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大学，法律系。
阶梯教室内座无虚席，《合同法》的英籍老教授正在讲台上分析一个经典的商业违约案例。
“……所以，根据‘预期违约’原则，当一方在合同履行期到来前，以言语或行为表明将不履行主要债务时，另一方可立即解除合同，并要求其承担违约责任。”
教授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
台下的学生们奋笔疾书，何雨水也听得格外专注。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法律了。
它不像文学充满主观想象，也不像历史背负沉重叹息。
法律是理性的，是严谨的，是用一条条不容置疑的规则构建起来的秩序世界。
在这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她要做的，就是掌握这些规则，用它们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好了，理论讲完了。”老教授喝了口水，扶了扶眼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们来看一个最近就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活例子。”
他扫视全场。
“我想，在座各位最近都在关注‘新界优选’和怡和洋行的商战吧？”
话音一落，安静的教室“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哇！教授要讲这个案子！”
“太精彩了！我每天追报纸，比看电影还刺激！”
“那个‘新界优选’的老板，叫何雨柱的，真是神人！居然把百年怡和都给干趴下了！”
听到哥哥的名字，何雨水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骄傲，手心却因为紧张微微冒汗。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握紧了手里的笔。
“安静！”老教授敲了敲讲台，“谁能从法律角度，分析一下这场商战中，双方各自运用了哪些法律和非法律手段？”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学生们面面相觑，这件事他们聊起来头头是道，但要上升到专业分析，一时竟都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这时，前排一个女生举起了手。
是苏菲·陈，那个曾在图书馆讥讽过何雨水的卷发女生。她是港岛知名律师行合伙人的女儿，也是这届新生里公认的学霸。
“陈小姐，请讲。”教授点了点头。
苏菲站起身，脸上挂着精英式的自信微笑，侃侃而谈：
“教授，我认为，怡和首先利用其府内影响力，通过行政手段进行不正当打压，这已涉嫌‘滥用市场支配地位’。”
“而‘新界优选’的反击更为精彩。他们先是制造针对怡和子公司的食品安全危机，完成了一次漂亮的危机公关，摧毁了对方的商业信誉。”
“紧接着，公布对方使用违禁农药的证据，这就从商业道德问题，上升到了触犯《食品安全条例》的刑事犯罪层面！”
“最后，宣布提起集体诉讼，这是最致命的一击！天价赔偿的预期，直接从资本层面压垮了怡和的最后一根神经。”
苏菲的分析条理清晰，引经据典，博得满堂喝彩。
老教授也赞许地点头：“说得很好。苏菲，你对事件脉络和法律问题看得很透彻，请坐。”
苏菲得意地坐下，挑衅似的瞥了何雨水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到了吗？这才是高材生。你一个靠关系进来的大陆妹，懂什么？
何雨水没有理会她，只是静静地思考。
苏菲说得很好，但总觉得……忽略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还有没有同学有不同看法？”老教授环视一圈。
教室里一片寂静。
就在这时，何雨水鬼使神差地举起了手。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她身上，包括苏菲那夹杂着惊讶和不屑的眼神。
老教授也有些意外，他对这个院长亲自打招呼特招进来的大陆女生有印象，一直以为她只是个需要照顾的旁听生。
“哦？这位同学，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何雨水站了起来，手心微微出汗。
但一想到哥哥那句“你的成绩，就是你最硬的底气”，她便鼓起了勇气。
“教授，各位同学，大家好。”她先用不太流利的粤语问好，随即切换成带着北方口音的英语，“我认为，苏菲同学的分析非常精彩，但她可能忽略了整个事件中，一个最关键的法律武器。”
“哦？”老教授来了兴趣，“是什么？”
“是‘侵权法’中的，‘诽谤’。”何雨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诽谤？”教室内响起一阵议论。
苏菲更是直接嗤笑出声：“开玩笑吗？怡和让政府部门去调查，怎么构成诽谤了？”
何雨水没有看她，而是直视教授，声音平静却有力：“请注意，港府查封‘新界优选’的理由是‘接到市民举报，怀疑其农药残留超标’。请问，这个‘市民举报’，是真的吗？还是有人恶意捏造，并向政府提供了虚假信息？”
她顿了顿，逻辑链条在脑中展开。
“如果是后者，那么这个‘举报’行为本身，就对‘新界优选’的商业信誉造成了巨大损害。根据普通法，一项陈述如果会降低一个有理性的人对原告的评价，或导致他人躲避疏远原告，那它就是诽谤性的。”
“怡和洋行通过捏造事实，唆使政府部门调查，并导致‘新界优选’产品被全面禁售，这个行为，完全符合‘恶意诽谤’的构成要件！”
何雨水的声音越来越流畅，越来越自信。
“所以，我认为，‘新界优选’从一开始就握有反击的主动权！他们完全可以反过来起诉怡和‘恶意诽谤’，并索取巨额的名誉与商业损失赔偿！”
“只不过，我的哥哥……”她猛然意识到失言，立刻改口，“‘新界优选’的何先生，选择了一种更直接、更有效率的反击方式，他没有走漫长的司法程序，而是直接用舆论和资本摧毁了对方。”
“但这，并不代表‘诽谤’这个法律武器不重要。恰恰相反，它就像一把悬在怡和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逼迫他们最终坐上谈判桌，签下那份‘城下之盟’的重要砝码！”
话音落下，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一直被他们视作“土包子”的大陆女生。
她的分析，比苏菲更进了一层！
她不只看到了水面上的冰山，更看到了水面之下，那没有被动用，却起到了决定性作用的，庞大的法律博弈！
这需要何等敏锐的法律嗅觉和深刻的洞察力！
苏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想反驳，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何雨水全对！
她只看到了何雨柱掀翻了桌子，却没有看到，对方在掀桌子之前，手里还藏着一张稳赢的法律王牌！
讲台上，老教授看着何雨水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意外，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惊喜。
他带头鼓起了掌。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响亮。
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所有学生都由衷地为这个来自内地的女孩献上了敬意。
何雨水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脸颊微微泛红。
她看到，坐在前排的导师，年轻的华人讲师李察·张，正一脸微笑地看着她，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何雨水，将不再是那个需要被特殊照顾的大陆妹。
她用自己的知识和努力，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她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哥，你看到了吗？
我正在用你教我的方式，为你，也为我自己，赢得属于我们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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