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大队给屠富海办了个简单的知青葬礼。葬礼上,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大队长施文彬,哭得像个孩子,一边捶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嚎啕:“我对不起思歌腾!是我没照顾好你们!对不起啊!”那声音里的自责和悔恨,听得在场的人都红了眼。
半个月过去,知青们心里的剧痛才稍微缓了点,大队里的日子也慢慢回到了正轨——该上工的上工,该做饭的做饭,只是气氛比以前沉了不少。
日子照旧过,可知青和社员之间那点本就不牢固的情谊,却悄悄裂开了一道缝。以前大家还能凑在一起说笑两句,现在大多时候都是各干各的,没什么话聊。
苇席还得编,芦苇也还得收割运输,只是这次大队改了法子,不再用之前那种耗人的 “人海战术”,改成用马车驴车驮运,每次去两三个人的小队就行。大部分社员留在队部,抓紧时间赶制苇席,好早点交上去。
干活间隙,社员们还有些小分工。刘忠华的任务是去拉木材,回来当燃料,保证大伙取暖做饭有柴火。
可生产队周边的桦木林,早就被砍得光秃秃的了。一来是这些年天天烧柴,砍得多长得少,慢慢就空了;二来是前些年垦荒运动搞得热火朝天,桦木林成了“向荒地进军”的主战场,一片片树木被砍倒,改成了新的农田,广播里、报纸上经常能听到“某某生产队开荒记”,说这些新垦的地是“希望的田野”,听得人心里热乎乎的,干劲十足。
现在要烧柴,只能去三十里外的丘陵山林拉。大队早就在山脚下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建了个柈子场,夏天砍的原木都堆在那儿,风吹日晒晾干了,等着冬天运回去当劈柴。
刘忠华早早起来套好爬犁,坐上马车,拿起马鞭往空中一扬,“啪”的一声脆响,特别响亮。马儿像是听懂了指令,立马撒开四蹄跑了起来,那股子冲劲差点把还没坐稳的刘忠华掀下车。
换个新地方干活,谁心里都有点新鲜劲,刘忠华也不例外。虽说山里传闻有豹子、黑熊这些猛兽,但他一点也不慌——大队给他配了一把社员自制的土枪,就是那种填铁砂砾的老式火铳,威力不大,顶多能吓唬吓唬野兽,可腰间挎着这么个家伙,心里就踏实多了。
马儿一路狂奔,刘忠华本来想坐直了,摆出一副雄赳赳的样子,可这马一点不配合,跑得又快又颠,他想象中的“英雄气概”全没了,只能一手死死拽着缰绳,另一手紧紧按住帽子,生怕帽子被风刮跑,那模样别提多狼狈了。
一口气跑了十多里地,爬犁沉,马儿也累了,速度慢慢降了下来。刘忠华这才松了口气,有闲心看四周的雪景——远处的山全被雪盖着,白皑皑的一片,近处的树挂亮晶晶的,还挺好看。
只是看了一会儿,他就觉得肚子饿了。那个年代口粮紧张,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觉得吃不饱。他心里暗暗盼着,这次进山能撞见只野兔或者山鸡,要是能举枪打中,架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那得多香啊!想着想着,他好像都闻到了烤肉的香味,赶紧咽了口唾沫,压下肚子里的饥饿感。在这物资匮乏的年月,也就只能靠想想解馋了。
一路走下来,别说野兔山鸡了,连只麻雀的影子都没看着。马车翻过一座覆盖着白雪的山坡,钻进了密林深处。参天大树的树冠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底下一片幽深的阴影,风刮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音,除此之外,连点别的动静都没有。刘忠华心里的孤寂感一下子涌了上来,有点发慌。
走着走着,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冒出来:万一这会儿窜出一群狼,或者跳出一只大黑熊,怎么办?他吓得差点从马车上跳起来,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土枪。
手指碰到冰冷的枪管,他心里顿时有了底。他把枪端起来,胆子一下子壮了,刚才的恐惧全忘了,反而有点盼着猛兽出来——他想试试自己的枪法,想跟它们较量较量。他压根没琢磨,真要是遇上猛兽,先慌的可能是这匹本就不爱干活的马儿,到时候马儿一跑,他指不定得被摔个四脚朝天。
顺着早就被车辙碾出来的山路走了大半天,终于看到前面码得整整齐齐的大木堆——柈子场到了。柈子场旁边,一股青烟笔直地往上飘,那是看林人的住处。听队里人说,是一对老夫妇常年在这儿守着山林。按规矩,刘忠华得先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老夫妇难得见到外人,特别热情,拉着刘忠华问东问西。可刘忠华却有点不自在,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他们——他早就听队里人说,这对老夫妇是麻风病人,要不是这样,也不会被安排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守林子。
跟老夫妇打了招呼,刘忠华就去拴马,然后开始往爬犁上装木材。干燥的木柈子虽然轻了点,但依旧沉得很,他才搬了十来根,额头上就冒了汗,索性把棉袄外面的皮衣脱了,敞开怀接着搬。累了就坐在木堆上歇会儿,渴了就拧开军用水壶喝两口凉水。就这么慢慢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才把爬犁装得像座小山似的,看着就满。
刘忠华仰着头看自己堆的“小山”,都有点不敢相信是自己一个人干的。再低头看自己的鞋,鞋底沾满了积雪、枯叶和泥土,硬邦邦的,像两个大泥疙瘩。他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捡起一片薄石片,开始刮鞋底的泥。
“装好了?这就回去了?”突然,一个声音冒了出来,是看山的老头儿不知从哪儿走了过来。
刘忠华没防备,被吓得一哆嗦,连旁边的马儿都惊得浑身一颤,不安地甩了甩尾巴。那马儿好像听懂了老头儿的话,四只蹄子开始焦躁地踢着地面,还扭动着脖子,想挣脱缰绳。
“豹子!你给我老实点!”刘忠华赶紧呵斥马儿,声音里带着点对老头儿突然冒出来的不满 —— 这老人家走路怎么没声儿呢?
“不再屋里坐会儿了?喝口水再走?”老头儿又问,语气挺热络。
刘忠华没抬头,还在专心刮鞋底的泥,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
老头儿也不生气,眯着眼睛,脸上带着点让人看不懂的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刘忠华和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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