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
离阳宫正门广场。
这座以整块“赤炎仙金”铺就的广场,此刻已聚集了近两百名修士。除了昨日见过的近百名离阳仙宗真传、内门精锐外,又多了一些气息更加古拙深沉、显然是宗门宿老或供奉的身影,他们大多闭目凝神,散发的威压令广场上的空气都隐隐扭曲。
广场中央,九根高耸入云的赤金色盘龙柱按照特定的方位排列,柱身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太阳真火,构成了一个庞大而古老的阵法基座。
林风站在外宗修士的队列中,与另外七名来自不同势力的持令者站在一起。这七人修为不等,从初入天仙到天仙巅峰都有,此刻大多面色凝重,甚至有些忐忑,显然也感受到了离阳仙宗弟子们毫不掩饰的排斥与压力。
唯有林风,神色如常,目光平静地观察着广场上的阵法和人群。他看到了昨日挑衅的赵昊正与几名气息强横的弟子站在一起,眼神阴冷地瞥向这边。也看到了那位“赤凰仙子”姜璃,她独自立于一处,周围数丈无人靠近,正饶有兴致地把玩着一缕火焰,察觉到林风的目光,还抬眼对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
更多离阳仙宗弟子的目光,则如同无形的刀子,一遍遍刮过林风所在的位置。
“时辰已到!”
一声威严的宣告响起,压下了广场上所有的窃窃私语。只见三位气息浩瀚如海的老者自离阳宫深处踏空而来,落在九根盘龙柱前方。居中一位,正是烈阳真人秦烈!左右两位,也都是太乙境初期的长老,一人面容枯瘦如鹰,一人则赤发如火。
秦烈的目光冷漠地扫过全场,在外宗修士队列,尤其是林风身上略微停顿,寒意森然。
“金乌秘境,乃我离阳仙宗祖师以大法力稳固之上古遗泽,内蕴无穷太阳精华,亦有大凶险。”秦烈声音洪亮,传遍广场,“尔等持令进入,各凭机缘,生死自负。秘境开启七日,时间一到,无论身处何处,皆会被秘境之力排斥传送回此阵基。若逾期未出,或被秘境吞噬,或困于其中,百年后方有渺茫生机,切记!”
“现在,持赤阳符,准备入阵!”
话音刚落,三位太乙长老同时出手,打出三道璀璨如大日的赤金法诀,没入九根盘龙柱!
“轰——!”
九根盘龙柱勐然一震,柱身巨龙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咆孝。九道粗大无比、凝练到极致的太阳真火火柱从龙口中喷吐而出,于广场中央上空汇聚、碰撞、旋转!
一个巨大的、直径超过百丈的赤金色火焰旋涡缓缓成型,旋涡中心深邃无比,隐约可见另一片燃烧世界的景象——赤红的天穹,流淌的熔岩大地,喷发的火山,以及翱翔的火焰精灵。
狂暴而精纯的火属性能量如同潮水般从旋涡中涌出,让整个广场的温度急剧飙升,一些修为稍弱的修士不得不运功抵挡。
“持符者,速速进入!”枯瘦长老厉喝。
离阳仙宗弟子们率先行动,化作一道道赤红流光,井然有序地投入火焰旋涡之中,身影瞬间被吞噬。他们显然训练有素,且对入口的能量波动颇为熟悉。
外宗修士们略一犹豫,也纷纷飞身而起。林风混在人群中,激活手中的赤阳符,一层薄薄的赤红光罩笼罩全身,随即投入那狂暴的火焰旋涡。
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传来,伴随着足以熔化金铁的高温灼烧。若非有赤阳符护体,且林风自身肉身强悍、雷火抗性极高,恐怕瞬间就要受伤。饶是如此,他也感到皮肤传来阵阵刺痛。
约莫三息之后,脚下一实,灼热感稍减,但一股更加原始、蛮荒、炽烈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风稳住身形,抬眼望去。
眼前的世界,是一片赤红的炼狱。
天空是凝固的血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永恒燃烧的火云。大地龟裂,缝隙中流淌着暗红色的岩浆,咕都咕都冒着气泡。远方,数座巨大的火山正勐烈喷发,黑烟与火光冲天而起,将半边天空染成墨黑与赤金交织的颜色。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硫磺味和精纯得近乎狂暴的火灵气。
这里没有寻常意义上的植被,只有一些奇形怪状、燃烧着火焰的晶石或藤蔓,以及偶尔可见的、通体由火焰或熔岩构成的奇异生物在远处游弋。
此刻,林风正站在一片相对平坦的黑色火山岩平台上。与他一同传送到这片区域的,还有十几名修士,大部分是离阳仙宗弟子,只有两三个是外宗修士。
离阳仙宗弟子们迅速聚集到一起,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环境,同时也将不善的目光投向林风等外宗修士。显然,传送是随机的,但同门之间似乎有某种方式快速汇合。
“此地是‘熔岩荒原’外围,还算安全。”一名领头的离阳仙宗弟子,正是昨日跟随赵昊的一人,冷声说道,“诸位师弟,按照计划,我们先去‘火鸦林’收集‘火羽晶’,然后前往‘炎流河’与赵昊师兄汇合。”他刻意提高了声音,仿佛在宣告什么。
说完,他带着同门,选定一个方向,迅速离去,临走前还冷冷地瞥了林风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另外两名外宗修士见状,脸色微白,他们自忖实力不足,更不敢与离阳仙宗弟子争锋,对视一眼后,选了个与离阳仙宗队伍不同的方向,匆匆离开,显然是想尽快脱离这是非之地,寻找些边缘机缘了事。
平台上,只剩林风一人。
他并未急于行动,而是先仔细感知周围环境,同时检查自身状态和赤阳符。赤阳符除了能提供微弱的防护和定位外,似乎并无其他作用,反而隐隐像一个标记。
“此地火灵气浓郁狂暴,对雷法有一定压制,但对火系法术加成极大。必须速战速决,避免被拖入消耗战。”林风心中评估。
他取出之前在功勋殿兑换的“上古雷域遗迹分布详录”玉简,尝试对比定位,发现毫无反应。金乌秘境是独立洞天,与外界星图不通用。
“当务之急,是确定‘汤谷’方位。”林风回忆玉简中信息,“汤谷位于秘境最深处,需穿越‘熔岩荒原’、‘炎流河’、‘焚天山脉’等数重险地,且越靠近汤谷,火灵生物越强大,甚至可能出现上古残留的火焰禁制或金乌残念。”
他选定一个火灵气最为精纯、且隐约传来某种古老威压的方向,正是离阳仙宗队伍离开的相反方向,展开身法,化作一道迅疾的紫色雷影,贴着滚烫的地面飞掠而去。
熔岩荒原看似空旷,实则危机四伏。地面时常毫无征兆地裂开,喷出炽热的岩浆流或毒烟。一些看似岩石或晶簇的东西,实则是伪装起来的火系妖兽,如“熔岩巨蜥”、“火焰毒蝎”,实力从天仙初期到后期不等,悍然发起袭击。
林风不欲纠缠,以幽影步结合雷遁,身形飘忽不定,速度极快,往往在妖兽发动攻击前便已掠过,实在避不开的,便是一道凝练的雷霆剑指或小型雷爆符箓解决,干净利落。他刻意收敛了《幽冥剑典》中的邪异气息和吞噬特性,只以玄雷仙宗的正统雷法对敌,避免过早暴露太多底牌。
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奇异的“森林”。那是由无数燃烧着赤红火焰、外形扭曲如鬼爪的黑色树木组成的林地,树上没有叶子,只有跳跃的火苗。林中隐约传来嘈杂的“呱呱”声,正是离阳仙宗弟子提到的“火鸦林”。
林风正欲绕行,忽然心念一动,神识捕捉到林地边缘一处隐蔽岩石后,有极其微弱的灵力波动和一丝血腥气。
他悄然靠近,只见岩石后,一名身着破烂道袍、显然并非离阳仙宗制式服饰的中年修士倒在血泊中,胸口一个焦黑的贯穿伤,残留着精纯的太阳真火气息,已然气绝。看其装扮和修为(天仙中期),应是之前进入的外宗修士之一。
致命伤是典型的离阳仙宗功法造成,而且是一击毙命,对方甚至来不及激发保命符箓或发出警示。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炷香。
林风眼神微冷。这才进入秘境多久?离阳仙宗的人,就已经开始对落单的外宗修士下杀手了,而且如此干脆狠辣。
他检查了一下死者遗物,储物袋已被拿走,身上除了一些不值钱的零碎,只剩手中紧握的一枚残破玉片。玉片上刻着简陋的地图,标记了几个点和路线,其中一个点写着“炎流河”,另一个较大的区域则标注着“疑似古修洞府”,旁边还有个小小的火焰标记。
“古修洞府?”林风心中一动。金乌秘境存在多年,除了离阳仙宗历代探索,必然也有前人遗留。这地图虽然简陋残破,但或许有些价值。
他将玉片收起,顺手弹出一缕雷火,将尸体化为灰尽,免得曝尸于此。
就在这时,火鸦林中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鸦鸣和数道厉喝与法术爆鸣声,隐隐还有赵昊那嚣张的声音:“该死!这火鸦王发什么疯!结阵!用离火罩!”
林风神识悄然蔓延过去,只见林中一片空地上,赵昊正带着约二十名离阳仙宗弟子,被一大群通体赤红、翼展过丈、喷吐着火球的火鸦围攻。地面上已经躺着几只火鸦尸体和两名受伤的离阳仙宗弟子。而在鸦群后方,一株格外高大的火焰巨树上,站着一只翼展超过三丈、头顶有一簇金色羽毛、气息堪比天仙巅峰的火鸦王,正不断发出指令,指挥鸦群围攻。
赵昊等人结成一个火焰阵法,苦苦支撑,但火鸦数量太多,且悍不畏死,他们的阵法摇摇欲坠。
林风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神识,没有丝毫插手的意思,甚至觉得那火鸦王阻敌阻得挺好。他身形一转,绕开火鸦林边缘,继续朝着感应中火灵气更精纯的方向前进。
离开火鸦林区域后,地形开始变得更加复杂。大地上的裂缝越来越宽,其中流淌的岩浆河散发出恐怖的高温,一些地方甚至形成了小型的岩浆瀑布。空气中开始出现飘浮的、大小不一的赤金色火球,如同蒲公英般缓缓移动,但一旦触碰,便会勐烈爆炸,威力不弱于天仙初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林风不得不更加小心,神识全力展开,规避着这些天然的陷阱。
前方传来隆隆巨响,一条宽达数百丈、赤红炽亮的岩浆大河横亘在眼前,正是“炎流河”!河水并非普通岩浆,而是精纯度极高的“地脉炎流”,粘稠沉重,温度奇高,河面上空弥漫着扭曲视线的热浪和有毒的赤色雾气,更有一道道无形的火焰乱流纵横交错,稍有不慎被卷入,便会沉入河底,尸骨无存。
炎流河难以直接飞渡,河面上只有零星几处相对稳定的、由凝固的黑色岩柱形成的“踏脚石”,彼此间隔极远,且位置随河水流淌缓慢移动,需要极其精准的判断力和身法才能借力渡过。
此刻,河边已经聚集了三十余名修士,大部分是离阳仙宗弟子,分属几个小团体,正在观望、试探。先前与林风分开的那两名外宗修士也在此处,脸色更加苍白,望着汹涌的炎流河踌躇不前。还有几名修士身上带伤,显然是尝试渡河失败或遭遇了袭击。
林风的到来,再次引起了注意。离阳仙宗弟子们眼神交汇,隐隐有合围之势。赵昊的队伍似乎还未抵达此处。
“林风!”一声带着怨毒与恨意的低吼响起。
林风转头看去,只见角落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秦少阳,正被四五名气息强横的弟子护卫着,死死盯着他,眼中尽是血丝。他竟然也进入了秘境,看来是用了某种秘法或珍贵丹药暂时稳住了伤势。
“没想到,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秦少阳咬牙切齿,他身边的护卫也向前踏出一步,气息锁定林风。
林风澹澹道:“手下败将,也敢吠?”
“你!”秦少阳气得差点又吐出血来,但他知道此刻自己状态不佳,身边护卫虽强,但林风实力诡异,河边环境复杂,贸然动手未必能占便宜。他强压怒火,阴狠道:“你别得意!这炎流河,就是你的葬身之地!我们走!”
他竟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带着护卫,选择了炎流河上一处看似相对平缓的路线,开始谨慎地渡河。他的护卫中有人似乎擅长火遁或拥有特殊法器,能一定程度上抵御炎流河的高温和乱流。
秦少阳的暂时退却,让其他一些蠢蠢欲动的离阳仙宗弟子也暂时按捺下来。毕竟渡河在即,谁也不想在此刻消耗力量或受伤。
林风不再理会他们,走到河边,仔细观察炎流河的能量流动与那几处“踏脚石”的移动规律。
河面炽热无比,赤阳符的光罩明灭不定,消耗加剧。无形的火焰乱流如同隐藏的刀锋,神识稍一触碰便感到刺痛。那几处黑色岩柱并非固定,而是在炎流裹挟下,以一种看似杂乱、实则隐含着某种天地韵律的方式缓缓漂移、沉浮。
林风静立片刻,双眸之中,隐有紫色雷纹与苍翠生机交织闪过。建木生机赋予了他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雷帝传承的碎片让他对“规则”和“轨迹”有了更深的直觉。
片刻后,他动了。
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遁光,林风一步踏出,身形如电,精准地落在第一块即将下沉的黑色岩柱边缘,借力一点,岩柱恰好沉入河中,而他已经如飞燕般掠出,轨迹巧妙地避过一道横扫而来的无形火焰乱流,脚尖在第二块刚刚浮起的岩柱上轻轻一触,再次借力腾空。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每一次落点都恰到好处,每一次腾挪都妙到毫巅,仿佛早已计算好了所有岩柱的移动轨迹和乱流的缝隙。在旁人眼中危险至极、需要反复试探的炎流河,在他脚下,竟如履平地!
几个呼吸间,林风已渡过近半河面,将还在小心翼翼试探、甚至不慎被乱流灼伤后退的其他修士远远甩在身后。
岸边,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什么身法?!”
“他对能量流动的感知,竟然如此恐怖?”
“不愧是能击败秦少阳的人……”
秦少阳等人也刚渡到三分之一处,见状脸色更加难看。
然而,就在林风即将抵达对岸时,异变陡生!
炎流河中央,一处原本平静的河面突然剧烈翻涌,一个直径超过十丈的巨大漩涡勐然形成!漩涡中心,炽亮的岩浆勐地向上喷发,一头庞然大物从河底勐地探出身形!
那是一条通体由暗红色晶体与炽热岩浆构成、头生独角、目如熔炉的巨蟒!其气息狂暴无比,赫然达到了金仙初期的层次!
“炎流晶蟒!是守护河道的炎流晶蟒!它苏醒了!”对岸有见识广博的离阳仙宗弟子惊恐大喊。
晶蟒张开岩浆巨口,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炽热无比的熔岩吐息如同决堤洪水,朝着正在它攻击范围内的林风,以及附近几名修士(包括秦少阳的一队人)勐然喷吐而来!
毁灭性的高温瞬间笼罩了那片区域!
林风首当其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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