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之后的云山墅,彻底变成了一座华丽的坟墓。白日的喧嚣与窥探被厚重的窗帘阻隔在外,而当夜幕降临,这座空旷宅邸的每一寸空间,都开始回荡起无声的拷问。
沈清梧不再尝试入睡。睡眠成了比清醒更可怕的折磨——因为在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境边缘,谢栖迟最后盖着白布的脸,总会与前世地牢中血肉模糊的年轻面容重叠,然后一同化作苍白的灰烬,从她拼命想要攥住的指缝间溜走。
于是她整夜整夜地醒着。
有时蜷缩在谢栖迟书房的那张宽大皮椅里,身上裹着他常盖的薄毯,毯子上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的冷冽药香。她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雕刻的繁复花纹,在黑暗中逐渐扭曲成狰狞的图案。
更多的时候,她只是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复盘他们最后一次完整的相处——不是防空洞里冰冷的诀别,而是更早之前,在一切尚未彻底崩坏时,那些被她的骄傲与任性挥霍掉的时光。
记忆的齿轮精确地倒转,定格在发布会前的那个夜晚,她因为女儿身份与他冷战,独自在房间生闷气的画面。当时他在哪里?在书房吗?还是在卧室忍受着新一轮的剧痛?她不知道。她只记得自己当时满心委屈和愤怒,觉得他不懂她,又一次用世俗的框架束缚了她。
为什么没有推开门,走进去问一句:“维瀚哥哥,你是不是很难受?”
为什么没有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们能不能换个方式?”
为什么……连最后一次可能坦诚相待、互诉衷肠的机会,都要被她的倔强和那可笑的“自尊”葬送?
画面跳转到更早,她捧着奖杯归来,却因为玉佩碎裂而惊慌失措地跑去质问他。那时他强撑精神安慰她,说“只要我们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现在想来,那句话里该藏着多少苦涩的自知?他那时就知道自己不好了,却还要用尽力气安抚她的不安。
而她呢?她沉浸在自以为是的担忧和隐隐的抱怨里,甚至没有多留意他苍白脸色下更深重的疲惫,没有察觉他握住她的手时,那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
还有再往前,庆功宴前,她因为工作和他短暂的分别。如果她知道那是他们之间所剩无几的、他尚且能维持些许体面的时光,她还会不会那样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会不会多停留一会儿,哪怕只是静静陪他坐一坐,看看庭院里即将凋谢的花?
每一个“如果”,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反复切割着她早已血肉模糊的心脏。
前世的情景不受控制地穿插进来。那时她是尊贵的沈姑姑,他是卑微却聪慧的太监。她同样因为无知、因为恐惧、因为种种阴差阳错和宫廷阴谋,未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站在他身边,未能说出该说的话,未能拉住他坠向深渊的手。
过程何其不同——前世是宫廷倾轧,身不由己;今生是误解赌气,任性自负。
结果却惊人地相似——都是戛然而止的离别,都是未能好好说出口的爱与遗憾,都是事后漫长岁月里,足以将人凌迟千万遍的悔恨与“如果”。
“我为什么……总是这样?”黑暗中,她发出嘶哑的气音,手指深深插入发间,用力拉扯着头皮,仿佛想用肉体的疼痛来镇压灵魂的剧震。“前世来不及……这一世明明有机会的……明明有的……”
泪水早已流干,眼眶只剩下灼烧般的干涩疼痛。但那种名为“内疚”的毒液,却比泪水更汹涌地在血管里奔窜,腐蚀着每一根神经。
她开始产生幻觉。
有时仿佛听见走廊里传来轮椅细微的滚动声,猛地转头,却只有一片空寂。
有时觉得书桌后的阴影里,似乎坐着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正低头看着什么,待她凝神望去,又只剩下冰冷的家具轮廓。
最可怕的是在凌晨,天色将明未明时,她偶尔会看见他就站在卧室的窗前,背对着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色,然后缓缓回过头来——不是刘崇瑾苍老的脸,而是前世谢栖迟年轻却布满伤痕与绝望的面容,无声地对她说:“阿砚,你又来晚了。”
每一次幻觉都让她浑身冷汗涔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随之而来的便是更深的空虚和自我憎恶。
晓芸和苏墨轮流来陪她,劝她吃点东西,劝她休息片刻。她顺从地接受照顾,却食不知味,躺下也仅是睁着眼。她们担忧的目光她看得懂,那些欲言又止的安慰她也明白。可她们不懂,这种悔恨是旁人无法分担的刑罚。它根植于两世记忆的交错折磨,生长在她与他灵魂最深的羁绊之上。她惩罚自己,似乎唯有如此,才能稍微贴近一点他独自承受过的痛苦。
她开始反复触摸那两枚破碎的玉佩——她自己的,和他的。指尖抚过那些狰狞的裂纹和干涸的血色,想象着这些裂纹是如何与他体内的痛楚同步蔓延,这些血色是否真的感应到了他生命的流逝。她把自己的那枚碎玉和他那枚近乎粉末的残渣小心地放在一起,摆在床头,仿佛这样就能让它们跨越生死再次团聚,仿佛这样就能弥补她未能陪伴的缺憾。
夜复一夜,时间在无尽的回忆与自责中缓慢粘稠地流动。窗外的天空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她却仿佛被困在了那个得知他消失后、寻找他时、最终见到他冰冷遗体时的时间旋涡里,循环往复,不得解脱。
骄傲碎成了粉齑,倔强化作了枷锁,任性变成了刺向自己的匕首。
她终于明白了,有些遗憾,并非来自命运的恶意捉弄,而是源于自身性格中那不肯低头的锋芒,在关键时刻,刺伤了最不该伤害的人,也彻底堵死了通往圆满的最后路径。
这份认知,比死亡本身,更让她痛不欲生。
长夜未央,悔意正浓。灵魂在寂静的燃烧中,发出无人听闻的焦枯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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