寂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光亮。
林晏迅速扫视战场。
守军倚仗的隘口宽约五丈,两侧是高耸岩壁,易守难攻。
但此刻隘口前的防御工事已残破不堪,拒马、鹿角大多被毁,仅剩的几道土垒也摇摇欲坠。
守军伤员占了近半,还能站立的士兵个个带伤,箭矢所剩无几。
更棘手的是中军位置——一名白发老将靠坐在岩壁下,胸甲破碎,腹部一道狰狞伤口不断渗出黑血,气息奄奄。
两名军医正在竭力施救,但手法粗糙,仅能勉强止血,对伤口中缠绕的蚀魂黑气束手无策。
“主将伤及脏腑,更被蚀魂邪气侵入心脉,若不驱除邪气,半个时辰内必死。”林晏一眼判断出关键,“主将若死,军心立溃。”
苏辞看向那老将,血脉中传来隐约的共鸣——这位将军身上,流淌着与母亲同源的守正血脉,虽然稀薄,却真实存在。
“我去稳住军心。”她当机立断,快步走向中军。沿途守军不由自主地为她让开道路,那金红色凤凰纹在昏暗战场上犹如一盏明灯。
林晏则看向众人:“守三个时辰,不能硬拼。我们需要利用地形、调配人手、救治伤员,更重要的是——破掉对方那‘三才蚀魂阵’,否则蚀魂将联手,我们再多布置也难抵挡。”
他目光扫过同伴:“司兄,石兄,云堇长老,齐兄,正面阻敌、斩将破阵,需倚仗诸位。洛璃姑娘、石猛兄弟,请协助救治伤员、调配物资。我需尽快为主将驱邪疗伤,并设法配置可克制蚀魂邪气的药物。”
众人并无异议。这一路行来,林晏的冷静判断与关键时刻的奇策已赢得所有人信任。司无涯微微颔首,已按剑望向敌军方向,似在寻找那三名蚀魂将的位置。石岳咧嘴一笑:“早就手痒了!那什么蚀魂将,交给我和司老大!”
此时,对面黑甲军阵中鼓声骤起!
军阵分开,三骑缓缓而出。居中是名黑袍覆体、面戴青铜鬼面的将领,左右两人分别着灰袍、白袍,同样鬼面遮脸。
三人气息阴冷连成一片,所过之处,沙地都泛起淡淡黑气。
“是三蚀将!他们又要发动总攻了!”守军中响起惊恐的低语。
黑袍蚀魂将举起手中黑幡,声音嘶哑如金石摩擦:“守正余孽,顽抗无益。献上隘口,留尔等全尸!”
他话音落下,黑甲军齐声咆哮,盾阵向前,弓箭手压上,一股肃杀寒意席卷而来。
隘口前,守军握紧残破的兵器,却难免发抖。
就在此时——
一道清越坚定的女声,响彻战场:
“守正血脉,护土守净,死战不退!”
苏辞立于岩壁高处,眉心凤凰符文全力催动,金红色光晕如朝阳初升,笼罩隘口!
她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面素白战旗——那是她从主将身旁取过的将旗,咬破指尖,以凤血为墨,在旗面上画下一道简化的凤凰图腾!
凤血染旗,图腾生辉!
旗面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守护”意志随着旗光扩散,所有守军只觉得心头寒意被驱散大半,疲惫的身体里竟又涌出一股力量!
“是凤凰战旗!嫡脉大人亲临!”
“死战!死战!”
士气大振!
苏辞将战旗重重插在岩壁最高处,转身看向林晏,用力点头。
林晏已蹲在主将身旁。
他先以银针刺穴,封住心脉要害,阻止黑气蔓延。
随即取出随身药囊——里面药材所剩不多,但他目光扫过战场周边岩缝,竟发现了几丛顽强生长的沙棘草与地藤根,都是戈壁特有的药材。
“石猛兄弟,帮我采集那几种草药,越多越好!洛璃姑娘,请用清水冲洗将军伤口,切记不可用手直接触碰黑血!”林晏快速吩咐,手中不停,又取出一小包珍藏的“清心散”药粉——这是他在蜀州时根据父亲手札研制的、可暂时稳定心神的药物,虽不能驱邪,却能争取时间。
他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分心观察战场。
黑甲军已开始推进!
箭雨率先袭来!
司无涯拔剑。
他没有直接冲向军阵,而是身形几个起落,来到隘口左侧一处凸出的岩台上。
长剑指天,灰蒙蒙的剑意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剑域·寂土。”
无声无息间,以他为中心,方圆三十丈的沙地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变得沉重、凝滞。
射入此范围的箭矢,速度骤减,力道大衰,轻易便被守军盾牌格挡。冲入此范围的黑甲步兵,则感觉双脚如陷泥沼,动作迟缓了数倍!
石岳则哈哈大笑,直接从隘口跃下,落入敌阵之中!他双拳泛起厚重土黄罡气,每一拳轰出,都有数名黑甲兵被震飞,盾阵被他硬生生砸出缺口!但他并不恋战,一击即走,专挑敌方阵型节点破坏,引得敌军阵脚微乱。
云堇长老与齐珩则坐镇隘口,前者拂尘挥洒,灵力化作坚韧丝线,在隘口前布下层层阻碍;后者则操控数件罗盘状法器,不断调整隘口附近的地气流动,形成简易的迷踪阵势,让敌军难以组织有效冲锋。
第一波攻势,竟被暂时遏制!
但三名蚀魂将并未出手。黑袍将冷冷注视着战场,忽然道:“那剑修的剑域,最多维持一刻钟。那莽夫体力虽旺,久战必疲。结阵,直接破隘。”
三人同时举起手中幡、铃、鼓!
黑气、灰气、白气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幅巨大的三色邪阵图!
阵图旋转,无数扭曲的鬼影从中扑出,发出摄魂尖啸,直扑守军神魂!
更要命的是,阵图笼罩下,司无涯的剑域竟开始微微震颤,寂灭之力被邪阵的“蚀魂”特性缓慢侵蚀!
“是蚀魂阵!小心神魂!”齐珩大喝,催动法器护住众人灵台。
但普通守军却遭了殃,不少人抱头惨叫,七窍渗出黑血,战力大减。
隘口防线,顿时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林晏终于完成了配药。
他将采集来的沙棘草、地藤根捣碎,混合清心散,又咬牙逼出一滴蕴含星泉气息的精血融入其中,制成了一小罐深绿色的药膏。
“将军,忍住了!”他将药膏敷在主将伤口。药膏触及黑血,顿时发出“嗤嗤”声响,黑气如遇克星,剧烈翻腾消融!主将闷哼一声,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是……星泉净煞膏?你怎会……”老将虚弱问道,眼中满是震惊。
“来不及解释。”林晏快速说道,“将军,我需要您下令,让所有还能动的士兵,将随身水囊中的水,混入此药粉!”他递过剩下的药粉,“不需要多,一人一口即可!此药可暂时抵御蚀魂邪音,护住神魂!”
老将毫不犹豫,嘶声下令。
命令迅速传达,士兵们虽不明所以,但对凤凰战旗下的命令无条件执行。
很快,数百守军饮下混药清水。
那蚀魂阵的鬼啸声虽然依旧刺耳,但对他们的影响竟大大减轻!
军心复稳!
林晏这才松了口气,看向空中那三色邪阵,目光锁定三名蚀魂将:“阵眼在那三件法器上,需同时击破。司兄,石兄,云堇长老,请听我调度……”
他快速说出计划。
三人皆无异议。
下一刻,司无涯剑域陡然收缩,全部力量凝聚于剑尖,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极细的灰色光线,直射黑袍将手中黑幡!
石岳则怒吼一声,全身罡气爆发,如同一头发狂的巨熊,硬生生撞开沿途敌军,目标直指灰袍将的蚀魂铃!
云堇长老拂尘一甩,万千银丝如灵蛇出洞,绕过正面战场,从侧翼袭向白袍将的蚀魂鼓!
三人攻击,几乎同时抵达!
黑袍将冷笑,三人法器气机相连,一人受袭,另两人立刻支援,三才阵固若金汤——
但他笑容忽然僵住。
因为就在司无涯剑光即将触及黑幡的刹那,一道细不可察的青碧色火线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了三件法器气机流转的枢纽节点上!
正是林晏以最后魂力,融合星泉气息发出的“破节点”!
气机枢纽被破,三才阵出现一刹那的滞涩!
就是这一刹那!
司无涯的剑,刺穿了黑幡!
石岳的拳,砸碎了蚀魂铃!
云堇长老的银丝,绞断了鼓槌!
三件法器同时崩毁!
空中邪阵轰然消散!
反噬之力让三名蚀魂将同时吐血倒退!
“就是现在!”林晏强撑着喊道。
隘口上,一直隐而不发的齐珩终于动了。
他将所有法力注入手中主罗盘,罗盘光芒大盛,竟引动地脉震动!
“地脉挪移·陷沙流!”
三名蚀魂将脚下沙地骤然塌陷,流沙如漩涡般将他们吞没!虽不至于毙命,却一时难以脱身。
黑甲军见主将被困,阵型大乱。
守军士气如虹,在苏辞凤凰战旗的引领下,竟发起一波反冲锋,将敌军逼退百丈!
夕阳终于沉入地平线,一轮皎月升起,清辉洒落戈壁。
三个时辰,到。
战场景象开始模糊、消散。
星门意念传来:
**“兵戈之道,非只勇力。审时度势,仁心为帅,亦能绝境求生。第四关,过。”**
众人被星光带回通道,皆感疲惫,却又有种酣畅淋漓之感。
第四道星门,缓缓打开。
苏辞扶住虚脱的林晏,替他擦去额角冷汗。
司无涯收剑入鞘,看向林晏的眼神多了些别样的东西。
石岳则拍着林晏肩膀大笑:“林老弟,你这‘军师’当得带劲!下次打架,还听你调度!”
但林晏却望向通道前方,那里,第五道星门已然在望。
门内,没有厮杀声,没有光影幻象,只有一片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以及,黑暗中,一双缓缓睁开的、冷漠无情的巨大眼睛。
玄冥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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