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心涧内的空气,仿佛在凌素心等人看清那石台上浮现的扭曲阵纹时,彻底凝固了。
那不是凡俗意义上的“妖术”,也不是寻常修士所能理解的“魔功”。它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对天地法则本身的亵渎与篡改。寻常修士斗法,争的是强弱,是输赢;而眼前这“道种”,吞噬的却是构成万物灵性的根本——情与念。它不伤人肉身,却直接扼杀修士的道心、生灵的灵智,最终让一片疆域从内而外,化为连尘埃都不剩的“永恒寂灭”。
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嘴唇哆嗦着,指着那石台,声音沙哑:“此等……此等邪物,竟藏于我青霞福地千年之久,我等竟毫无察觉……我等愧对历代祖师!”
另一位长老则猛地转身,对着凌素心厉声喝问:“凌素心!你既已认出此乃同道,为何不早些通报?你可知罪!”
凌素心脸色苍白,但她并未退缩,而是挺直脊梁,坦然道:“师尊,各位长老,弟子亦是方才才从其气机中辨识出端倪。此物隐匿之深,远超我等想象,其波动与天地灵气融为一体,若无问道台传人云尘先生与长公主殿下联手激发,我等纵有察觉,亦只当是地脉略有不畅,绝想不到是此等灭世邪物!”
她的辩解冷静而有力,众长老顿时语塞。的确,若非云尘与长公主拥有“道途之痕”与“信义愿力”这般异于常人的手段,即便是青霞门这等千年大派,也极有可能被蒙在鼓里,直至道种被激活,悔之晚矣。
气氛一时僵持。青霞门主林清沅一直静立一旁,面色沉静如水,她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此刻正缓缓扫过云尘与长公主,最后定格在那枚不断吞噬生机的道种之上。她的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具分量。
云尘平静地承受着对方的审视,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唯有行动才能赢得真正的信任。他向前一步,对着林清沅微微躬身:“青霞门主,事已至此,追责无益。天道宗的真正杀招‘归墟真阵’,其威力远胜于此。我们今日前来,一是示警,二是寻求合作。这颗道种,必须在其被远程激活前拔除,否则,我等皆是待宰羔羊。”
“拔除?”林清沅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谈何容易。此物已与我青霞山地脉相连,强行摧毁,恐怕会引发地脉崩毁,我青霞门千年基业,将毁于一旦。”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道种并非孤立存在,它像一棵毒树,根系已深深扎入青霞门的地脉灵泉之中。蛮力摧毁,无异于自断经脉。
云尘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门主所言极是。所以,不能‘摧毁’,只能‘净化’与‘剥离’。信义之力,虽不能直接抹杀道种,却能以‘有情之道’为炉,炼化其周围的寂灭之气,将其与地脉的连接逐步削弱。而青霞门的‘青霞剑阵’,则可斩断其与天地规则的最后联系。两者结合,或可一试。”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方案,将信义城的“道”与青霞门的“术”相结合,充满了未知的风险,但也提供了一条唯一的生路。
林清沅深深地看了云尘一眼,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与智慧,他的话语没有夸大其词,只有对局势的精准判断和对盟友的坦诚。她沉吟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
“好。”她吐出一个字,却重逾千斤,“我青霞门愿与信义城结盟,共抗此劫。此事宜速,不可拖延。”
她转向凌素心,下令道:“素心,传我将令,开启护山大阵,封锁洗心涧方圆十里。召集全门精锐,随我等一同处置此獠!”
“遵命!”凌素心精神一振,眼中再无怀疑,只有决然的战意。她转向云尘与长公主,郑重地拱了拱手:“云尘先生,长公主殿下,先前多有失礼,还望海涵。从今往后,我青霞门上下,愿为二位前驱!”
一场跨越理念与门派的生死合作,就此拉开序幕。
随着护山大阵的启动,洗心涧被一层淡淡的青色光幕笼罩,与外界隔绝。青霞门十二位金丹期以上的长老与精英弟子列阵以待,凌素心更是祭出了她的本命飞剑“流霜”,剑身在光幕下闪烁着森然寒意。
云尘与长公主立于阵前。云尘深吸一口气,将自身信义愿力催动至极致,一缕温暖而坚韧的金红色光芒自他体内透出,如初阳普照,缓缓注入脚下的土地。长公主则手结法印,玄商皇室特有的“昭明剑意”流淌而出,化作点点星辉,与云尘的愿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柔和的力场,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座散发着死寂气息的石台。
“滋啦——”
当信义愿力与道种散发的寂灭之气接触的刹那,如同热油泼入冷水,爆发出剧烈的法则冲突。石台上的阵纹疯狂扭动,一股强大的吸力骤然爆发,试图将云尘的愿力拖拽进去,化为自身的养料。
“稳住心神,抱元守一!”长公主低喝一声,剑意化作屏障,护住云尘的心神不被侵蚀。
云尘面色凝重,额角渗出细汗。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愿力正在被快速消耗,而那道种的核心,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冰冷而无情。
“就是现在!”林清沅的声音如惊雷炸响。
她并指如剑,遥遥一指洗心涧上空。霎时间,十二道璀璨的青色剑光自大阵中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张覆盖天地的巨大剑网,正是青霞门镇派绝学——周天星斗剑阵!
“剑阵,起!斩!”
“嗡——!”
万千剑光汇聚成一道贯穿天地的璀璨光柱,携着斩灭万物的锋锐之意,朝着石台猛然斩落!这一剑,斩的不是实体,而是道种与这片天地规则的锚点!
光柱与石台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
紧接着,一声仿佛来自亘古的哀嚎响起,石台剧烈震颤,表面的阵纹寸寸碎裂,喷涌出浓郁的灰黑色死气。云尘与长公主施加的愿力力场,则如一个熔炉,将这些喷涌出的死气不断炼化、中和,化为最纯粹的本源灵气,反哺给干涸的涧水。
僵死的鱼群重新摆尾,枯萎的水草焕发生机,整条洗心涧,在这一刻焕然一新!
当最后一缕黑气被炼化,那座狰狞的石台,也化作一堆普通的顽石,轰然崩塌,沉入涧底,再无半点邪异气息。
洗心涧内,灵气氤氲,生机盎然。
青霞门众人呆立当场,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他们亲眼见证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如何联手创造了一个奇迹。
林清沅缓缓落地,走到云尘面前,这一次,她的躬身礼,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尊重与感激:“云尘先生,长公主殿下,今日之恩,青霞门永世不忘。从今日起,青霞门正式加入信义盟,唯二位马首是瞻!”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关于道种之事,我青霞门亦有秘档记载。千年前,我派一位先祖曾无意中发现一处上古遗迹,其中便有关于‘天道寂灭计划’与‘道种播种’的零星记录。地点……指向大夏王朝的帝都,以及……东海之滨。”
云尘与长公主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沉。
第一个道种解决了,但线索却指向了两个更广阔、也更凶险的区域。信义城的烽火,才刚刚点燃,真正的考验,已然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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