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机甲硬派越野平稳地驶出村庄，柏油路两旁的白杨树向后飞速退去，
副驾驶座上，古萧然小小的身子紧贴着车窗，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人我不眨地盯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和村落。
那些熟悉的老房子、田埂上吃草的牛羊，像一幅流动的画，勾着他记忆里的某个角落。
“爸爸，我们这是要去找爷爷奶奶吗？”他忽然转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雀跃，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李凡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儿子认真的小脸，腾出右手伸过去轻轻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指腹触到孩子温热的头皮，心里瞬间软成一片。
“是啊，”他的声音放得格外轻柔，像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宁静，“我儿子真聪明，连回家的路都记得这么清楚。”
指尖划过儿子细腻的发丝，李凡的思绪却飘远了，老爸老妈已经有一年零三个月没见过萧然了。
上次视频时，老妈还红着眼圈说“大孙子是不是长变样了，奶奶都快记不清你胖脸蛋啥样了”，
老爸则在一旁假装看报纸，却偷偷把手机屏幕凑近了又凑近。
他原以为孩子小，早把爷爷奶奶的样子忘了，没想到这小子竟能从一路的景色里认出“家”的方向。
李凡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心里又酸又暖：不愧是老李家的种，血脉里就刻着牵挂呢！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脚下的油门仿佛也轻快了些，连带着车厢里的空气都染上了几分期待的甜意。
车子在门口的路边缓缓停下时，李凡特意熄灭了引擎。
小院的木门虚掩着，烟囱里正飘出袅袅的青烟，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
“嘘——”他回头对萧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眼底闪着狡黠的光，“我们给爷爷奶奶一个惊喜好不好？”
萧然立刻捂住嘴巴，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藏了两颗星星。
李凡拉着他的小手，猫着腰往大门挪去，脚下的碎石子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刚走到门廊下，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叫声，随即又转为亲昵的呜咽，
是家里的老黄狗，它摇着毛茸茸的大尾巴，颠颠地跑到两人脚边，用湿漉漉的鼻子蹭着的裤腿，尾巴李凡扫得地面“啪嗒啪嗒”响。
“大黄！”萧然忍不住低呼一声，又赶紧捂住嘴，紧张地看向客厅。
这一看，李凡的心猛地一跳，客厅门口的石阶上，李大成和张兰正并肩站着。
老爸穿着那件洗得干干净净的夹克，背好像比上次见时更驼了些，却依旧挺直着腰；
老妈围着那条熟悉的碎花围裙，手里还攥着一块没来得及放下的抹布。
两人的目光都直直地落在他和萧然身上，那眼神里的期盼，浓得像化不开的蜜，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紧张，分明是等了许久。
“爷爷奶奶！”没等李凡反应过来，萧然已经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出去。
他甩开李凡的手，小短腿跑得飞快，扑向早已弯下腰、敞开双臂的李大成。
“哎哟！我的大孙子！”李大成一把将他抱了个满怀，脸上的皱纹瞬间笑成了一朵菊花。
他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萧然的背，又忍不住在那肉嘟嘟的小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胡茬蹭得孩子咯咯直笑。
“可让爷爷想得苦啊！上次你还说想玩爷爷的剃须刀，这次爷爷给你留着，让你玩个够！”
张兰站在一旁，看着祖孙俩腻歪，眼角早就湿了。
她用围裙角悄悄擦了擦，走过来捏了捏萧然的脸蛋：“看这小脸，又胖了点，在外婆家住得好不好？有没有听话？”
“奶奶，我好想你和爷爷！”萧然搂着李大成的脖子，小脸突然垮了下来，眼圈红得像小兔子，“我早就想来找爷爷奶奶了，可是……可是外婆不让……”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带着哭腔。
李大成抱着孙子的手紧了紧，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却还是强笑着揉他的头发：“傻小子，哭啥？你现在不是来了吗？以后想爷爷奶奶了，就让爸爸带你回来，听见没？”
“是啊萧然，”张兰也凑过来，声音软得像棉花，“只要看到你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奶奶就比啥都高兴，以后啊！爷爷奶奶悄悄去你学校看你，给你带糖吃，好不好？”
她嘴上说着，心里却泛起一阵涩意，上次和老伴儿去古思贤家想看看孙子，结果连门都没进去，
只在楼下远远望了一眼萧然的小背影，回来后老伴儿愣是蹲在院子里抽了半包烟。
如今这活生生、会哭会笑的大孙子就在怀里，那些委屈和不快，早就被孩子的眼泪冲得烟消云散了。
“真的吗？”萧然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眼睛却倏地亮了，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可他马上又低下头，小手揪着李大成的衣襟，小声说：“可是……我怕妈妈和外婆不高兴……”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根针狠狠扎在李凡心上。
他站在原地，看着儿子红通通的眼睛，看着老爸老妈脸上一闪而过的自责，只觉得喉咙发紧，握紧的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他真想抽自己几巴掌，过去这一年，他这个当爹的，到底让他们受了多少委屈？
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打破这好不容易等来的温馨，只能任由心里的酸涩和愧疚像潮水般涌来，又悄悄退去。
“哎呀，大孙子，今天咱们不说这个！”李大成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突然拍了下大腿，故意提高了音量，
“咱们爷孙俩好不容易聚上，你想要啥，尽管跟爷爷说！天上的月亮摘不下来，地上的玩意儿，爷爷都给你弄来！”
“对！你爷爷说得对！”张兰也赶紧接话，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塞进萧然嘴里，“萧然想吃啥？奶奶这就去给你做！”
甜甜的草莓味在嘴里化开，萧然的眼睛又亮了。
他摸着圆滚滚的脑袋，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突然搂住李大成的脖子，在他耳边大声说：“我啥都不要！我就想好好陪陪爷爷奶奶，还有爸爸！”
“嘿，这小子！”李大成被他说得心里一暖，仿佛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李凡，像是刚想起似的，瓮声瓮气地喊了句：“回来啦？”
“嗯，爸妈，我回来了。”李凡走上前，声音有些沙哑。
“你这老头子，发什么呆呢！”张兰没好气地拍了李大成一下，又赶紧拉过李凡的手，掌心的温度暖得他一哆嗦，“小凡，别理他，快进屋坐！吃饭了没？妈给你留了热乎的红薯粥。”
“没呢，妈，上去再吃。”李凡看着母亲鬓角新增的白发，心里又是一酸，
明明是自己要带他们去省城，却还要麻烦老妈操心吃饭的事。
刚在客厅的木沙发上坐下，李凡就忍不住问：“爸妈，你们咋知道我要带萧然回来？我还想给你们个惊喜呢。”
“惊喜？”张兰捂着嘴笑，眼角的皱纹里都是笑意，“小欣早就打电话说了，说你要回来接萧然上去玩两天，结果没过半小时，月雨又来电话，说你不光接萧然，还要回来接我和你爸一起去省城住几天。”
李凡这才恍然大悟，忍不住拍了下脑门，光顾着惦记儿子了。
“那妈，您快去收拾东西，咱们早点走。”
“臭小子，月雨电话一挂，我就开始收拾了！”张兰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指了指墙角那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衣服、常用的药、给月雨爸妈带的土产，一样没落，就等你呢！”
“行，那我们走吧。”李凡立刻站起来，“妈，东西在哪儿？我去拿。”
“我来抱！”李大成舍不得放下怀里的宝贝孙子，
咬着牙把萧然往上颠了颠，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到底是上了年纪，抱一会儿就有些吃力了。
“哦哦哦！要去省城咯！可以和爷爷奶奶、爸爸一起住啦！”萧然在李大成怀里手舞足蹈，小皮鞋在他胳膊上蹭来蹭去。
“只要我的大孙子开心，去哪儿都行！”李大成被他闹得哈哈直笑，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我还可以去找天泽表哥玩！”萧然突然想起什么，眼睛更亮了，“表哥说要教我骑自行车！”
“好好好，爷爷奶奶带你去找表哥，还给你买糖葫芦、，带你去公园坐旋转木马！”张兰凑过来，刮了下他的小鼻子。
“爷爷奶奶万岁！爸爸万岁！”萧然搂着李大成的脖子，咯咯地笑个不停。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小院，落在三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大黄狗趴在门槛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刚才还安安静静的小院，此刻被祖孙三代的笑声填满，连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像浸在了蜜罐里。
可当李凡跟着张兰来到墙角的“行李”旁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哪是什么“行李”，分明是座小山！
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里装着腊肉和腊肠，
竹篮里码着整整齐齐的土鸡蛋，
陶罐里是腌好的萝卜干和芥菜，还有两袋新碾的大米，
甚至连院子里刚摘的白菜、萝卜都用报纸包好，装了满满两大袋。
“妈，您这是……要把家搬空啊？”李凡哭笑不得地看着这堆东西，“省城啥都有，不用带这么多。”
“臭小子懂啥！”张兰拍了他一下，眼里却满是疼惜，“月雨爸妈喜欢吃咱家的腊肉，小欣和天泽爱吃我腌的萝卜干，这些都是自家产的，干净！你在外面挣钱不容易，多带点上去，也能省点开销。”
“妈，我现在……”李凡想说自己现在不缺钱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还是等上去了，再慢慢跟他们说吧！
他蹲下身，开始往车上搬东西，“行，那我来拿，您歇着。”
“哎哟，我的老腰！”李大成抱着萧然跟出来，刚走两步就龇牙咧嘴地喊了一声，却还是舍不得把孙子放下。
“爷爷，我自己走！”萧然懂事地从他怀里滑下来，牵着李大成的手，“我扶着爷爷！”
“嘿，我的大孙子真孝顺！”李大成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腰好像都不疼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地把东西搬上车，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连后座都放了两个竹篮。
李凡刚坐进驾驶座，就听见萧然在后座欢呼：“出发去省城咯！找表哥玩去咯！”
李大成和张兰相视一笑，眼里的光比秋日的太阳还要暖。
“小凡，这车？”李大成好奇的问，
“爸，这车是我的！”李凡淡淡的说，
“啊？”李大成有些不可思议，“你的？你哪来的钱？这车不便宜吧？”
“爸！到了省城我慢慢跟你和妈解释！”
李凡发动车子，后视镜里，熟悉的小院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路的尽头。
车厢里，萧然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要和表哥玩什么，李大成和张兰时不时应和两句，
李凡握着方向盘，听着身后的欢声笑语，心里忽然觉得无比踏实，这大概就是家的样子吧！
吵吵闹闹，却又暖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夕阳透过车窗，洒在每个人的脸上，连空气里都飘着甜甜的、幸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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