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推背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挤压声。
【弑神者】号这头刚刚苏醒的黑色巨兽，正拖着那条绚丽得如同极光的黑白尾焰，以一种完全违背空气动力学的姿态，笔直地刺向苍穹。
驾驶舱内，警报声响成一片，但不是红色的危急警报，而是各种因逻辑错误产生的乱码提示音。
“高度三千米！还在上升！”凯瑞尔的电子眼中数据流疯狂刷新，他的机械臂死死扣住操作台的边缘，哪怕是作为AI，此刻他的语音模块也出现了一丝颤抖，“老板，按照这种加速度，我们马上就要突破对流层了！但是……雷达显示上方有‘障碍物’。”
“障碍物？”叶凡整个人贴在椅背上，脸都被甩得变形了，像张大饼一样艰难地扭过头，“天上能有什么障碍物？云彩吗？撞过去不就完事了！咱们这可是战舰，不是纸糊的风筝！”
秦磊站在舰桥的最前方，他的双脚像生了根一样吸附在地板上，只有他能在这剧烈的颠簸中保持站立。他开启着“真理之眼”，透过那层厚厚的强化玻璃，死死盯着头顶那片越来越近的湛蓝天空。
不对劲。
太蓝了。
那种蓝，纯净得有些虚假，就像是……就像是windows xp经典的蓝天白云桌面壁纸，而且还是那种压缩过度的低分辨率版本。
“减速！”秦磊突然大吼，“快减速！那是墙！”
“什么？”秦建国正在监控反应堆，闻言手一抖，差点把扳手扔进核心里，“天上哪来的墙？”
话音未落。
轰——！！！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人装在鼓里狠狠敲了一下。
战舰剧烈震颤，所有人都被震得离地半米又重重摔下。
并没有想象中冲破云霄的畅快感，战舰像是撞上了一块坚硬无比的钢板。舰首那厚重的装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花四溅。
“撞……撞上了？”叶凡顾不得屁股疼，手脚并用地爬到窗边。
眼前的景象，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头皮发麻，cpU都要烧了。
那片原本看起来深邃辽阔的蓝天，此刻竟然被战舰的撞角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裂口处，并没有大气层，也没有外太空的星光。
裂口的边缘，卷曲着、翻折着，露出了那一层薄薄的、只有几微米厚的材质——那根本不是天空，那真的只是一层“皮”。
而在那层被撕裂的蓝色表皮后面，是无尽的、令人绝望的漆黑。
那种黑，不是夜空的黑，而是显示器关闭后的那种死寂的黑。
而在那片黑暗中，无数绿色的、金色的代码流像瀑布一样无声地流淌着，它们构成了这个世界的骨架，此刻正裸露在众人的视线中，带着一种冰冷而诡异的美感。
“这……这特么……”叶凡张大了嘴巴，下巴差点脱臼，“合着我们以前天天抬头看的蓝天，就是一张贴图？而且还是那种贴得不怎么牢靠的墙纸？”
“这就解释得通了。”秦建国扶着眼镜，眼神中满是震撼与狂热，“为什么之前的物理法则会失效？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一个真实的物理世界！我们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盒子’里，天空就是盒子的盖子！”
“不仅是盖子。”秦磊伸手抚摸着面前的玻璃，仿佛能透过它触碰到外面那层虚假的幕布，“这是‘边界’。观察者为了省事，给这个废土世界加了一个‘天空盒（Skybox）’。现在，我们把这层遮羞布给捅破了。”
战舰卡在裂缝中，进退不得。
透过那个巨大的裂口，众人能清晰地看到，在那漆黑的数据深渊中，偶尔会闪过一些巨大的、无法理解的几何体阴影。那可能是更高维度的投影，也可能是系统后台的垃圾数据。
“警报！舰体结构受损15%！上方空间逻辑不兼容，无法继续爬升！”凯瑞尔迅速汇报，“老板，我们被卡在‘图层’中间了！”
“退回来！”秦磊果断下令，“既然上面也是封死的，那就只能在这一层里找生路！”
战舰喷射口反向喷射，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弑神者】号缓缓从那个天空的裂口中退了出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当战舰重新悬浮在云层之下，俯瞰大地时，众人才真正看清了地面的惨状。
如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简直就是末日浮世绘。
原本苍茫的大地，此刻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凌迟。
在视线的尽头，那条贯穿天地的白色“格式化光带”，正在以一种恒定的、不可阻挡的速度推进。
它不像洪水，洪水过境还会留下废墟。
它也不像火灾，火灾过后还有灰烬。
它是真正的“归零”。
光带所过之处，无论是高耸入云的山峰，还是深不见底的峡谷，亦或是曾经辉煌的人类城市废墟，全部在接触光带的一瞬间，变成了纯白的虚无。
就像是一张写满了字的纸，被修正带狠狠地涂了一遍。
没有声音，没有尘埃。
甚至连那个线条人组成的黑色潮水，在遇到这道白光时，也像是遇见了天敌，瞬间崩解消失。
世界正在变小。
被白光吞噬的地方，连空间坐标都被抹除了。
“滴——滴——滴——”
突然，战舰的通讯频道里，响起了一连串杂乱无章的电流声。
“那是什么？”苏烟抱着小秦天，眉头紧锁，她听到了那些电流声中夹杂着的、极其微弱的哭喊声。
凯瑞尔手指飞快地操作着：“正在过滤杂波……这是求救信号！是通用的N.E.o系统求救频段！来自地面！”
声音被过滤清晰后，扩音器里传来了无数人绝望的嘶吼：
“救命……谁在天上？那艘黑色的船……求求你们……”
“我的腿没了！我的腿变成画了！啊啊啊！”
“这里是第三幸存者基地……格式化光带还有五公里……我们出不去……”
“别丢下我们！我们不想被删除！”
那是来自地面的幸存者。
在这个被玩坏的游戏世界里，除了秦磊他们，还有无数在上一轮梦境中幸存下来的玩家，以及那些虽然是Npc但已经觉醒了自我意识的“土着”。
他们正像蚂蚁一样，在格式化光带和降维打击的夹缝中，绝望地奔跑。
秦磊看着雷达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红点，那些红点正在一个接一个地熄灭。每一个红点的消失，都代表着一条生命的彻底终结——连灵魂都不会剩下的那种终结。
“我们要救他们吗？”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凯瑞尔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冰冷地理性分析道：“老板，根据计算，战舰目前的能源储备极为不稳定。‘神力引擎’虽然能运作，但那是靠燃烧你们的神格和生命力维持的。战舰的载重量是有限的，如果我们下降救人，不仅会消耗大量额外的能量，还会因为低空飞行而增加被‘格式化光带’捕获的风险。成功逃离的概率将从45%下降到12%。”
“也就是说，救人等于自杀？”叶凡咽了唾沫，他虽然平时没个正经，但听到那些惨叫声，心里也堵得慌，“可是……如果不救，这帮人就真的变成数据渣了。”
秦磊沉默着。
他的手紧紧抓着栏杆，指节发白。
他是神，是全能之神，但他不是圣母。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理智告诉他，凯瑞尔是对的。现在每一秒都是在和死神赛跑，停下来救人，很可能把全船人都搭进去。
“救。”
一个温柔却坚定的声音响起。
苏烟走到秦磊身边，她的手覆盖在秦磊的手背上，绿色的生命神力微微流转，安抚着秦磊紧绷的神经。
“秦磊，我们是为了什么才反抗观察者的？”苏烟看着他的眼睛，“是为了活下去。但如果我们为了活下去，眼睁睁看着这些同类被删除而无动于衷，那我们和观察者有什么区别？我们保留下来的文明火种，如果只剩下冷血和自私，那这种文明还有延续的必要吗？”
“可是嫂子，这真的很危险啊……”叶凡小声逼逼，“那白光看着就渗人，沾上一点咱们就全玩完了。”
“我知道。”苏烟转头看向叶凡，“但你忘了你的骰子吗？既然我们是这个世界的bUG，那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去打破那些‘必死’的定局。”
秦磊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然后猛地睁开。
那双眸子里，不再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决断。
“凯瑞尔！”
“在，老板。”
“计算一条最优路径！我们要去接人！”秦磊的声音瞬间传遍全舰，“但我们不是保姆，没时间一个个去敲门。打开全频道广播！公布三个临时集合坐标！告诉所有人，那是他们最后的生路！”
“给他们十分钟！十分钟内能赶到集合点的人，我们就带走！赶不到的……那就是命！”
“这是‘公交车’原则。”秦磊冷冷地说，“车来了，过时不候。”
“明白！路径已生成！广播已开启！”凯瑞尔虽然理性，但执行命令从不含糊。
【全频道通告：这里是弑神者号。我们将在以下三个坐标进行低空悬停接引。倒计时十分钟。这是最后的方舟，想活命的，跑起来！】
巨大的声浪，通过战舰那经过神力强化的扩音器，如雷霆般滚过破碎的大地。
地面上，那些原本已经绝望等死的人群，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是秦神！是那个通关者！”
“方舟！真的有方舟！”
“快跑啊！别管那些瓶瓶罐罐了！命要紧！”
无数黑点开始向着那三个坐标疯狂汇聚。
秦磊站在舰桥上，看着下面那如同蝼蚁般挣扎求生的人群，心中并没有半分慈悲的快感，只有沉甸甸的压力。
“准备好。”秦磊回头看向冷月，眼神锐利如刀，“人多了，也就杂了。我们的船是诺亚方舟，不是垃圾回收站。我不希望带上来一些‘脏东西’。”
冷月瞬间会意，她手中的虚空之刃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
“放心。”冷月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会守在舱门口。任何不干净的数据，都会被我斩断。”
“出发！目标：第一接引点！”
战舰发出一声咆哮，黑白尾焰再次喷涌，带着决绝的气势，向着那片即将被白色虚无吞噬的大地俯冲而去。
这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全船人的命，赢面是那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但正如秦建国所说，在这个见鬼的世界，不讲道理，就是最大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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