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科那扇厚重的、漆成暗绿色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拢，沉重的撞击声仿佛直接砸在贾张氏的脊梁骨上，她双腿一软，像一滩彻底失去支撑的烂泥，整个人直直地往下出溜。若不是两边保卫科干事如铁钳般牢牢架着她的胳膊，她早已瘫倒在地。手腕上那副手铐冰冷坚硬，沉甸甸地坠着，金属的寒气和沉重的分量透过油腻的皮肤直往骨头缝里钻，激得她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我的老天爷啊！冤枉啊！陈科长！青天大老爷！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刺耳的哭嚎瞬间撕裂了保卫科办公室内原本肃杀、带着油墨和灰尘味的空气。贾张氏使出全身泼妇的力气，拼命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试图挣脱那两只铁钳般的手臂，涕泪横流地朝着坐在办公桌后面、脸色冷硬的陈刚副科长扑去。
“我…我教训自家不守妇道的儿媳妇，天经地义！天打雷劈的规矩啊！她…她在外头勾搭野汉子，败坏我贾家门风，丢尽了我那短命儿子东旭的脸啊！我这当婆婆的，不管教她，谁管教她？！啊？！”她声音嘶哑尖锐，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三角眼瞪得溜圆，浑浊的眼珠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陈刚，仿佛要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松动，“这是家事！家丑啊！怎么…怎么就成了破坏国家建设了？！柱子！都是傻柱那个杀千刀的！他…他公报私仇！他血口喷人啊陈科长！您明鉴！明鉴啊！”
她一边嚎叫，一边不顾一切地试图往下跪，沉重的身体死命往下坠，拉扯得架着她的两个年轻干事都皱紧了眉头，手臂肌肉贲起。她油腻腻、沾着食堂污渍的脸扭曲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顺着深刻的法令纹沟壑往下淌，滴落在同样肮脏的衣襟上。
“老实点！”左边的干事低喝一声，手上加了把劲，硬生生把她提溜起来，阻止了她下跪的动作。
陈刚副科长端坐在办公桌后，身姿笔挺如松，纹丝不动。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锁的眉头和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冷冷地审视着眼前这幕闹剧。日光灯管惨白的光线落在他洗得发白、领口扣得一丝不苟的草绿色制服上，更添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威严。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牛皮纸封面的记录簿，旁边搁着一支吸饱了蓝黑墨水的钢笔。
贾张氏绝望的哭嚎在冰冷的墙壁间回荡、碰撞，最终消弭于无形，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半分涟漪。她看到陈刚那毫无温度的眼神，心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点色厉内荏的疯狂。嚎叫的音调陡然变了，从愤怒的控诉变成了彻底的哀求，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可怜：
“陈科长…陈科长…老婆子我…我糊涂啊！我猪油蒙了心！我该死！我真的该死啊！”她开始用那只没被完全控制住的、带着油污的手，啪啪地抽打自己肥厚的脸颊，声音清脆，留下几道滑稽的红印和油光，“您行行好！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家里…我家里还有个半大的孙子棒梗啊！他爹走得早…就指望着我这个老婆子…我要是进去了，他…他可怎么活啊！陈科长！您发发慈悲！高抬贵手！我给您磕头了！磕头了！”
她再次不顾一切地往下挣，额头几乎要碰到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涕泪横流，语无伦次，仿佛要把心肺都哭嚎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带着清晰嘲讽的女声，不高不低，却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破了贾张氏声嘶力竭的哀鸣：
“呵。”
秦淮茹被安排坐在靠墙的一张旧木椅子上。她一直低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破碎的衣襟下，那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汗衫刺目地露着。肩膀还在微微地、无声地抽动。此刻，她缓缓抬起了头。
那张脸，青紫交错，嘴角破裂结着暗红的血痂，几道被指甲划破的血痕分外刺眼。然而，那双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清亮，里面没有泪，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平静，以及毫不掩饰的讥诮。她看着地上丑态百出、涕泪糊满油腻脸庞的婆婆，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丝比哭更难看的冷笑。
“妈，”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贾张氏耳中，带着一种磨砂般的粗粝感，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过去，“现在知道怕了？知道喊冤、知道磕头求饶了？”
贾张氏的哭嚎戛然而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喉咙。她猛地扭头，三角眼难以置信地瞪着秦淮茹，浑浊的瞳孔里瞬间燃起熟悉的、被忤逆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你个小贱……”
“刚才在食堂的劲呢？”秦淮茹毫不客气地打断她即将喷出的污言秽语，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尖锐，“揪我头发，撕我衣服，当着全厂工人的面骂我不要脸、骂我勾搭野汉子，把食堂砸得稀巴烂的那股子疯劲儿呢？撒泼打滚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是哪里？”
秦淮茹微微喘了口气，胸口起伏着，脸上被撕扯的伤痕随着她的动作显得更加狰狞。她盯着贾张氏那张因震惊、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眼神里淬着冰，也带着一丝鱼死网破的决绝：“一点脑子没有！何雨柱那顶‘破坏国家建设’的帽子扣下来，你以为是你哭几声、磕几个头就能摘掉的？天真！”
“破坏国家建设”这六个字，如同六道裹挟着寒冰的惊雷，再次狠狠劈在贾张氏的天灵盖上！她身体剧烈地一晃，架着她的两个干事都感觉手臂一沉。刚才在食堂被何雨柱吼出这罪名时那股灭顶的恐惧，此刻在保卫科这冰冷肃杀的环境里，被秦淮茹毫不留情地再次揭开，变得更加具体、更加沉重、更加无处可逃！
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彻底褪尽，惨白得如同糊窗户的旧纸。三角眼里疯狂的火焰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恐惧黑洞，几乎要将她吞噬。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腕上的手铐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沉重，那冰冷的金属仿佛要直接勒断她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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