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神丹的药力,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阳光,又如深山中汩汩流淌的甘泉,带着磅礴却温和的生命精气,缓缓渗透进秦龙近乎干涸、破碎的躯体。
药力所过之处,那些被阴寒怨毒力量和“炎龙碎星”反噬之力摧残得千疮百孔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的龟裂土地,贪婪地吸收着养分,虽然无法立刻修复如初,却停止了进一步的恶化与崩解。药力包裹着经脉碎片,形成一层柔韧的、散发着淡淡碧绿光晕的保护膜,暂时维系着能量流转的通道。
丹田内那颗黯淡无光、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混沌龙丹,在接触到这股精纯温和的药力后,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被添上了新的燃料,微微一颤,极其缓慢地开始自行旋转起来。虽然转速缓慢得几乎难以察觉,但终究是重新有了生机,开始从虚空中汲取微乎其微的混沌能量,也带动着秦龙自身残存的混沌龙力,如同小溪般艰难却顽强地重新流淌。
最显着的效果体现在神魂层面。秦龙的意识原本沉沦在一片冰冷、黑暗、充满痛苦嘶嚎与破碎画面的混沌深渊之中。那里有黑色陶罐炸裂时无数扭曲面孔的尖啸,有灰败龙鳞被激发真龙本源时的悲怆龙吟,有两股恐怖力量湮灭时的毁灭冲击,更有他自身经脉寸断、内腑碎裂的极致痛楚。
蕴神丹的药力如同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拨开了那层层叠叠的黑暗与痛苦,将他破碎飘散的意识一点点聚拢、安抚、托起。
黑暗中,开始出现光点。
光点汇聚,化作一幕幕清晰的画面。
他看到了王浩赤红着眼、背着他亡命奔逃;看到了铁山、石娘等人带伤扛着物资、相互搀扶;看到了阿蛮守在床前,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眸中难以掩饰的担忧与痛楚;看到了姜伯颤抖着把脉时绝望又强撑的神情;看到了赵虎在听到青玄宗使者到来时,眼中瞬间燃起的希望之火……
最后,定格在一张温润如玉、气质出尘的年轻面容上,还有那句如同天籁般的话语:“……以宗门之力,救治其伤,并非不可能。”
青玄宗……入门考核……救治……
这些词汇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在他意识深处荡开涟漪。
“嗬……”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从肺腑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吸气声,在寂静的石室中响起。
守在床边的阿蛮瞬间睁大了眼睛,身体前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石床上,秦龙那如同刷了层白蜡般的眼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又一下。
然后,那双紧闭了整整三天的眼睛,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视线起初是模糊的,只有昏黄跳动的灯火光影,和一个轮廓熟悉、却因逆光而显得有些不真切的纤瘦身影。
“阿……蛮……”喉咙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声音嘶哑微弱得几不可闻。
但阿蛮听到了。
她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才勉强压制住那股几乎要冲喉而出的哽咽。她迅速俯身,用早已备好的温水,用最轻柔的动作,一点点湿润秦龙干裂的嘴唇,然后将温水小心地喂入他口中。
甘霖入喉,如同久旱逢雨。秦龙的意识又清醒了几分,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晰。
他看到阿蛮近在咫尺的脸,那张总是冷若冰霜的俏脸上,此刻写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庆幸、后怕、疲惫,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我……睡了多久?”秦龙试图移动手臂,却发现自己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全身如同被拆散后又粗糙地组装起来,无处不痛,尤其是经脉和丹田,传来阵阵空虚与撕裂般的痛楚。
“三天。”阿蛮的声音有些发紧,她放下水碗,将秦龙轻轻扶起一些,在他身后垫上柔软的垫子,“别动,你伤得很重。”
三天……秦龙闭了闭眼,感受着体内糟糕到极点的情况,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何止是很重,简直是濒死。若非混沌龙血和蕴神丹的神效,他此刻恐怕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其他人……怎么样?仓库……东西……”他断断续续地问,每一个字都耗费极大的力气。
“都回来了。王浩轻伤,其他人有伤无死。东西……抢了一些。”阿蛮言简意赅,随即补充了最关键的信息,“青玄宗使者来了,留下一瓶‘蕴神丹’。你吃了一颗。他说,若你能通过青玄宗入门考核,宗门或可救你。”
青玄宗……使者……考核……
昏迷前听到的那些模糊话语,此刻变得清晰起来。秦龙精神一振,黯淡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一丝光芒。
“细说。”他勉力集中精神。
阿蛮将云澈到访、赠丹、以及关于青玄宗考核和救治的承诺,尽可能完整地复述了一遍。她的叙述很客观,没有掺杂太多个人情绪,只是将事实摆在秦龙面前。
秦龙静静地听着,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当听到“怨龙魂罐”被毁、暗影阁下达“灭庭”最高指令时,他眼中寒光一闪;当听到云澈轻松突破外围警戒、对龙庭动向了如指掌时,他露出深思之色;当听到“回天泉”、“造化阁”、“宗门长老救治”时,他眼中希望的光芒越来越亮;而当听到“必须通过考核”、“宗门规矩森严”时,他又恢复了冷静。
机遇与挑战,如同天平的两端,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
机遇,是跳出混乱之域这个泥潭,进入玄界真正的核心舞台——三大宗门之一的青玄宗。一旦入门,不仅他自身的伤势有治愈的可能,获得系统而高深的修炼体系指导,更能为龙庭寻得一个潜在的、强大的靠山,至少能让暗影阁和青云门投鼠忌器。这是龙庭从地方性小势力,蜕变为真正有根基、有前途组织的唯一捷径。
挑战,同样巨大。首先,他的伤势。蕴神丹只能稳住一时,要支撑长途跋涉前往天阙城,并参与激烈残酷的入门考核,他必须尽快恢复一定的行动和战斗能力。这需要时间,也需要资源,而暗影阁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
其次,考核本身。青玄宗的入门考核,汇聚整个玄界的年轻天才,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他如今重伤在身,实力十不存一,如何在群雄环伺中脱颖而出?即便有云澈的些许“看好”,但宗门规矩面前,恐怕也难有太多通融。
第三,潜在的敌人。青云门绝不会坐视他加入青玄宗,势必会在途中或考核中设下重重阻碍。暗影阁的“灭庭”追杀,也如影随形。甚至,那神秘莫测、可能与暗影阁有勾结的“屠龙者”组织,也可能因为他毁掉了“怨龙魂罐”而盯上他。
第四,也是秦龙最隐忧的一点——青玄宗内部。云澈态度温和,不代表整个青玄宗都对他友善。一个来历不明、身负神秘传承、又得罪了青云门和暗影阁的“天才”,进入宗门后,是会成为重点培养的栋梁,还是会成为某些派系斗争或利益权衡的棋子、甚至牺牲品?而且,青玄宗与“屠龙者”之间,是否有关联?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机遇诱人,足以改变命运;挑战严峻,步步杀机。
“王浩……赵虎……姜伯……他们……怎么看?”秦龙喘息着问。
阿蛮沉默了一下,道:“王浩主张去。赵虎认为需权衡,但倾向抓住机会。姜伯……担心你的身体。”
秦龙点了点头。很符合他们的性格。
“叫他们……来。”他需要了解更多细节,也需要听听核心成员们更完整的想法。
阿蛮转身出去。很快,王浩、赵虎、姜伯三人便匆匆赶了进来。
看到秦龙醒来,三人都是激动不已。王浩更是虎目含泪,扑到床边:“大哥!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没事了……”秦龙勉强笑了笑,目光看向赵虎和姜伯,“辛苦你们了。”
“庭主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姜伯老泪纵横。
赵虎相对冷静,但眼中也难掩激动:“庭主,感觉如何?”
“死不了。”秦龙示意他们坐下,声音依旧虚弱,但眼神已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锐利,“说说吧,你们对青玄宗之事的看法。把你们知道的、想到的,都说出来。”
赵虎率先开口,将云澈到访的每一个细节,包括其态度、言语、乃至一些细微的表情,都仔细描述了一遍。同时,也汇报了暗影堂最新收集到的情报:暗影阁正在疯狂调集力量,罪恶之城及周边暗流汹涌,许多与暗影阁交好的势力都收到了“灭庭”悬赏,赏金之高令人咋舌。黑风山脉外围,已经发现了不止一波可疑的探子。
“以属下的判断,”赵虎总结道,“暗影阁这次是动了真怒,不惜代价也要铲除我们。固守基地,绝非长久之计。青玄宗的提议,是目前我们所能看到的、唯一可能破局的机会。虽然风险巨大,但机遇同样难得。至少,能暂时跳出暗影阁的包围圈,为龙庭争取喘息和发展的时间。”
王浩接口道,声音斩钉截铁:“大哥,俺觉得必须去!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去参加考核,成了,你和龙庭都有救了!不成,大不了拼死一战,总比窝囊死在这里强!那云使者看起来不像坏人,而且青玄宗那么大的宗门,总要脸面,不至于诓骗我们。”
姜伯则忧心忡忡:“庭主,老朽知道这是机会。但你的身体……那‘蕴神丹’虽好,也只能稳住。此去天阙城,路途遥远,凶险难测。考核更是龙争虎斗,你这身子骨,如何撑得住?老朽就怕……就怕你撑不到那时候啊!”
众人各抒己见,将利弊分析得更加透彻。
秦龙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表态。他内视己身,感受着那在蕴神丹滋润下缓慢却坚定恢复的一丝丝生机,也感受着经脉丹田那触目惊心的破损和异种力量的纠缠。
时间,他需要时间。资源,他需要更好的疗伤资源。安全的环境,他需要一个相对安全、不受打扰的环境来疗伤和准备。
这些,龙庭给不了,混乱之域给不了。但青玄宗,或许能给。
更重要的是,父亲的下落,“屠龙者”的线索,只有在更大的舞台、接触到更高层次的信息,才有可能找到。困守黑风山脉,永远解不开谜团。
风险和机遇,从来都是孪生兄弟。
“云澈……使者,还在附近?”秦龙问。
“是。他说会在附近暂住,等待庭主的答复。”赵虎回答。
秦龙沉吟片刻,道:“赵虎,你去请云使者。就说……我醒了,想当面请教几个问题。”
“是!”赵虎领命而去。
王浩有些急:“大哥,你这就决定了?不再多考虑考虑?”
“有些事,必须当面问清楚。”秦龙缓缓道,“而且,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看向姜伯:“姜伯,麻烦你,用最好的药,配合蕴神丹的余力,尽可能在最短时间内,让我恢复一些行动能力。至少……要能走,能说话,能思考。”
姜伯重重点头:“老朽明白!定当竭尽全力!”
他又看向王浩和阿蛮:“王浩,战龙堂的战阵,继续演练,不能停。阿蛮,基地防御,交给你了。在我做出最终决定前,龙庭必须稳住,不能自乱阵脚。”
“是!”两人齐声应道。
秦龙重新闭上眼睛,开始主动引导体内那微弱却坚韧的混沌龙力,配合蕴神丹的药力,更加有针对性地修复伤势。每一丝力量的运转,都伴随着剧痛,但他的意志,如同百炼精钢,毫不动摇。
大约半个时辰后,赵虎带着云澈,再次来到了石室。
云澈依旧是一袭月白长袍,气质出尘。他看到靠坐在石床上、虽然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虚弱,但眼神已恢复清明的秦龙,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秦庭主,看来蕴神丹药效不错。”云澈微笑颔首。
“秦某多谢云使者赠药之恩。”秦龙勉强拱手,声音依旧嘶哑,但已清晰不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秦庭主言重了。云某只是奉命行事,不忍见英才夭折罢了。”云澈态度温和,“不知秦庭主唤云某前来,有何疑问?”
秦龙直截了当:“云使者,明人不说暗话。青玄宗为何会选中我?以贵宗之地位,天才如过江之鲫,秦某不过混乱之域一介散修,虽有微名,恐难入贵宗法眼。”
云澈似乎早有预料,坦然道:“秦庭主不必妄自菲薄。龙魂境巅峰,力战龙象,身负古之传承,心志坚毅,胆魄过人。此等资质心性,放在整个玄界年轻一辈中,亦是上乘。我青玄宗求才若渴,自然不会放过。况且——”
他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秦庭主在黑风山脉的所作所为,尤其是近日‘拜访’暗影阁仓库之举,虽行事激烈,却也显露出非凡的手段与潜力。宗门长老认为,秦庭主是可造之材,值得给予一个机会。”
果然,青玄宗对龙庭的动向掌握得一清二楚。连“拜访”仓库这种隐晦的说法都用上了。
秦龙继续问:“若我通过考核,加入青玄宗,能获得何种待遇?我的伤势,宗门当真能治?需要付出何种代价?另外,我龙庭这些兄弟,又将如何?”
这些问题都很实际,关乎切身利益和深后牵挂。
云澈正色答道:“若秦庭主通过考核,按惯例,可直接成为内门弟子。内门弟子可享有宗门功法阁基础权限、每月固定的源晶丹药供奉、进入修炼塔与法则参悟室的机会、以及接受宗门长老定期讲道指导的资格。至于伤势,宗门确有救治之法,但需消耗不菲资源,也需秦庭主自身配合。代价么……自然是需遵守宗门戒律,完成宗门任务,为宗门效力。这是所有弟子的本分。”
“至于龙庭……”云澈略一沉吟,“青玄宗不会直接干涉附庸势力内部事务。但若秦庭主成为内门弟子,龙庭作为秦庭主出身之所,自然可受宗门一定程度庇护,至少明面上,青云门、暗影阁之流,不敢再公然以大欺小。龙庭的发展,则需靠诸位自行努力了。当然,秦庭主若在宗门内地位提升,能调动的资源和影响力也会相应增加,反哺龙庭,亦是常事。”
回答得很清晰,也很现实。没有空头支票,但给出了切实的可行路径。加入宗门,获得资源与庇护,但也要承担责任与义务。龙庭的安危,与他秦龙在宗门的地位息息相关。
“最后一个问题,”秦龙目光灼灼地盯着云澈,“云使者可知‘屠龙者’?”
云澈神色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他深深地看了秦龙一眼,缓缓道:“秦庭主果然际遇非凡,连这等隐秘组织的名号都知晓。不过,关于‘屠龙者’,云某所知有限,亦不便多言。只能告诉秦庭主,此组织极为神秘古老,行事偏激诡秘,与我等正统修行宗门,并非一路。秦庭主若与其有所牵连,进入宗门后,还需谨慎行事。”
这个回答,既未承认也未否认青玄宗与屠龙者的关系,但点出了“并非一路”,且暗示秦龙要“谨慎”。信息量不大,但足够秦龙品出一些味道。
至少,青玄宗明面上,与屠龙者不是盟友。但宗门内部,是否有人与其勾结,就不得而知了。
“多谢云使者坦诚相告。”秦龙心中已有计较,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被云澈抬手止住。
“秦庭主重伤未愈,不必多礼。”云澈道,“云某言尽于此。是否参加考核,还请秦庭主自行决断。云某会在黑风山脉东麓‘听风崖’暂居十日。十日内,若秦庭主决定前往,可至听风崖寻我。若逾期,云某便当秦庭主放弃此次机会,需回宗门复命了。”
十日。这是最后的期限。
“秦某明白。十日内,必给云使者一个答复。”秦龙郑重道。
云澈点点头,不再多言,拱手告辞,身影再次如同融入空气般,翩然离去。
石室内,重新剩下龙庭核心几人。
“大哥,你怎么看?”王浩迫不及待地问。
秦龙靠在垫子上,闭目沉思良久。
蕴神丹的药力在持续发挥作用,混沌龙力也在缓慢复苏,但他的身体依旧虚弱。暗影阁的屠刀已经举起,青云门的威胁从未远离。龙庭的力量,不足以对抗这两大势力,更遑论可能隐藏更深的“屠龙者”。
青玄宗,是险境,也是生门。是囚笼,也可能是跃升的龙门。
他的伤势需要救治,他的力量需要系统的指引,龙庭需要喘息和发展的空间,父亲的线索需要更广阔的平台去追寻……
所有的利弊,所有的风险与机遇,在他脑海中反复权衡、碰撞。
最终,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扫过王浩的急切、赵虎的期待、姜伯的担忧、阿蛮的沉默。
那双曾经叱咤峡谷、直面龙象的眼睛,虽然因伤势而黯淡,深处却燃烧起更加决绝、更加炽烈的火焰。
“准备一下。”秦龙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十日后,我前往听风崖。”
“这青玄宗的入门考核……”
“我去。”
机遇,他抓住了。挑战,他接下了。
接下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坦。但黑龙之名,既已在这混乱之域掀起风浪,又何惧在那更广阔的天地,搅动风云?
一场关乎个人命运与龙庭未来的豪赌,就此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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