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棚里的吊唁者越来越多，罗明忙着招呼，给每个人倒热水，递纸巾。罗三英则坐在供桌旁，给每个吊唁的人回礼——按规矩，吊唁者磕完头，家属要回一块糖和一条毛巾，糖是甜的，寓意“苦尽甘来”；毛巾是擦泪的，寓意“擦干眼泪，好好生活”。这些糖和毛巾都是罗明昨天特意去镇上买的，糖是水果糖，毛巾是最便宜的粗布毛巾，却裹着满满的心意。
大概上午十点，院门口传来了三轮车的“突突”声，是张建国回来了。罗明赶紧迎上去，看见三轮车的车斗里堆得满满当当：半扇猪肉用绳子捆着，还冒着新鲜的热气；白菜用麻袋装着，绿油油的；土豆和萝卜装在竹筐里，带着泥土的清香；还有几瓶酱油、醋和一大桶食用油，旁边放着一袋面粉和一筐鸡蛋，最上面是一包桃酥。
“买回来了！”张建国跳下车，额头上全是汗，他拿起搭在车把上的毛巾擦了擦，“老杨猪肉摊的杨老板听说立伟的事，给了二十斤五花肉，还多送了五斤骨头，说炖汤香；李大妈的白菜给了五十斤，还送了十斤萝卜，不要钱；老王头的桃酥给了两包，说给孩子们吃。”
罗明赶紧让后生们帮忙卸车，把猪肉扛进灶房，白菜和土豆放在灶房门口，面粉和油盐酱醋搬进灶房。李婶看见猪肉，赶紧过来检查：“这肉好，肥瘦相间，炖着最香。”她接过骨头，笑着说：“这下汤够鲜了，乡亲们喝了肯定暖和。”
张建国把剩下的钱递给罗明，还剩两百多块：“杨老板只收了一百五十块，说立伟以前帮他拉过货，不要钱，我硬塞给了他；白菜和萝卜没花钱，李大妈说这是她的心意；鸡蛋和桃酥花了五十块，油盐酱醋花了三十块，面粉花了二十块。”
罗明接过钱，心里很感动——这些乡亲，平时看着普通，关键时刻却比亲人还亲。他把钱塞进怀里，对张建国说：“张二叔，辛苦你了，快歇会儿，喝碗热水。”
灶房里，李婶已经开始忙活起来。她先把五花肉切成大块，放在热水里焯了焯，去掉血水；然后把锅烧热，倒上油，放上冰糖，炒出糖色，再把肉块放进去翻炒，直到每块肉都裹上糖色，发出诱人的香味；接着放上大葱、生姜、八角、桂皮，再倒上酱油和醋，翻炒几下，然后加足热水，盖上锅盖，用大火烧开，再转小火慢炖。
“炖肉得用小火，炖一个时辰才烂乎。”李婶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对旁边帮忙的张大妈说，“等会儿再把土豆和萝卜放进锅里，炖得面面的，好吃又解腻。”
张大妈则开始和面，她把面粉倒进大盆里，加了点温水，用手揉成面团，然后放在盆里醒着：“馒头要醒半个时辰，蒸出来才松软。”她一边揉面，一边对旁边摘菜的妇人说：“立伟以前最爱吃我蒸的馒头，每次来我家，都要吃两个，说比镇上卖的好吃。”
灶房里顿时热闹起来，李婶炖着肉，张大妈和着面，其他妇人有的摘菜，有的洗菜，有的切菜，后生们则轮流往灶膛里添柴，火苗“噼啪”响着，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红彤彤的。锅里的肉香慢慢飘出来，裹着骨头的鲜味，飘满了整个院子，连灵棚里的吊唁者都闻到了，脸上的凝重也淡了些。
小鑫和几个孩子趴在灶房门口，闻着肉香，直流口水。张大妈笑着从筐里拿出个鸡蛋，递给小鑫：“给，先吃个鸡蛋垫垫，等会儿就能吃肉了。”小鑫接过鸡蛋，剥了壳，先递给旁边的弟弟：“弟弟先吃。”弟弟摇摇头，又递给小鑫：“哥哥吃。”两个孩子推来推去，最后一起分着吃了，笑得很开心。
罗三英走进灶房，看见大家忙碌的身影，心里暖暖的。她走过去，帮着摘菜，李婶赶紧拦住她：“三英，你去歇着，这里有我们呢。”罗三英摇摇头，笑着说：“我也没事，帮着做点活，心里踏实。”她一边摘菜，一边看着锅里炖着的肉，想起张立伟以前最爱吃她炖的肉，每次她炖肉，张立伟都能吃两大碗，还说“还是你炖的肉最香”。
“以前立伟总说，我炖的肉比镇上饭店的还香。”罗三英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拉货回来，累得不行，只要喝碗我炖的肉汤，就又有精神了。”
李婶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三英，别难过。立伟走了，还有我们呢，以后我们常来帮你。今天这肉，我炖得跟你炖的一样香，让立伟也尝尝。”
罗三英点点头，眼泪掉在菜叶子上，她赶紧擦了擦，继续摘菜。灶房里的肉香越来越浓，裹着大家的欢声笑语，飘出院子，飘向村头的老槐树，也飘向灵棚里的遗照——仿佛张立伟也闻到了这熟悉的肉香，正笑着说“真香啊”。
中午十二点，饭菜终于做好了。李婶掀开锅盖，炖肉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肉块炖得烂乎乎的，土豆和萝卜也炖得面面的，颜色红亮诱人；骨头炖的汤也好了，乳白色的汤里飘着葱花，鲜香味十足；张大妈蒸的馒头也出锅了，白白胖胖的，冒着热气；还有炒白菜、炒萝卜，绿油油的，看着就有胃口。
后生们赶紧把桌子摆到灵棚旁边的土场上，一共摆了五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碗炖肉、一碗炒白菜、一碗炒萝卜，还有一盆土豆炖萝卜，中间放着一大盆骨头汤和一筐馒头，旁边还放着桃酥和鸡蛋，给老人孩子准备的。
“开饭啦！”王大叔洪亮的声音喊了一声，吊唁的亲友和帮忙的乡亲纷纷围过来，坐在桌子旁。罗明和张建国给大家盛汤，李婶和张大妈给大家分肉和馒头，孩子们则围在旁边，等着吃桃酥。
刘师傅喝了一口汤，咂咂嘴说：“这汤鲜啊，比我在城里饭店喝的还鲜。”他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嚼，说：“烂乎，香！跟立伟炖的肉一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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