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的雪，到初一清晨还没停。细密的雪粒子打着旋儿落在幽州王府的朱漆大门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却被门内漫出的暖光映得格外温柔。范正鸿是被院外孩童的笑声闹醒的，睁开眼时，帐子外已透着亮，赵持盈轻手轻脚地穿外衣，顺手补一点胭脂。
“再睡会儿，国人的默契，过年不开战，也没军务。”范正鸿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背，便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外面雪还下着，仔细冻着。”
赵持盈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哪能再睡？承燕天不亮就醒了，抱着小木刀在廊下等，说要给你拜年讨红包呢。”她刚说完，便听见院外传来“爹爹！爹爹！”的软糯喊声，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帐子被轻轻掀开一角，四岁的范承燕穿着一身大红小袄，头顶还歪歪扭扭戴着个虎头帽，手里攥着个绣着金线的红包，蹦蹦跳跳地跑进来。
“爹爹新年好！”范承燕扑到床边，举起红包递到范正鸿面前，小脸上满是期待，“承燕给爹爹拜年，爹爹要给我什么礼物呀？”
范正鸿翻身坐起，一把将儿子抱到腿上，伸手扶正他的虎头帽，从枕边摸出个早就备好的小木剑——剑鞘上雕着精致的龙纹，是他前几日亲手打磨的。“这个给你，”他把木剑塞进范承燕手里，“等开春了，爹爹教你练真剑法，好不好？”
“好！”范承燕欢呼一声，抱着木剑就往门外跑，刚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回头脆生生喊，“娘亲新年好！娘亲也要平安！”
赵持盈看着儿子的背影，眼底满是笑意，转头对范正鸿道：“厨娘已经在厨房忙活了，完颜妹妹要做你爱吃的糖糕，还有承燕喜欢的蜜饯果子。芷笙身子不方便，陆登陪着她在偏院赏雪，说是等会儿过来一起用早膳。”
二人梳洗完毕，刚走出寝院，便见完颜兀鲁提着食盒从廊下走来。她今日穿了件水红锦裙，外面罩着件白狐裘，衬得面色愈发清丽，食盒里飘出甜香：“你们可算醒了，刚蒸好的糖糕，还热着，快尝尝。”她打开食盒，里面是层层叠叠的菱形糖糕，表面撒着白芝麻，咬一口甜而不腻，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范正鸿接过一块，刚放进嘴里，便听见院外传来马蹄声。李师师牵着一匹装饰着红绸的小马走进来，马背上还挂着个小马鞍，正是给范承燕准备的新年礼物。“校场那边都安排好了，今日歇战，让兄弟们都回家团聚，伙房备了饺子和酒，守营的兵士也有双倍的红包。”她走到范正鸿身边，又递过一个锦盒，“这是汤隆连夜给你回锻了断岳刀，说是给王爷防身用的，剑柄上刻了‘守疆’二字。”
范正鸿打开锦盒，只见短刀剑身寒光凛冽，刀柄是乌木所制，刻着清晰的“守疆”二字，入手沉实。他轻轻抚摸着刀柄，心中一暖：“替我谢过汤隆，有心了。”
说话间，陆登扶着范芷笙走了进来。范芷笙穿着件淡紫棉裙，外面裹着厚厚的斗篷，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小腹已能看出明显的弧度。“兄长新年好，”她福了福身，陆登则递过一个木盒，“这是我和芷笙给承燕做的虎头靴，用的是上好的狐皮，暖和得很。”
范承燕听到声音，抱着小木剑跑过来，看到虎头靴眼睛一亮，立刻就要脱鞋试穿。赵持盈笑着按住他：“先别急，等会儿吃了早膳再试，不然该着凉了。”
众人说说笑笑往正厅走，刚到门口，便见陈希真带着府中管事和亲兵们列队等候，手里都捧着红包。“王爷、王妃、各位姑娘新年好！”陈希真躬身行礼，“府中上下都给您拜年了，祝您新岁安康，燕云稳固！”
范正鸿笑着点头，让赵持盈将备好的红包分下去，每个管事和亲兵都有份。“大家一年辛苦了，”他看着众人，语气诚恳，“今日都早些回去，陪家人好好过个年，府里的事有留守的人看着，不用牵挂。”
亲兵们齐声应和，脸上满是感激。燕王府的规矩向来宽松，范正鸿待下亲厚，逢年过节从不亏待下人，因此府中上下都对他忠心耿耿。
早膳格外丰盛，除了完颜兀鲁做的糖糕，还有李师师亲手包的饺子——有猪肉白菜馅、韭菜鸡蛋馅，还有专为完颜兀鲁准备的羊肉萝卜馅，怕她孕期受凉。范承燕坐在范正鸿身边，手里拿着小木剑，嘴里塞着饺子，含糊不清地说：“爹爹，等会儿我们去街上玩好不好？我听说街上有舞龙舞狮的！”
“好，吃完了就去。”范正鸿笑着点头，又给完颜兀鲁夹了个羊肉饺子，“多吃点，暖和。”
刚放下碗筷，便听见府外传来喧哗声。张耒带着招贤馆的文士们来了，手里捧着文房四宝和亲手写的春联。“王爷新年好！”张耒躬身行礼，身后的文士们纷纷上前，将春联递过来，“这些春联是我们连夜写的，有给王府各院的，也有给街上百姓的，愿新岁燕云平安，百姓安乐。”
范正鸿接过春联，只见上面写着“国泰民安辞旧岁，风调雨顺迎新春”，字迹苍劲有力。他笑着道谢，让管事将春联贴上，正厅门口、各院门框上很快都挂满了红底黑字的春联，年味愈发浓厚。
刘慧娘也跟着来了，手里提着个精巧的木盒，里面是她设计的小机关——一个会自己走的小木兔，上了弦就能蹦蹦跳跳，正好给范承燕当玩具。“民女给王爷拜年，”她躬身行礼，“这是我做的小玩意儿，给小公子解闷。”
范承燕看到小木兔，立刻抢过去，上了弦后看着小木兔蹦蹦跳跳，笑得合不拢嘴。刘慧娘看着他的样子，也露出了笑容：“年后我想改良一下连弩车，已经画好了图纸，等王爷有空了，想请您过目。”
“不急，”范正鸿摆手，“今日过年，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年后再说。”
众人在府中稍坐片刻，便准备去街上。范正鸿牵着范承燕，完颜兀鲁和赵持盈、范芷笙并肩走在中间，陆登、李师师、陈希真等人跟在两侧，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王府。
街上早已热闹非凡，积雪被扫到路边，铺着红毡，两旁的商铺都挂着红灯笼，贴着春联，叫卖声此起彼伏。卖糖葫芦的小贩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靶，红彤彤的糖葫芦在雪地里格外显眼；捏面人的艺人面前围满了孩童，手里的面团转眼间就变成了栩栩如生的老虎、兔子；还有舞龙舞狮的队伍，锣鼓声震天响，龙身和狮身都装饰着彩绸，在人群中穿梭，引得百姓阵阵喝彩。
范承燕看得眼睛都直了，挣脱范正鸿的手，跑到舞狮队伍旁边，跟着狮子的动作蹦蹦跳跳。范正鸿怕他跑丢，连忙跟上去，却被一个卖糖画的老人拦住。“这位可是燕王爷？”老人躬身行礼，“小老儿是幽州本地人，多亏王爷分了田，日子才好过起来。这糖画是小老儿的一点心意，给小公子尝尝。”
老人说着，拿起勺子在熬好的糖稀里舀了一勺，手腕一动，很快就画出一只展翅的凤凰，晶莹剔透，甜香四溢。范承燕接过糖画，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一行人边走边逛，遇到百姓拜年，范正鸿都笑着回应，还让管事给路边的贫苦老人分发米粮和红包。走到街角时，只见一群孩童围着一个说书人，正听得津津有味。说书人讲的是范正鸿当年在幽州大败辽兵的故事，绘声绘色，引得孩童们阵阵惊呼。
范正鸿站在一旁听了会儿，说书人看到他，连忙起身行礼：“王爷恕罪，小老儿只是随口说说，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无妨，”范正鸿笑着摆手，“你讲得很好，让孩子们知道咱们燕云的将士有多英勇，是好事。”他让管事给了说书人一些赏钱，又对围坐的孩童们说：“你们要好好读书，将来长大了，也要像将士们一样，守护咱们的家园。”
孩童们齐声应和，眼中满是崇拜。
逛到午时，众人回到王府，伙房早已备好午膳。一大锅炖羊肉冒着热气，旁边是金黄的炸春卷、酥脆的花生，还有一壶温热的米酒。范正鸿让众人围坐在一起，不分主仆，热热闹闹地吃饭。席间，陈希真说：“傍晚时分，各州府的官员会来王府拜年，还有军营的将领们，也想给王爷敬酒。”
“好，”范正鸿点头，“让伙房多备些酒菜，将士们辛苦了一年，今日要让他们喝个痛快。”
午后，范正鸿陪着赵持盈在院中赏雪。赵持盈靠在他肩上，看着漫天飞雪，轻声道：“去年今日，你们还在九州，当时战事刚平，百姓们凑了些米粮，给你们包了饺子。今年在幽州，安稳多了。”
“会越来越好的，”范正鸿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等开春了，边境安稳了，咱们就带着承燕去太原府看看，那里也是咱们的封地，将来要让那里的百姓也过上好日子。”
傍晚时分，各州府的官员和军营的将领们陆续来到王府。王舜臣等众将都穿着崭新的戎装，脸上带着笑意，给范正鸿拜年。赵鼎则带来了各州府的贺礼，有云内州的皮毛、太原府的汾酒，还有幽州本地的绸缎，都是百姓们特意准备的。
范正鸿在正厅设宴，与众人把酒言欢。席间，花荣说：“东部烽燧线已经加固好了，了望塔也都建起来了，兄弟们都守在岗位上，定不会让辽人有机可乘。”
陆登也道：“士绅隐田的核查已经完成，共查出一万二千亩隐田，都已分给无地农户，百姓们都很感激王爷。”
范正鸿听着众人的汇报，心中欣慰。他举起酒杯，对众人说：“燕云能有今日的安稳，多亏了各位的相助。我敬大家一杯，愿新岁咱们同心协力，守住这片土地，护好这里的百姓！”
众人齐声应和，举杯痛饮。酒过三巡，秦明起身道：“王爷，末将有个不情之请，今日是大年初一，末将想给您舞一段，助助兴！”
范正鸿笑着点头：“好，那就请秦将军露一手！”
秦明走到院中，取来自己的狼牙棒，只见他双臂一振，狼牙棒在手中翻飞，虎虎生风，雪粒子被棒风卷起，在空中形成一道白色的旋风。众人看得喝彩连连，范承燕更是拍着小手，喊着“秦叔叔好厉害！”
秦明舞完，花荣也不甘示弱，取来弓箭，对着院中的灯笼一箭射去，正中灯笼的系带，灯笼应声落下，却没有损坏。众人又是一阵喝彩，气氛愈发热烈。
夜深时，宾客们陆续散去。范正鸿送众人到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满是感慨。回到院内，只见完颜兀鲁和赵持盈正陪着范承燕放烟花，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五颜六色，映亮了每个人的笑脸。
范承燕玩累了，靠在范正鸿怀里睡着了，小手里还攥着那把小木剑。范正鸿抱着儿子，与完颜兀鲁、赵持盈、李师师等人并肩站在院中，看着漫天飞雪和绚烂的烟花，轻声道：“这才是过年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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