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洞内的丹火尚未完全熄灭，跳跃的光焰将丹老雪白的胡须映得忽明忽暗。他正对着苏倾颜炼成的那团焦黑“复颜丹”唉声叹气，时不时用镊子戳一下，又被丹丸表面残留的火星烫得缩回手，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老狐狸。
苏倾颜捂着嘴笑得肩膀发颤，眼角余光却瞥见洞口阴影处飘过一缕墨绿色的雾气——那是毒老惯用的传讯方式，带着股若有似无的异香。
“丹老，我去看看毒老找我何事。”她福了福身，绕过满地狼藉的丹炉碎片，刚踏出洞口，那缕绿雾便骤然收紧，缠上她的手腕，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往深渊更深处拽去。
“急什么……”苏倾颜嘀咕着，脚下却不敢怠慢。
毒老的性子向来捉摸不定，前一刻还可能在逗弄毒蜘蛛，下一刻就能把人扔进满是毒虫的沼泽里“实战教学”。
这次被拽到“迷魂沼”边缘时，她甚至能闻到沼泽底部淤泥翻涌的腥臭味，以及某种生物特有的、甜腻中夹杂着腐臭的气息。
“看到那片紫鳞了吗？”毒老的虚影飘在半空中，苍白的手指指向沼泽中央一株摇曳的“毒心莲”，花瓣边缘正盘踞着一条碗口粗的花蛇。
它的鳞片在幽光下泛着诡异的紫色，吐信时獠牙上滴落的毒液竟在水面上腐蚀出一个个黑色气泡——正是深渊中极为难缠的“化蛇”。
苏倾颜瞳孔微缩。
化蛇之毒霸道无比，能顺着血脉迅速侵蚀五脏六腑，传说中即便是筑基期修士被咬伤，也需立刻服用解药，否则不出三息便会化为一滩血水。
“采下毒心莲，顺便……”毒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让它见识下你学的‘麻痹粉’。”
话音未落，苏倾颜已足尖一点，如柳絮般飘向毒心莲。她掌心早备好玉盒，眼看就要触到花瓣，那化蛇却猛地昂起头，蛇信如电射向她手腕！
她侧身避过，指尖的“麻痹粉”却在仓促间撒偏了方向——竟尽数落在化蛇周身的水草上！
“蠢货！”毒老低骂一声，虚影都晃了晃。
化蛇被惊动，庞大的身躯猛地搅动沼泽，腥臭的泥水夹杂着紫色毒雾冲天而起。
苏倾颜只觉手腕一麻，低头便见两道深可见骨的牙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黑色纹路顺着血管疯狂攀爬，瞬间蔓延至手肘！
“不好！”她脑中轰鸣，灵力刚要运转，却觉四肢百骸如同被万千毒虫啃噬，剧痛让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向沼泽中倒去。
“倾颜！”
一声从未有过的惊惶呼喊在耳边炸开。苏倾颜失去意识前，只看到毒老的虚影如流星般冲来，苍白的手掌狠狠按在她手腕的伤口上，墨绿色的毒雾从他掌心涌出，与她体内的黑色毒力疯狂对冲。
那毒雾中竟夹杂着点点金芒——是残魂之力！
……
不知过了多久，苏倾颜在一阵浓郁的药香中醒来。入目是熟悉的钟乳石洞顶，只是此刻洞壁上挂满了药草，空气中弥漫着龙涎草与冰魄花混合的奇特气味。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手腕上的伤口已被洁白的绷带缠好，绷带下隐隐传来清凉之感。
“醒了？”
毒老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他靠在石笋旁，虚影比平时黯淡了许多，连带着周身缭绕的毒雾都稀薄了不少。
见她望过来，他立刻挺直了背脊，冷哼一声：“算你命大，化蛇毒都毒不死你。”
苏倾颜撑着身子坐起，目光落在他愈发透明的轮廓上，心中一紧：“师父……您是不是……”
“多管闲事！”毒老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她，“不过是消耗了点边角料罢了，别以为老夫是在乎你——只是不想我的徒弟死得这么难看，丢了我‘万毒尊者’的脸！”
他嘴上凶巴巴，指尖却悄然弹出一枚翠绿色的丹丸，“啪”地打在苏倾颜手心里：“这是‘清魂丹’，能稳固你被毒力冲击的经脉。还有这个——”
他又甩出一本封面布满毒斑的古籍，“《万毒图鉴》第三卷，自己看去，连化蛇毒都分不清，简直笨死了！”
苏倾颜握着温热的丹丸，又看看那本封面隐约透着微光的古籍，鼻尖忽然有些发酸。
她知道毒老口中的“边角料”意味着什么——残魂之力对他们这些只剩一缕残魂的老者而言，每一丝消耗都可能让他们离彻底消散更近一步。
“师父……”她低声开口，“谢谢您。”
毒老的虚影明显僵了一下，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谢什么……记住了，下次再犯这种低级错误，老夫就真的拿你去喂化蛇！”他说着，转身便要飘走，却在经过洞口时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好好养伤。”
苏倾颜望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
她翻开《万毒图鉴》，指尖划过“化蛇”条目下详细的解毒图谱，忽然发现图谱边缘用极小的字写着一行注释：“此毒需以施术者残魂为引，方得根除……”
洞外，毒老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看着自己愈发透明的手掌，低声咒骂了一句。
远处，丹老的笑骂声隐约传来，剑老的剑意破空而去，医老的药香随风飘来——这个被遗忘的深渊角落，因为那个丫头的存在，似乎正悄悄变得不一样了。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虚影在暮色中轻轻晃动，唯有眼中那抹罕见的温柔，如同沼泽深处不易察觉的萤火，转瞬便被浓重的毒雾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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