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了。陈岸背上包,踩着湿沙往前走。风吹过来,带着海腥味。他摸了摸裤兜,虎鲸哨还在,但他没拿出来。
他知道那些人不会放过他。
第二天一早,村里就传开了。有人说潮汐充电站有辐射,鱼都变了样,小孩喝井水会长红斑。有人拍视频发上网,标题写得很吓人,“新能源杀人”。
陈小满坐在门口啃馒头,听见几个女人在巷口说话。她把嘴里的馒头渣吐了,冲过去喊:“你们有证据吗?光嘴说有什么用!”
女人翻白眼:“你哥搞的东西谁信?报纸都说了,电站是毒源。”
陈小满冷笑:“报纸也是人写的。等我哥开发布会,看你们脸疼不疼。”
她跑回家,翻出一台旧录音机,擦了又擦。这是赵秀兰前天偷偷给她的,说里面有她爸临死前录的话。她一直不敢听,怕是假的。昨晚才按下播放键,听完手都在抖。
陈岸坐在桌边看手机。签到成功四个字跳出来,下面多了行字:今日获得【气象预判】。
他点进去,屏幕上出现未来三天的天气图。台风符号在东南方向,预计七十二小时后登陆,正对着渔村。
他眯眼看了会儿,嘴角动了动。
“就这天开发布会。”
陈小满抬头问:“在哪开?村委会不给用礼堂。”
“不用他们批。”陈岸站起来,“去充电站旧址那边的小坡,地势高,看得见海。记者来了也好拍。”
“可那里现在是废地,连个棚都没有。”
“不需要棚。”他说,“下雨也不怕。”
下午消息就传开了。陈岸要开新闻发布会,自证清白。县电视台来了两个记者,扛着摄像机。还有几个主播骑摩托车赶过来。村民围了一圈,有人举横幅,写着“还我干净家园”,有人抱着孩子喊口号,说要保护下一代。
这些横幅都是新的,布料还没洗过,一看就是统一发的。陈岸看了一眼,没说话。
他站在临时搭的木台上,手里拿着一叠文件。陈小满坐在旁边,怀里抱着录音机,手指按在暂停键上。
记者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没污染环境?”
陈岸刚要回答,忽然刮起大风。天不知什么时候黑了,云压得很低。风像刀子一样扫过来,啪的一声,把最前面的横幅撕成两半。
“哎哟!”拿横幅的人被布条抽到脸,往后退。
风更大了,展板倒了,砸在地上。人群乱了,有人蹲下抱头,有人往后躲。
记者抬头看天:“这天气不对啊,预报说今天晴转多云。”
“预报改了。”陈岸打开手机,调出气象图,“台风提前了。六小时后登陆。”
他举起文件,风吹得纸哗哗响:“你们说我建的电站有毒?可真正想藏东西的人,早就把铅块焊进船底了。我捞上来一块,上面刻着‘陈天豪集团’。”
没人说话。
“我不靠嘴说。”他声音变大,“我靠事实。这是第三方检测报告,海水、鱼群、底泥样本全部合格。你们可以当场打电话核实。”
有个主播开始直播,弹幕刷了起来。有人说“看着不像假的”,也有人问“那为什么之前有赤潮”。
陈岸听到问题,点头:“赤潮是因为放射性物质泄漏。东西是谁运来的,谁指使埋的,今晚就会清楚。”
他看向陈小满。
妹妹站起来,把录音机往前推,按下播放。
赵秀兰的声音传出来,有点失真,但听得清:“……我爸快不行的时候跟我说,赵有德逼他写遗书,说只要把污染栽给陈岸,就能保住扶贫款。他还让我把消毒剂换成普通盐粉,假装处理过现场……”
录音只有三十秒,放完就停了。
全场安静。
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每个人的脸。雷声炸响,雨点砸下来,噼里啪啦打在木台上。
陈岸站着没动。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子,衣服贴在身上。他抱紧检测报告,大声说:“你们看,老天都在帮我洗东西。这场雨过后,什么脏的都留不住。”
记者们拼命拍照录像。一个女记者冲上前问:“这段录音你怎么拿到的?可信吗?”
“她爸临终前录的,交给女儿保存。”陈岸说,“赵秀兰本不想交出来,但她妈最后一句话是‘别跟着做错事’。”
人群开始乱了。刚才喊口号的几个人悄悄往后退。一个老头突然吼:“难怪我家鱼塘死鱼那会儿,赵有德不让报!原来是他自己搞的鬼!”
“陈天豪呢?”另一个渔民喊,“他在哪?让他出来讲!”
这时,斜对面一辆黑色轿车里,陈天豪坐在后排。车窗半开,他看着外面风雨中的场面,脸上没表情。
副驾的马明远低声问:“要不要让人撤?”
陈天豪摇头:“再等等。”
他伸手摸西装内袋,想拿金笔签字。一掏,发现笔没了。他皱眉,往窗外看。
那支金笔刚才被风吹开的手包甩了出去,卡在路边排水沟的铁栅栏上。浪头一打,哗地一下卷走。
司机看到了:“老板,您的笔……”
陈天豪没回头:“走吧。”
车子慢慢启动,调头离开。
这边,雨越下越大。
陈岸还站在台上,浑身湿透。他低头看了看录音机,又看向远处的海。
“还有人不信?”他问。
没人回答。
陈小满走到他身边,小声说:“哥,周小芹带伞来了,要不要先避一下?”
“不用。”他说,“让他们看看,我没躲。”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到木台最边上。风吹得他身子晃,但他没退。
“我知道你们怕变化。”他说,“我也怕。怕父母没了,怕弟妹吃不上饭,怕被人陷害说不出话。但我没跑。因为我相信,只要做的事对得起良心,早晚会被看见。”
雨打在他脸上,顺着下巴滴落。
“现在,证据摆在这。信不信,由你们。”
他话刚说完,身后传来巨响。
大家回头。
原来是块广告牌被风吹起来,砸在一辆摩托车上。车主骂了一句,跑去扶车。
陈岸没管,把手里的报告展开,举高。
镜头对准他,画面传到网上。
直播间人数一下子涨到十万。
弹幕刷屏:
“这人要是坏的,我直播吃键盘。”
“看他眼睛就知道没撒谎。”
“刚才那支笔飞走的时候,我咋觉得像报应?”
陈小满站在哥哥旁边,偷偷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眼泪。
她把录音机抱得更紧了。
远处,海浪翻腾,乌云压顶。
台风眼正在靠近。
陈岸抬手看表。
距离登陆,还有五小时三十七分。
他深吸一口气,雨水呛进鼻子也没咳。
这时,陈小满忽然拉他袖子:“哥,你看那边。”
他顺着看去。
沙滩边上,一个穿灰外套的男人正往人群里挤。手里拿着相机,但镜头不是对着他,而是扫向四周的人。
那人左耳戴着黑色耳机。
陈岸眼神一沉。
他记得这个人。
昨天夜里,在充电站附近晃过的,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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