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表姐道别之后,陆平章那边也已经收拾好了。
沈知意领着人出去的时候,沈辞南正陪着陆平章候在门外等她过去。
“二哥。”沈知意走过去,先和陆平章对视一眼,然后跟沈辞南打了招呼。
沈辞南今日是新郎官。
都说人生四喜,金榜题名为一件,洞房花烛夜也是一件。
沈辞南如今在书院不需要再遮掩自己的才学,时常拔得头筹,得不少先生夸赞,只待再过两年就能金榜题名。
如今又娶了心上人,自是人生快意之时。
沈知意过来的时候见他脸喝得都有些泛红了,好在他的眼睛依旧清明,没显得太醉。
然沈知意还是不放心,过去的时候便跟沈辞南身侧的小厮先说道:“表姐叫人在厨房准备了醒酒汤,回头你给二哥拿点去,可别醉醺醺地回去,叫表姐担心。”
两人都是她的至亲。
虽然如今他们已经成婚,但沈知意还是以从前的称呼喊他们,不然也不知道该叫姐夫好,还是二嫂好,委实麻烦。
小厮躬着身忙应了。
沈辞南也笑着说:“我省得的,你就别担心了,放心和侯爷回去吧。”
沈知意点点头。
爹娘今日必然要待到很晚,沈知意也没多问,走到陆平章身边被他握住手,就跟沈辞南说:“那二哥,我和侯爷先回去了。”
沈辞南笑着点点头:“去吧。”
陆平章也同沈辞南点了头,算是打了招呼。
夫妻俩离开这边。
沈辞南于原地目送他们离开,瞧见他们乘上马车,方才也转身回去。
路上,照旧是沈知意和陆平章一辆马车,茯苓她们一辆。
上了马车,陆平章就没再坐轮椅掩饰,夫妻俩挨在一起坐着,沈知意被陆平章半揽抱着靠在他的肩上。
表姐和二哥的大婚顺顺利利了结,沈知意的心里也算是了却了一块大石头。
之前总担心会出什么差错。
这会夜色渐深,马车静静缓缓地往沈府的方向去。
心里仍担心那不知道在哪里的朱瑞,却也不想在这样的好夜色里说起此人败坏彼此的兴致,沈知意靠在陆平章的怀里,轻嗅他身上的酒气。
不算浓。
“我没喝多少。”陆平章倾听她的动静,便知她在做什么,笑抚着她的头与她说道。
沈知意已经闻见,自然相信。
以陆平章的身份,也就他想喝,别人是不敢多劝的。
“岳父和二伯还有舅舅今晚倒是喝了不少。”
沈知意点点头:“二哥娶妻,表姐出嫁,二伯和舅舅肯定高兴,我爹看着表姐和二哥长大,肯定也高兴。”
“回头回去我叫人在家里也备些醒酒茶,爹爹回来的时候可以喝。”
陆平章抚着她的长发嗯一声。
沈知意忽然好奇,她在陆平章的怀里仰起头,问他:“我们成婚那日,你喝了多少?”
那夜和陆平章相处,太过紧张,沈知意已然不记得那时的情景了,虽然叫人也为他准备了醒酒茶,却不晓得他喝没喝。
陆平章抚着她长发的手一顿,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重提旧事。
如今再想那时事,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那会他与她之间还无情意。
或许有,但对于他这样一个朝不保夕,有一日过一日的人而言,那丁点情意并不能代表什么,也落不到他的心湖里。
保全她,不叫她受委屈,便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至于酒——
那夜虽然无人敢劝他喝酒,但他与谭濯明同饮,他记得也喝了不少。
只是边关的烧刀子他都能喝好几坛,何况那些根本称不上酒的酒了。
便是喝再多,也不至于醉了。
“想什么呢?”沈知意没听到他的回答,问他。
陆平章垂眸看她,于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才回答:“在想那时委屈了你。”
沈知意一怔。
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
看着眼前这双温柔如水般的眼睛,沈知意已经记不起这双眼睛从前看向她时漠然不近人情的模样了。
她怔松过后,笑着抬起手放置于他的脸上。
“不委屈。”
她实话实说,“那时只想着感激你了,感激你为我解决当时的困顿,让我有保护家人的能力,让我可以在爹爹回来前能保护好娘亲和弟弟。”
其实已经很久没想起那时的情形了。
如今回想当时嫁给陆平章时的场景,彷徨有,不安有,唯独没有一点委屈。
即便知晓他们是契约夫妻,她也是心甘情愿,没有一点委屈。
要说委屈,还是她替他感到委屈。
位高权重的信义侯,娶谁不能?偏被她一个商户女摘了头筹。
实在吃亏。
许是相爱总会觉得对方吃亏。
沈知意想到这个,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双手捧着陆平章的脸,轻轻于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陆平章被这个吻亲得眸色渐深。
自有孕之后,两人就没再行过亲密之事,便是吻也是偶然,一来是怕擦枪走火,二来也是担心沈知意的身子。
如今陆平章虽然心中泛起欲念,但也还是按捺着什么都没做,只回吻了她一下便克制住了,抱着沈知意,把下巴抵在沈知意的头上,什么都没做。
夫妻这么久,沈知意自然察觉得出他此时的克制。
知他在克制什么,沈知意脸色泛红,被陆平章从后面抱着,瞧不见他的脸,只能背对着他小声说:“你要是有需要,我可以……”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陆平章闷声的回答:“不用。”
沈知意以为他误会了,偏过脸想同他解释:“就是不用那,我可以用手,或者……”
陆平章被她这话招得眸色愈暗了。
他抱着沈知意哑着嗓音问:“祖宗,你觉得你用手,我得多久才好?”
沈知意想起他从前的威猛之姿,一时吓得噤了声,泛红的脸也渐渐有些变白了。
陆平章没继续吓她,只继续抱着她说:“我没事,不用你做那些事,你和孩子好好的就行。”
女子怀孕本来就辛苦。
何况她这阵子害喜的症状也渐渐多了一些,陆平章平日只觉亏欠她良多,岂会舍得让她做这些事情?
若这点欲念都扛不住,他也就当不了这个信义侯了。
沈知意也不敢再招他了。
两人说起别的事情,沈知意想到沈宝扇之前说的话,还是跟陆平章询问起来:“你知道太原知府吗?”
陆平章仍抱着她抵着她的头应道:“知道,怎么了?”
沈知意同他说道:“沈宝扇要嫁给这太原知府的长子,我听说他个鳏夫?”
陆平章知道她们姐妹感情不算好,两房虽无大仇,却也有不少旧怨在。
但陆平章同样知道她向来就是个外冷心热的。
就连左谧兰死后,她都会亲自登门上香,何况是这个与她一起长大的堂妹了。
他回忆之前去太原的情形,回她:“一般知府三年一换,太原那边的知府却已经连任三届了,自他去了那边,太原百姓的生活都好了不少,那边的百姓都敬服他。”
“我之前去太原的时候与他接触过,是个为百姓办实事的好官。”
“他这个长子,我也见过,有他父亲的风骨,文章做得也不错,只是运道不太好,上上届的科举,他发妻死了,去年的科举,他又因家中祖母守孝错过,若是正式科举的话,应该也早就金榜有名了。”
陆平章想道,提了句:“他应该会跟你二哥同届科举,到时候应该会成为你二哥的强劲对手。”
沈知意听他细细说来,心中定了一些。
她就想着那王家老夫人一向疼爱沈宝扇,就算如今沈宝扇没了亲娘的帮衬,她这个当外祖母的便是没法偏帮她,但也总不至于叫她吃了亏。
如今看来,这人待妻子如何暂且不说,但光看他家门风,只要沈宝扇不胡乱折腾,他们总不至于叫她受了委屈。
陆平章抚着她的秀发问她:“要我派人与他们说点什么吗?”
沈知意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她那个骄傲的性格,我们要是主动去说什么,只怕她心里定然难受得紧,还要怪我们多事。”
“你既说他们不错,那总不至于委屈了她。”
陆平章自然听她的。
她既然说不用,他也就懒得多管。
沈辞南和阮心觅婚后没多久,小夫妻便一起去了京城。
沈知意的二伯和二伯母也离开了宛平,去了沈丰年任职的县府。
夫妻俩久别多年,如今总算能在一起了。
这次沈老夫人也没说什么。
沈知意在二伯母走前听她说过,她这位祖母如今是真的爱上了礼佛,每日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她那个小佛堂里,也不再管家里的事。
沈知意想到那日表姐与二哥大婚,她去沈府时见到那位垂垂老矣的老妇人,过往养尊处优下的满头乌发已经变成了一头银丝。
她已明显见老。
他们走后不久,沈知意一家也彻底搬去了京城。
抵达京城的那天,谭家、林家都来了人,还有二哥、表姐夫妇,大家一起在沈府用了饭,送了乔迁礼。
转眼,四月过去。
朱瑞依旧不见踪影,但天下也不太平。
自三月开始,浙江、岭南几处地方,雨水频发,几个州县都遭遇了洪灾。
林阶安这个户部给事中这阵子忙得不可开交,每日睁眼就是算账,今天要往哪里送钱,又要去哪里拿钱。
洪灾之后,有几处州府还闹起了瘟疫,一时间,民不聊生,几乎每日都有急报送往京中,承和帝本就不佳的身体这阵子受这些事影响,更是被摧残得不行。
而这期间,陕西还出现了个太平教,糅合了佛教禅宗和道教无为的理念,打着人生来就是受苦的,入教则能化解一切苦难,能享永生,吸引了不少百姓。
待这个消息闹至京城的时候,这个太平教已经十分壮大。
而在陆平章和谭濯明的查验下,发现这个太平教不仅吸纳了不少普通百姓,还与陕西的官员有来往。
再查验之下,发现这太平教打着教化众人的理念,实则却是把信徒收拢起来,一来蚕食他们的思想,叫他们为自己所用,二来则是利用那些女信徒吸引官员,以女色和银钱拉拢他们,让陕西那边的官员同流合污,串成一线。
承和帝知晓后自是大怒,叫谭濯明带着人去陕西处理这件事。
而边关近来亦有几处骚动。
好在大梁从不重文轻武,几处边塞都有强将抵挡,暂时未出现什么意外。
内忧外患。
虽然朱瑞未曾出现,但陆平章敏锐地感觉到这些事都与他有关。
这天夜里,陆平章与沈知意早早就就了寝。
沈知意如今已经显怀,害喜的症状减轻,但平日身体总是酸痛,还变得嗜睡,陆平章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有些能带回家的公务便都会带回家处理,可以多陪陪她。
沧海得了消息漏夜前来。
今日正好是秦思柔守夜,听到动静便提着灯笼出来。
看见沧海。
二人如今很少私下见面,也没再说过什么不应该的话。
他们都是理智的人,即便此时这样单独碰面,也没多余的想法。
“出什么事了?”秦思柔压着声音问,又说了句,“侯爷已经陪夫人睡下了。”
沧海面露为难。
思索着该不该叫侯爷起来。
还在犹豫间,陆平章已经披着衣裳从里面出来了,同样压着声音问:“什么事?”
看见他出来,沧海便没犹豫,直接轻声回道:“侯爷,闻古山那边来信了。”
他说完便径直把手中的信交给了陆平章。
陆平章伸手接过。
秦思柔把手中的灯笼凑过去一些,好叫他看清上面的内容。
“我来吧。”沧海看她举得费劲,便跟秦思柔伸了手。
秦思柔也没拒绝,把灯递给他,自己默默退到了一旁。
陆平章快速看完信上内容。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那太平教就是朱瑞的手笔,而朱瑞现在还跟董乾联系上了。
陆平章脸色不好,但他并未发作,只跟沧海说:“先下去吧。”
这事还得明日去宫里跟陛下商议,陆平章吩咐完便先回了屋。
沈知意还睡着,但等陆平章脱完外裳上去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身侧传来的动静,虽然陆平章已经很小心了。
她挨过来迷迷糊糊地问他:“怎么了?”
风雨欲来,但陆平章并不想叫她担心,把她揽于怀中后轻轻亲吻了下她的额头轻声说:“没事,一点小事。”
沈知意本就没醒,听他说没事,就又再次倒头睡过去了。
陆平章倒是迟迟没睡着。
翌日,陆平章一早就起来了,沈知意还在睡,但听到他起来的动静还是清醒了一会。
“今天怎么这么早?”沈知意睁不开眼似的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觉得天都还没亮。
“今天有早朝,得进宫。”陆平章回她,又与她说,“你继续睡,还早。”
沈知意睁开眼看他,应道:“好。”
陆平章被她看得心软极了,又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替她掖好被子,哄着她说:“睡吧。”
沈知意还困得紧,被他这么一哄,眼皮也没挣扎,就这么慢慢合上了。
陆平章等人彻底睡着,才换好官服离开。
这几日早朝的氛围十分紧张。
承和帝便是个好脾气的,但接连出了这么多事,他亦冒火。
尤其是陕西省太平教的事,牵连这么多官员,要处置要安排,今日早朝他便训斥了不少人。
待早朝结束,不少人离开,陆平章留了下来。
他目送董乾离开的方向,见他今日格外安分,有些官员也注意到董乾的不对劲,还以为他生病了,关怀簇拥着这位国丈爷离开大殿。
陆平章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待官员全部离开,冯公公亦打发了其余内侍去往外面候着。
陆平章跟着承和帝进了内殿,冯公公替他们斟了茶。
陆平章没隐瞒,把昨夜闻古山给他的信给了承和帝看。
承和帝看完之后,脸色也同昨晚的陆平章一样。
似是意料之中,承和帝并未发火,只沉声道:“果然是他。”
“他还跟董乾联系上了?”承和帝问陆平章,也想到今日早朝董乾格外安分,一句话都没说的样子。
这次太平教牵扯陕西路一票的官员中,其中就有几个是靠着董家发家的,这次承和帝要惩治他们,董乾也没替他们开口。
原来是因为跟朱瑞联系上了,怕给自己惹祸才没开这个口。
“朱瑞不可能为他人做嫁衣,董乾会信他?”承和帝拧眉。
陆平章于下首坐着,闻言,回道:“信不信的,有可用之处就好,董乾想做真正的国丈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承和帝想到董氏那个还不知道儿女的肚子,冷笑:“是儿是女都还不知道,董乾倒是想得够远。”
他冷着脸把那张字条拍在案上,咳着喝了口茶才又哑声问:“你什么想法?”
陆平章沉吟:“朱瑞不能留,董乾也不能留,但董家牵扯太多,陛下心中可有打算?”
承和帝自然想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廷,一个太平盛世。
当初他登基之际仰仗董家,被迫娶了董氏,头几年也没少被董家掣肘。
这些年,他对董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因为董家牵连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
没有由头要处置他们很难,现在倒是个好机会。
但要想彻底解决他们也不容易。
要是一个不小心,只怕朝堂都得动荡。
“难办。”承和帝叹了口气,又道,“何况老太师毕竟是我们大梁的功臣,有他在,也不好直接对董家出手。”
陆平章也是一样的想法:“我可以去找老太师聊下。”
两人多年好友,承和帝自然立刻明白过来陆平章的意思,他蹙眉:“会不会打草惊蛇?”
陆平章看着承和帝说:“老太师人老心还未老,他应该知道纵容董乾做那些事会有什么后果,便是为了董家那些子子孙孙,他都应该知道该选什么路。”
承和帝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
“那你小心。”承和帝看着陆平章说,“锦衣卫和禁军最近由你调令。”
陆平章颔首。
“朱瑞借太平教起势,估计还有后招等着我们,这阵子您和陛下也千万小心。”
承和帝自然晓得。
不过他们都在这宫墙之中,一堆大内高手护着,倒是不必太过担心。
“不必担心我们,反倒是你和玉成他们,尤其是玉成,他这次一人抵挡陕西路,朱瑞又不知道在哪,你记得叫他小心提防。”
陆平章点点头。
谭濯明走前,他就另派了数十人保护他,又与谭濯明约定隔三日来一封信,以保证对方的安全。
陆平章也没耽搁,和承和帝聊了一会就准备先行离开了。
要走的时候,窗外忽然起了一阵风,陆平章望过去,见窗外乌云密布。
风雨欲来,他见敞开的窗扉漏进来那一点阴暗的光,照在这位年轻帝王苍白的脸色上。
“当初端王起兵这么危险的境地,陛下也能杀出重围稳坐龙椅,如今不过就是个朱瑞,陛下大可放心,我们都会护着您和太子,定不叫大梁根基受损。”
承和帝原本正揉按着眉心轻轻揉着。
闻言,年轻帝王抬起眼帘,见前方好友于光中而立,一如当年护送他进宫登基的模样,承和帝连日来的烦躁忽然就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朝着陆平章点点头,脸上也浮现了一点笑意。
“朕知道。”
陆平章这才再次拱手离开。
冯公公候在珠帘外,看到他出来立刻躬身跟陆平章问好。
陆平章伸手托了一把他的胳膊。
“公公进去照顾陛下吧。”
“诶。”冯公公应道。
“外头快下雨了,我叫人为侯爷准备了油纸伞,侯爷出去的时候莫忘记拿。”
陆平章点点头。
出了大殿,自有内侍上前为他推动轮椅,送上伞。
陆平章望着外面的天看了一会才离开。
当天,他便遣人送信给了董家那位老太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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