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车顶篷布上，发出急促的噼啪声响，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水幕。
队伍在风雨中加速前行，护卫们披着蓑衣，依旧挺直脊背，目光警惕。
九香的马车里传来她指挥小医女赶紧收好晾晒药材的急促声音。巫伯那辆车则稳得很，老头儿估计正就着车窗透入的天光，继续捣鼓他那些瓶瓶罐罐。
雨幕中，几道比夜色更沉的身影，已先一步抵达前方的河谷，如同无声的钉子，楔入关键位置，为即将到来的大队扫清隐患，布下无形的警戒网。那是玄七和他的暗卫。
更后方，风雨遮蔽的山林里，年轻暗卫的嘀咕被风雨声吞没大半：“……头儿，这雨也太大了！回去后好歹让殿下给咱放个假，去尝尝京城新出的‘暖锅子’吧？听说下雨天吃那个最舒服……”
玄七冰冷的目光扫过去，那嘀咕声立刻消失。
他凝神倾听着风雨声中的所有异动，心中盘算的却是营地布置、夜间轮值，以及……回京后可能需要立刻应对，来自某些方面的“关切”与暗流。功劳与赏赐，从来不是他首要考虑之事。
銮驾内，云昭翎忽然想起什么，自萧元宸怀中仰起脸，眸中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压低声音问：“对了，殿下，巫伯那‘清心守正散’，药效到底能持续多久？我们回京之前……它会不会‘恰到好处’地失效？”
萧元宸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无奈地瞪了她一眼，耳根却隐隐有些发热：“……此事，回京再议。”
看来这归途，于他而言，在应对外界风雨之外，恐怕还得默默忍受另一份来自自家太子妃和那位老顽童联手带来的甜蜜又恼人“煎熬”了。
窗外暴雨如注，车内温情暗涌，车队冲破雨幕，向着温暖的营地灯火和遥远的京城，坚定驶去。
车队在玄七事先勘定的背风坡地迅速扎营。训练有素的东宫护卫与南曙士兵协同配合，即使在大雨中，也很快支起了一座座厚实的营帐，并在外围布置了简易的拒马和暗哨。主营帐内，炭盆驱散了雨夜的湿寒，散发着松木的暖香。
云昭翎换下了微湿的外袍，穿着一身素软的常服，坐在铺着厚毯的矮榻边，就着明亮的牛油灯，再次仔细审视那张残破皮卷。
萧元宸则在一旁的书案前，翻阅着玄七刚刚呈上，关于归途沿线及京城动向的密报，神色沉静。
九香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陶罐进来，罐口逸出酸甜诱人的香气：“阿翎，殿下，快尝尝！我用南曙那边带的干山楂，加上营地刚采的野莓，和冰糖一起熬了驱寒汤！这鬼天气，喝一碗最舒服了！” 她身后跟着个小医女，捧着几个粗陶碗。
萧元宸从文书上抬眼，微微颔首。云昭翎放下皮卷，笑着接过一碗：“就你点子多。不过闻着确实香。”
热汤入喉，酸甜温暖，瞬间驱散了雨夜跋涉的疲惫。九香自己也捧了一碗，蹲到云昭翎旁边，好奇地瞄着那张皮卷：“这破破烂烂的，真有那么稀罕？”
“思路稀罕。” 云昭翎用指尖虚点一处模糊的火焰状图形旁的小字，“你看这里，记载的不是如何‘压制’火毒，而是如何‘引导’并‘暂存’，通过特定经脉循环，慢慢化用。这比强行逼出或镇压，对身体的损耗小得多，只是风险也大，需极其精准的控制。残炎宗怕是只看到‘化用’的好处，却没掌握‘引导’的精髓，又贪功冒进，才落得那般下场。”
“听起来……有点像你之前用金针引导公主体内能量的思路？” 九香眨眨眼。
“异曲同工。医毒之道，本就相通。” 云昭翎眼中闪着思索的光，“若能结合巫伯用毒之‘诡’，伺药谷用药之‘正’，或许真能摸索出一套调理异种能量侵体的稳妥法子。公主那样的情况，恐怕并非孤例。”
两人正讨论着，帐帘被掀开，裹着一身水汽的巫伯钻了进来，手里还提溜着个不停挣扎，皮毛湿透的灰兔子。
“嘿！晚上加餐！” 巫伯将兔子丢给门口的小医女，自己凑到炭盆边烤手，鼻子抽动，“嗯？有山楂汤？给老头子也来一碗！”
他一眼瞥见云昭翎手中的皮卷，混浊的老眼眯了眯，“就那破玩意儿？南疆那些老古董故弄玄虚的把戏罢了。不过……‘以毒淬体’这想法，倒不算全错。丫头你本身不就是个活例子？”
他灌下一大口热汤，咂咂嘴：“就是他们路子太野，不懂平衡。光想着‘淬’，不想着‘养’，迟早把自己炼成药渣。回头老头子我看看，有没有能借鉴的点，改良改良你那套金针导引术，说不定以后遇上中火毒、寒毒、金铁之毒什么的，都能试试。”
萧元宸听着他们热火朝天地讨论医道毒理，嘴角微扬，并不打断。这样的场景，让他觉得格外安心与温暖。他的翎儿，就该是这样闪闪发光，专注于她热爱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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