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天有点亮。
陈岸还蹲在礁石上,工具箱放在腿上。他低头看着手心写的字:保持频率。远处传来潜水员下水的声音,维修船靠过来了。他知道电缆能修好,数据也能恢复,但这没用。
没有证据,充电站还是会被当成罪魁祸首。
他站起来,脱掉湿外套,露出胳膊上的伤痕。那些是赶海签到留下的,别人看不见,他自己记得。他走到小艇边,翻出一套旧潜水服穿上,腰上绑好采样瓶和记录仪。
“这次我亲自下去。”
海水很黑,碰到皮肤会刺痛。他走进水里,水到小腿,再到膝盖。普通人待三分钟就得出来,他还能走。系统提示响了:「抗毒菌体质运行中,毒素分解效率78%」。
他继续往前。
水底像盖了一层油,死鱼漂着,贝壳都烂了。他绕开这些,直奔排污口下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三十分钟,三十五分钟,四十分钟。他打开十个采样瓶,取了不同深度的水样,又刮了海底的泥。
转身准备上岸时,身后监测站突然“砰”一声。
一块玻璃炸了,碎片带着毒液飞出来,划过他右脸。血立刻流下来,顺着下巴滴进海水。
他抬手摸了一下,指尖有血。
岸边有人跑过来。
陈小满提着饭盒冲过来,看见他脸上的伤,愣住了。她本来想喊哥吃饭,可下一秒,她睁大眼——那伤口不动了,边缘发烫,肉慢慢合起来,血也不流了。
她举着算盘,站在原地。
“哥你……”
“不是变异,是体内的抗毒菌在吃毒素。”
他说完,从防水袋里拿出数据卡,“这四十八分钟,我拿到了七组关键数据。重金属超标三百倍,氰化物浓度是致死量的十二倍。源头是钱万三冷库的排水管,最后流向贴着‘陈天豪集团监制’的罐头线。”
他走回监测站,把卡插进主机。屏幕亮起,红色曲线跳动,数值一路飙升。
远处路边,一辆黑色轿车慢慢启动。
车里,马明远摘下眼镜,用香水手帕擦镜片。副驾的人放下相机,低声说:“拍到了,全程。”
“嗯。”马明远合上本子,在最后一页写了一行字:血液样本,能卖大价钱。
他抬头看后视镜,陈岸正站在监测站前,手里拿着最后一个采样瓶。
“原来人真的可以变成药。”
陈岸把样本放进冷藏箱,抬头看天。雨停了,风也小了。他摸了摸脸上已经消失的伤,把数据卡塞进口袋。
他知道,光有证据还不够。
得让人信。
陈小满走回自行车旁,把空饭盒放进篮子。她回头看哥哥一眼,没说话,只是把算盘抱得更紧。
马明远的车拐出村道,车载录音机开始播放一段通话:“准备体检小组,目标陈岸。项目代号——活体疫苗。”
陈岸走进监测站,检查设备。屏幕上的数据在上传,红色警报一直闪。他拿出笔,在本子上写下今天的采样时间、位置、异常指标。
写完,他抬头看窗外。
海边没人。只有几只海鸟飞过水面,飞向远处礁石。
他想起刚才在水下的感觉。毒素很强,但体内有种东西在对抗它,像是很多小虫在血管里爬,把毒吃掉。不疼,还有点痒。
这不是第一次。
之前签到得到抗毒菌体质时,系统只说能提升耐受力。没想到真能撑这么久。
他走到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捧水洗脸。水流过脸颊,皮肤发烫,像刚运动完。
门外响起自行车铃声。
陈小满又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
“哥,我给你带了毛巾。”
她递过去,盯着他脸,“刚才那伤……真没了?”
“嗯。”他接过毛巾擦脸,“我说了,菌在干活。”
“那你以后是不是……不会中毒?”
“不一定。太强的毒还是会倒。但现在这种程度,能扛。”
陈小满低头看自己的算盘,拨了一下珠子,“那他们要是知道你这样……会不会来找麻烦?”
“已经来了。”
他指了指监控角落。画面里有个模糊人影,在树后站了几秒就走了。时间是二十分钟前。
“有人盯着。”
“谁?”
“不知道。但敢在这时候来,肯定不是路过。”
陈小满咬嘴唇,“要不我们报警?”
“报什么?说我能抗毒?警察听了以为我们疯了。”
“那怎么办?”
“等。”
“等啥?”
“等他们动手。一动手,就有破绽。”
他说完,走到主机前,调出数据曲线。红色警戒线一直亮着,污染值没降。
“这数据必须公开。”
“怎么公开?报纸上次都把你写成搞邪术的。”
“这次不一样。我有实测记录,有视频,有坐标。只要找个能播的地方。”
“县电视台?”
“对。”
“可他们听上面的,不一定肯播。”
“那就逼他们播。”
陈小满看他,“咋逼?”
“我不怕他们压新闻。我怕的是没人信。”
他关掉屏幕,拿起采样瓶走向冷藏柜。瓶子放进格子时发出轻响,一排排整齐放好。
“只要有人愿意看一眼,就会发现不对劲。鱼死了,海黑了,但他们还在说新能源惹祸。这不是蠢,是坏。”
陈小满站在门口,没进来。
“哥,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是不是太拼了?”
“我不想拼。但我不能看着大家被蒙在鼓里。充电站是给大家用的,不是用来背锅的。”
“可你一个人顶得住吗?”
“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他指了指主机,“数据在说话。只要它不停,我就还能撑。”
陈小满没再问。
她转身推出自行车,骑上车座,蹬了两下才想起什么,“晚上回来吃饭不?”
“看情况。要是电视台那边有动静,我就不回了。”
“那我给你留饭。”
“嗯。”
她骑车走了。
陈岸回到主机前,重新检查数据包。所有文件都加密了,备份在三个U盘里,分别藏在不同地方。一个在渔船夹层,一个在妹妹书包暗袋,最后一个在他贴身口袋。
他坐下来,打开笔记本,写下一句话:明天去县里,找电视台。
还没写完,门外又有动静。
他抬头。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监测站五十米外的路边。车门开,一个人下车,穿西装,拿公文包,走路很慢。他在树边站定,掏出本子记了什么,又用香水手帕擦了下手。
陈岸看不清脸。
但他认得那个动作——擦手帕,像怕脏。
他立刻抓起相机,调到长焦。
镜头对准那人。
对方似乎察觉,抬头看了眼监测站方向。
陈岸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
那人合上本子,转身回车。
车很快开走,连灰尘都没多扬。
陈岸放下相机,翻看照片。画面清楚,那人侧脸露了一半。
他认识这张脸。
马明远。
海鲜集团副总,赵有德背后常出现的人。以前听说他有洁癖,爱吃生蚝,合同总有暗格。
没想到他亲自来了。
还是偷偷来的。
陈岸把照片导入电脑,放大脸。又调出前几天的监控,在不同时间找出几个相似身影。全都穿西装,都在远处站几分钟,然后离开。
不是偶然。
是监视。
他打开抽屉,拿出一把小刀,划破手指。血滴进玻璃皿。他盖上盖子,放进冰箱最底层。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留血样。
不是为了研究,是为了防万一。
如果这些人真冲着他身体来,他得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他关掉灯,坐在黑暗里。
监测站只有主机屏幕亮着,红光一闪一闪,照在他脸上。
外面风又起来了,吹得铁皮屋檐轻轻晃。
他没动。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
他掏出来看。
陌生号码,四个字:小心身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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