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王都的官道像一条濒死的巨蛇，在焦土与废墟间蜿蜒。埃德里克所在的商队马车，只是这条蛇鳞片上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越是靠近王都，空气中的混乱与紧张就越是凝实。
关卡比预想中更多，盘查也愈发严苛。除了原本的王室卫队和教廷残部，还出现了不少穿着各异、佩戴着不同贵族或佣兵团徽记的私兵。他们各自把守着要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仿佛在搜寻着什么，又像是在防备着彼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整个局面。
埃德里克收敛了所有气息，依靠寂静石碑的力量，完美地伪装成一个带着些许书卷气的年轻商贾“埃兰”。巴恩扮演的护卫沉默而精悍，艾伦作为文书则显得有些拘谨，莉莉丝低眉顺眼，将侍女的角色扮演得天衣无缝。他们的马车和货物都经过精心准备，经得起反复盘查。
在经过第七道、由某个自称“铁盾佣兵团”设立的关卡时，他们遇到了麻烦。
“停下！”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小头目粗鲁地拦住了马车，他的目光在莉莉丝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车上装的什么？”
巴恩上前，陪着笑脸，熟练地递上伪造的身份文书和货物清单：“军爷，我们从东边的橡木镇来，运些皮毛和草药去王都碰碰运气。”
刀疤脸随意翻了翻文书，又用刀鞘挑开车帘，看了看里面的货物，最后目光又落回到莉莉丝身上，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这侍女看着挺水灵，不像你们橡木镇能养出来的啊？该不会是哪里来的奸细吧？”
巴恩脸色微变，正要开口，车厢内传来埃德里克平静的声音：“巴恩，给几位军爷拿些酒钱，天寒地冻的，都不容易。”
巴恩会意，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小袋银币，不动声色地塞到刀疤脸手里：“军爷辛苦了，一点小意思，请兄弟们喝杯酒暖暖身子。”
刀疤脸掂量了一下钱袋，脸色稍霁，但目光依旧在莉莉丝身上打转，显然并不满足。就在他准备再找点茬时，另一支队伍的到来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那是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护卫精良，马车华丽，旗帜上绣着一只翱翔的银鹰——这是“银翼商会”的标志，大陆上有数的几个大商会之一，以消息灵通和背景深厚着称。
银翼商会的车队似乎享有某种特权，只是亮出了一枚令牌，铁盾佣兵团的人便立刻放行，态度恭敬。在经过埃德里克他们的马车时，车队中间一辆马车的窗帘被一只保养得宜的手掀开一角，一道锐利而探究的目光短暂地扫过埃德里克他们，尤其是在埃德里克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某种不同寻常，但随即窗帘落下，车队径直离去。
刀疤脸似乎有些忌惮，不再纠缠，挥挥手示意埃德里克他们可以走了。
马车重新启动，艾伦松了口气，低声道：“好险，刚才那个佣兵头子不怀好意。”
莉莉丝则微微蹙眉：“银翼商会……他们的背景很深，据说和几大贵族乃至王室都有牵连。刚才车里那个人，不简单。”
埃德里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记下了银翼商会这个名字。在这王都外围，各方势力已然如同蛛网般交织，一个小小的佣兵团敢如此嚣张，背后必然有所依仗；而银翼商会这样的庞然大物，更是深不可测。
又经过半日的颠簸，当夜幕降临时，那座饱经沧桑的巨型城市终于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王都“奥古斯都”，即使是在暮色和混乱的阴云笼罩下，依旧能看出其昔日的宏伟与辉煌。高耸的城墙如同山脉般绵延，城墙上林立的塔楼如同巨人的牙齿。然而，此刻的城墙上，可以看到多处修补的痕迹，一些区域甚至还有战斗留下的焦黑与破损。城门处灯火通明，守卫的数量远超平常，气氛肃杀。
他们选择在城外一个规模不小的、龙蛇混杂的临时营地歇脚，准备明日再进城。营地由无数简陋的帐篷和窝棚组成，挤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等待进城或被阻于城外的流民、商人、佣兵和冒险者。空气中混杂着汗臭、炊烟、劣质酒精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埃德里克让巴恩去打听消息，艾伦负责看守马车和货物，自己则带着莉莉丝，如同其他寻找落脚点的旅人一样，在营地中看似随意地漫步，实则敏锐地捕捉着各种信息。
“……‘血鸦’的人昨天又在城南抓走了十几个‘可疑分子’，说是排查虚空间谍，谁知道是不是清除异己……”
“……听说皇宫里这几天吵得更厉害了，老国王病重，几位王子殿下都快撕破脸了……”
“……银翼商会最近在大量收购魔法材料和粮食，价格抬得很高，不知道想干什么……”
“……码头区那边晚上最好别去，‘暗潮’的人活动频繁，好几个小帮派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教廷那边剩下的几个主教好像也在暗中联络贵族，不知道想搞什么名堂……”
零碎的信息汇入埃德里克耳中，勾勒出王都内部权力交织、暗流汹涌的混乱图景。旧有的秩序崩塌，新的秩序尚未建立，各方势力都在不择手段地抢夺着权力和资源，而虚空的力量，很可能就隐藏在这片混乱的阴影之下，悄然滋长。
在一处售卖劣质麦酒和烤肉的摊贩前，埃德里克停下了脚步。他看似在挑选食物，注意力却集中在旁边几个正在低声交谈的、穿着不起眼灰色斗篷的人身上。那几个人气息内敛，但埃德里克敏锐地感知到他们体内流动着不弱的能量，而且他们的交谈中，偶尔会夹杂着几个非常古老、几乎失传的精灵语词汇，内容似乎涉及“圣地”、“封印”等字眼。
“莉莉丝，”埃德里克用极低的声音问道，“能听出他们的来历吗？”
莉莉丝凝神细听了片刻，轻轻摇头：“他们的口音很古怪，用的暗语也不是虚空的体系。但……他们身上有种让我很不舒服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诅咒了，或者长期接触某种污秽之物。”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灰袍人似乎察觉到了窥视，猛地转过头，兜帽下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埃德里克和莉莉丝。埃德里克立刻低下头，假装被烤肉烫到了嘴，莉莉丝也适时地递上水囊。
那灰袍人盯着他们看了几秒，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才转回头，对同伴使了个眼色，几人迅速起身，消失在拥挤的营地阴影中。
“他们很警惕。”莉莉丝低声道。
埃德里克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这些灰袍人，显然不属于王都明面上的任何一方势力，他们寻找的“圣地”和“封印”，又指向什么？
王都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这里不仅有权力的博弈，似乎还隐藏着更古老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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