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快。
当那只覆盖黑色甲壳的巨脚踏入城镇时,郝仁没有退。
他将刚刚获得的“文明之誓·残响”碎片握在左手掌心,右手抬起混沌唢呐,没有吹奏,而是将体内所有尴尬之力——经过三天积累、已比最初浓郁数十倍的那种淡粉色能量——尽数灌注其中。
唢呐表面的混沌纹路亮了起来。
不是之前那种温润的光,而是一种……躁动的、不稳定的、仿佛随时会炸开的光。光线扭曲成诡异的弧度,在空气中留下淡粉色的残影。那些残影不消散,反而彼此连接,在郝仁身前编织成一片薄薄的、半透明的粉色屏障。
屏障不大,刚好够遮住他和他身后的几十个居民。
但就是这片屏障,让那只踏来的巨脚,停在了半空。
存在吞噬者——系统是这么称呼它的——那颗布满镜面眼睛的头颅(如果那能称为头颅)缓缓低垂,无数只眼睛同时聚焦在粉色屏障上。眼睛表面的镜面开始旋转、扭曲,映照出的不是屏障本身,而是屏障背后那些居民脸上复杂的表情:恐惧、希望、迷茫、以及一丝刚刚复苏的生机。
这些情绪,对存在吞噬者而言,是毒药。
它发出了声音。不是从喉咙(它没有喉咙),而是从全身那些黑色粘稠物质的流动中,挤出的一种低频震动。那震动传入耳中,会让人产生一种诡异的错觉:自己的存在正在被拆解,变成一堆毫无意义的碎片。
郝仁身后的居民们脸色惨白,几个孩子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但粉色屏障挡住了大部分震动。屏障表面荡开一圈圈涟漪,每一次荡开,都有一缕淡粉色能量被震散,但屏障本身却异常坚韧——那些被震散的能量并没有消失,而是在屏障外围重新凝聚,形成第二层、第三层更薄的屏障。
存在吞噬者似乎被激怒了。
它抬起另一只脚,准备踏碎这片碍眼的屏障。
就在这时,郝仁做了一件他自己都没想到的事。
他举起左手,将掌心的“文明之誓·残响”碎片,轻轻按在了粉色屏障上。
瞬间——
碎片内部流淌的那些金色丝线,那些承载着城镇千年记忆的画面,如洪水般涌出!它们不是攻击,而是……展示。无数鲜活的生活场景在屏障表面流淌:炊烟升起的清晨、集市喧闹的正午、孩童嬉戏的午后、万家灯火的黄昏、星空下的誓言、离别时的泪水、重逢时的拥抱……
这些画面,每一帧都饱含着“存在”的痕迹。
存在吞噬者镜面眼睛的旋转骤然停止。
它那庞大的身躯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颤抖。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对它而言,这些密集的、浓郁的、鲜活的存在痕迹,就像普通人面对腐肉堆成的小山,生理性的恶心与抗拒。
它收回脚,后退了一步。
地面震动。
然后,它转身,重新走入雾墙。庞大的身影在灰白色雾气中渐渐模糊、消散,只留下地面那个巨大的脚印,以及脚印周围彻底失去色彩、仿佛变成黑白照片的区域。
郝仁放下唢呐,长长吐出一口气。
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刚才那一瞬间的对峙,消耗的不只是灵力,更是精神。他能感觉到,存在吞噬者的每一次注视,都在试图剥离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如果不是碎片中涌出的存在痕迹太过浓郁,如果不是尴尬之力对寂灭之力的天然克制,现在他可能已经变成一个渐渐被遗忘的影子。
“结……结束了?”身后传来书生干涩的声音。
郝仁转身。居民们正从屏障后探出头,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茫然。那些复苏的记忆还在,那些刚刚燃起的希望还在,但恐惧也同样真实。
“暂时。”郝仁收起唢呐和碎片,“它还会回来。只要这个世界还有‘存在’的痕迹,它们就不会停止吞噬。”
“那我们……”守祠人喃喃道,他怀抱着一个从祠堂里抢救出来的牌位,那是他女儿的。
“活下去。”郝仁打断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张脸,“记住你们刚刚想起的一切。把那些记忆告诉还没醒来的人。只要还有人记得,这个世界就还没有彻底死去。”
他说完,不再多言,开始检查那些晕倒的孩子。用灵力疏导他们紊乱的气息,用碎片散发出的温暖光芒驱散他们灵魂中的寒意。孩子们陆续醒来,眼神依旧惊恐,但看到周围熟悉的面孔,看到天空中尚未完全消散的金色光点,情绪渐渐稳定。
接下来的两天,郝仁留在城镇。
他没有再表演那些尴尬的节目——已经不需要了。复苏的记忆像火种,开始在居民之间传递。一个人想起什么,就会告诉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听着听着,自己的记忆闸门也会被撬开一道缝。
茶楼里重新有了说书声,虽然听众寥寥,但说书人说得认真;祠堂的门每天按时开启关闭,守祠人会对着牌位轻声说话;水井边又有了打水的妇人——虽然井早已干涸,但她们会提着空桶,站在井边闲聊,聊过去,聊现在,聊那个穿紫衣服的怪人。
集市空地甚至举办了一场简陋的“记忆分享会”。几十个居民聚在一起,轮流讲述自己想起的往事。有人说到动情处泣不成声,有人讲到趣事引得哄堂大笑——那笑声干涩、嘶哑,却是真实的。
郝仁默默看着这一切。
他能感觉到,这个城镇的“存在感”正在缓慢恢复。虽然遗忘之雾依然笼罩在外,虽然天空还是那种令人窒息的灰白,但城镇内部,色彩在一点一点回归。不是肉眼可见的鲜艳,而是一种氛围上的变化:空气不再那么死寂,光线不再那么冰冷,甚至连风吹过废墟的声音,都少了几分萧瑟,多了几分……生命的回响。
系统光球表面的粉色薄膜,在这两天里也发生了变化。那些代表“尴尬”的古篆纹路,边缘处开始衍生出细小的金色分支。分支蜿蜒伸展,最终与薄膜中央的一点金光连接——那点金光,正是“文明之誓·残响”碎片在识海中的投影。
【尴尬法则掌握度提升:0.0001%→0.0007%】
【新增特性:存在共鸣(微弱)——可感知并引导集体记忆中的情感能量】
【警告:碎片与法则融合进程已引起更高层次关注】
最后一条警告,让郝仁皱起了眉。
更高层次?
守夜人次级投影?存在吞噬者?还是……更上面的东西?
他没有问,因为知道系统也给不出确切答案。但他能感觉到,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比之前更频繁了。不是守夜人投影那种充满敌意、想要吞噬的注视,而是一种……冰冷的、评估的、仿佛在观察实验样本般的注视。
第三天清晨,郝仁决定离开。
碎片已经到手,城镇的复苏进程已经启动,他留在这里的意义不大了。碧落世界还有其他聚落,其他等待拯救的记忆,其他可能存在的“存在之痕”。他必须继续前进。
居民们来送他。
人数不多,三十几个,都是记忆复苏比较完全、神智相对清醒的。他们站在城镇边缘,站在雾墙与复苏区域的交界处,看着郝仁,眼神复杂。
“您还会回来吗?”小女孩抱着她的破布娃娃,小声问。
郝仁蹲下身,揉了揉她的头发——那头发依然枯黄,但触感不再像干草,而是有了些许柔软。“如果这个世界能活下去,我会回来看你们。”
“怎么才能活下去?”书生问出了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郝仁站起身,看向灰白色的天空,又看向手中那枚温热的碎片。“记住。继续记住,继续分享,继续让更多人想起来。只要记忆还在传递,存在就不会彻底消失。”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如果雾里的怪物再来……用你们想起的东西对抗它们。快乐、悲伤、愤怒、爱——任何强烈的情绪,对它们都是毒药。”
居民们似懂非懂地点头。
郝仁不再多言,转身面向雾墙。他运起《千变万化》中的穿行篇,准备以最快速度离开这片区域,前往系统探测到的下一个可能存在痕迹的地点。
但就在他即将踏入雾墙的瞬间——
天空,裂开了。
不是比喻。
灰白色的天幕,从正中央的位置,毫无征兆地撕开一道裂口。裂口边缘不是破碎的痕迹,而是那种被无形之力强行扯开的、光滑到诡异的断面。断面内部,不是黑暗,不是星空,而是一种比黑暗更深邃、比虚无更空洞的……影子。
然后,一只眼睛,从裂口中浮现。
那只眼睛完全由蠕动的黑影构成,没有固定的形态——它时而像人眼,时而像兽瞳,时而又变成无数复眼聚合的诡异结构。但无论形态如何变化,它的“注视”始终不变:一种绝对的、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空虚感。
郝仁的身体僵住了。
不是被力量压制,而是那种注视本身,带来了一种超越生理的停滞。他的思维在变慢,血液在变冷,连识海中系统光球的闪烁频率都在降低。粉色薄膜表面的金色分支开始枯萎、收缩,仿佛承受不住这种层次的凝视。
影子之眼“看”着他。
更准确地说,是看着他左手掌心那枚“文明之誓·残响”碎片。
碎片开始剧烈发烫。不是温暖的烫,而是一种近乎灼烧的痛感。郝仁咬紧牙关,没有松手,反而将碎片握得更紧。他能感觉到,碎片内部那些金色丝线正在疯狂流动,仿佛在对抗某种外来的侵蚀。
然后,低语声响起。
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的、无法理解的语言。那语言的结构完全违背认知,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对“存在”本身的否定,对“意义”的饥渴,对一切鲜活事物的憎恶。
郝仁听懂了其中的意思——不是理解了语言,而是那低语直接在他意识中“烙印”了概念:
“窃取者……”
“痕迹的窃取者……”
“归还……或者……湮灭……”
每一个概念的烙印,都带来一阵灵魂层面的剧痛。郝仁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他身后的居民们更是不堪,全部瘫倒在地,双目翻白,刚刚复苏的记忆正在被这股力量强行剥离、抹除!
不能这样下去!
郝仁怒吼一声,将体内所有能调动的力量——混沌元婴的根基之力、尴尬法则的粉色能量、碎片涌出的存在共鸣力——全部灌注进混沌唢呐。然后,他抬起唢呐,对准天空那只影子之眼,吹出了他有生以来最刺耳、最混乱、最不成调的一个音!
“呜————!!!!!”
音波不是声波。
那是混合了多种法则之力的、实质化的冲击。它撞向影子之眼,在距离眼睛还有数十丈的位置,就被无形的屏障挡下。但冲击没有消散,而是在屏障表面炸开,化作无数淡粉色的光点。
那些光点附着在屏障上,开始“污染”。
它们让屏障表面出现细密的裂纹,让影子之眼那冰冷的注视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就是这一瞬间,郝仁抓住机会,将左手碎片高高举起!
“你要这个?!”他对着天空嘶吼,“来拿啊!”
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不是金色的光,而是一种混合了金、粉、混沌灰的奇异色彩。光芒中,城镇千年记忆的画面再次浮现,但这一次,画面里融入了别的东西——
郝仁这三天表演的那些尴尬场景。
书生被迫跳舞时僵硬的四肢,小女孩看萝卜模仿秀时憋笑的表情,妇人们听跑调情歌时嫌弃的眼神,居民们围观个人演唱会时那种“这人没救了吧”的共识……
这些荒诞的、羞耻的、却又无比鲜活的画面,与城镇原本的记忆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存在复合体”。它既不纯粹美好,也不纯粹尴尬,而是一种……真实的、矛盾的、属于“活着”的痕迹。
影子之眼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反应。
它闭合了一瞬。
不是眨眼的闭合,而是整个眼睛向内收缩,变成一团更密集、更黑暗的阴影。阴影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类似血管的黑色纹路,纹路疯狂搏动,仿佛在承受某种痛苦。
低语声变得尖锐、混乱:
“不洁……不纯……扰动的痕迹……必须……净化……”
但它没有发动攻击。
相反,它开始后退。蠕动的黑影缩回天空裂口,裂口边缘开始愈合。在完全消失前,那只眼睛最后“看”了郝仁一眼——那一眼中,除了冰冷的虚无,还多了一丝难以解读的……兴趣?
裂口合拢。
天空恢复灰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弥漫在空气中的寂灭气息,以及地面上那些瘫倒、记忆再次变得模糊的居民,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郝仁单膝跪地,用唢呐支撑着身体,大口喘息。他左手掌心的碎片依然发烫,但温度在缓缓下降。识海中,系统光球表面的粉色薄膜,金色分支已经全部枯萎消失,薄膜本身也黯淡了许多,仿佛透支了力量。
【警告:检测到‘湮灭之影’次级注视】
【关联势力:寂灭之主麾下·痕迹净化序列】
【目标优先级:窃取并净化一切‘存在之痕’】
【威胁等级:超越当前应对上限】
郝仁擦掉嘴角的血,艰难地站起身。他看向身后,居民们正在陆续苏醒,但他们的眼神又变得空洞了许多,刚才那场高维注视,几乎抹去了他们这两天才累积起来的复苏进度。
“系统,”他在心中嘶哑地问道,“那东西……还会再来吗?”
【必然】
系统的回答冰冷而确定:
【‘文明之誓·残响’碎片已标记宿主坐标】
【‘湮灭之影’势力将持续追踪】
【建议:尽快离开本世界,前往下一个存在之痕所在位面】
郝仁仰头,看向灰白色的天空。
裂口已经消失,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留下了。不是实体,不是印记,而是一种……“关注”。从现在起,他正式进入了那个高维存在的视线,成为了必须被净化的目标。
他低头,看向掌心渐渐恢复温润的碎片。
然后,笑了。
笑得有些疯狂,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
“终于来了点像样的对手。”他喃喃道,将碎片收入怀中,转身面向雾墙,“老是打小怪,也挺无聊的。”
他迈步,踏入雾气。
身后,城镇的轮廓渐渐模糊。居民们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他们的记忆还在缓慢流失,但这一次,有某种更深刻的东西留了下来——
那是面对高维恐怖时,一个渺小身影举起碎片、对着天空嘶吼的画面。
那个画面,或许比任何具体的记忆,都更能对抗“遗忘”。
雾气吞没了郝仁的身影。
而在无尽时空之外的某个维度,一双完全由影子构成的眼睛,缓缓闭合。眼睛的主人——一个没有固定形态、仿佛由纯粹“否定”构成的意识——在无尽的虚无中,发出了一声只有同类能理解的波动:
“发现……有趣的窃取者……”
“他的痕迹……扰动性过强……”
“需要……更精密的……净化方案……”
波动传递出去,在寂灭的疆域中,唤醒了另一些沉睡的阴影。
狩猎,才刚刚开始。
第301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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