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晋市的cbd摩天大楼鳞次栉比,厉氏集团总部的顶层办公室,落地窗外是一览无余的城市天际线。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将整间办公室衬得亮堂又冷硬。厉沉舟坐在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指尖夹着一支雪茄,另一只手端着骨瓷咖啡杯,杯里的蓝山咖啡冒着袅袅热气,醇厚的香气漫过鼻腔。
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黑色西装,熨帖的线条勾勒出挺拔的身形,鬓角的些许白发非但没显老态,反而添了几分杀伐果决的凌厉。桌案上堆着厚厚的文件,都是集团下半年的项目企划,可他此刻的心绪,却飘到了千里之外的那片悬崖——苏晚坠崖已经过去三个月了,搜救队找了整整一个月,最后只在谷底找到了一顶染血的米白色针织帽,连尸骨都没寻到。
从那以后,厉沉舟像是变了个人。他不再回那片果园,不再碰那些带着烟火气的琐碎,一头扎进了集团的事务里,把厉氏集团打理得井井有条,规模扩张得越来越大,成了京晋市名副其实的商业巨头。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午夜梦回时,苏晚的脸总会在他眼前晃,她的笑,她的嗔,她坠崖时那轻飘飘的身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日夜剜着他的心。
咖啡的温度渐渐凉了,厉沉舟却浑然不觉。他抬手抿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和心底的那股子空落交织在一起,让他莫名的烦躁。他将咖啡杯重重搁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惊得门外的秘书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
就在这时,厉沉舟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股腥甜的气息猛地涌上喉咙。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往前倾,重重地摔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滚烫的咖啡泼了一地,骨瓷杯摔得粉碎,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厉总!”
秘书最先冲了进来,看到倒在地上的厉沉舟,脸色瞬间煞白。只见厉沉舟四肢抽搐,嘴角不断涌出白色的泡沫,眼睛翻白,看起来像是突发了什么急症。秘书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在发抖:“厉总!您怎么了?快!叫救护车!快!”
办公室外的员工们听到动静,纷纷涌了进来。不大的办公室瞬间挤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慌失措。有人手忙脚乱地掏手机拨急救电话,有人急得团团转,还有人试图上前查看厉沉舟的情况,却又不敢轻易触碰。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了?”
“是不是心脏病犯了?厉总平时工作太拼了,肯定是累的!”
“别瞎动!等救护车来!万一挪动了位置,加重病情怎么办?”
议论声此起彼伏,每个人的心里都揪成了一团。厉沉舟是厉氏集团的顶梁柱,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整个集团都得乱套。
就在这时,人群里挤出一个年轻的员工,是刚进集团没多久的实习生小林。小林胆子大,平日里也总想着在厉沉舟面前表现表现。他挤到厉沉舟身边,看着地上人事不省的厉沉舟,咬了咬牙,蹲下身子就想去扶:“厉总,您撑住!我扶您起来靠在沙发上,这样能舒服点!”
周围的人都惊呼出声,有人想拦住他,可已经来不及了。小林的手刚碰到厉沉舟的胳膊,原本四肢抽搐的厉沉舟,突然停止了动作。他猛地将腿和手都伸直了,像一根绷紧的弓弦,眼睛也瞬间睁开了——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虚弱和痛苦,那双眼睛里,翻涌着的是令人胆寒的疯狂和暴戾,像一头蛰伏许久的凶兽,终于露出了獠牙。
小林还没反应过来,脸上的焦急还没来得及褪去,就看到厉沉舟的头猛地一偏,朝着他的脖子狠狠咬了下去!
“咔嚓!”
牙齿嵌进皮肉的声音,清脆得让人头皮发麻。
小林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变成了极致的痛苦。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只能感觉到脖子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温热的血液顺着脖颈往下淌,很快就浸湿了他的衬衫。
厉沉舟像是疯了一样,牙齿死死地咬着小林的脖子,猛地一扯——
“噗嗤!”
一块带着血丝和皮肉的组织,被他硬生生地撕了下来!
周围的员工们都惊呆了,刚才的慌乱和焦急瞬间被冻结,每个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惊悚到极致的一幕。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咖啡的苦涩,让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厉沉舟将那块肉吐在嘴里,腮帮子用力地咀嚼着,嘴角还挂着血丝,眼神凶狠得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他看着小林,像是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猎物,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直到这时,小林才像是从噩梦里惊醒,他捂着脖子上那个血淋淋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里汩汩往外涌,染红了他的手掌。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像是破了的风箱,然后才爆发出一阵凄厉到极致的惨叫:“啊——!救命!救命啊!”
那惨叫声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凝滞的空气。
员工们瞬间炸开了锅,尖叫声、哭喊声、逃跑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像是一场末日降临的闹剧。有人吓得瘫软在地,有人连滚带爬地往外跑,还有人想冲上去救小林,却被厉沉舟那凶狠的眼神吓得不敢上前。
秘书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她跌坐在地上,看着浑身是血的厉沉舟,又看着奄奄一息的小林,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疯了……厉总疯了……”
厉沉舟慢慢站起身,嘴角的血丝还在往下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又看了看地上疼得蜷缩成一团的小林,眼神里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让他一阵反胃。
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咬小林?
苏晚的脸,又一次在他眼前晃过。她坠崖时的身影,那顶染血的针织帽,像是魔咒一样,死死地缠在他的脑子里。
是了,他太痛苦了。苏晚的死,像是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把自己关在集团的牢笼里,日夜被思念和悔恨啃噬着,早就快要疯了。刚才那阵天旋地转,不是急症,是他压抑到极致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疯狂的宣泄口。
而小林,成了他失控的牺牲品。
警笛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大概是哪个员工在慌乱中报了警。
厉沉舟没有逃,也没有躲。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血迹,看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眼神空洞得可怕。
警察和医护人员很快冲了进来,看到办公室里的狼藉,看到浑身是血的厉沉舟,又看到脖子被咬掉一块肉的小林,都惊呆了。
医护人员赶紧冲过去抢救小林,可小林脖子上的伤口实在太大了,鲜血根本止不住,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看是不行了。
警察们举起了枪,对准了厉沉舟,厉声喝道:“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
厉沉舟没有反抗。他缓缓地举起双手,抱在脑后,然后慢慢蹲了下去。他的目光越过警察的肩膀,落在窗外那片遥远的天际线上,那里,似乎有苏晚的影子。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苏晚也是这样,靠在他的肩膀上,笑着说:“厉沉舟,你以后要是敢欺负我,我就挠花你的脸。”
那时候的风,也是这样温柔。
那时候的他们,还没有这么多的伤害和纠缠。
厉沉舟的眼睛,慢慢红了。他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晚晚……”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我来陪你了……”
警察冲了上来,冰冷的手铐铐住了他的手腕。
他没有挣扎,只是任由他们押着,朝着门外走去。
路过小林身边的时候,他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奄奄一息的年轻人。
“对不起……”他轻声说。
可这三个字,轻飘飘的,落在满是血腥味的空气里,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激起。
救护车呼啸着开走了,拉着小林,也拉着一个年轻生命的最后希望。
警车也开走了,押着厉沉舟,驶向了无尽的黑暗。
办公室里,只剩下满地的狼藉,破碎的咖啡杯,泼洒的咖啡,还有那滩刺目的血迹。
员工们站在门口,看着警车消失的方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和茫然。
谁也不知道,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厉总,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一个嗜血的疯子。
只有厉沉舟自己知道。
他的疯,是因为苏晚。
是因为那片悬崖。
是因为那顶,永远留在谷底的米白色针织帽。
是因为,他这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爱与悔恨。
车子越开越远,窗外的城市渐渐模糊。厉沉舟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
他仿佛又看到了苏晚,她站在悬崖边,笑着对他说:“厉沉舟,你看,那云像。”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
可抓住的,只有一片冰冷的空气。
还有,满手的血腥。
厉沉舟的嘴角,流下了两行清泪。
混着嘴角的血丝,咸腥而苦涩。
他知道,这一辈子,他都逃不掉了。
逃不掉对苏晚的思念。
逃不掉对小林的愧疚。
更逃不掉,自己亲手制造的,这场无尽的噩梦。
车子驶进了警局的大门,铁门缓缓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像是一个,再也无法挣脱的牢笼。
而厉沉舟的世界,从此彻底崩塌。
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白色的无影灯在头顶晃出刺眼的光,照得厉沉舟的眼睛生疼。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白大褂,手套里的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泛着青白。胸前挂着的实习医生牌,边角都被磨得起了毛——这个位置,是他砸了不知道多少人脉,花了不知道多少银子,才硬生生买来的。
手术室里静得可怕,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声,还有师傅老李低头调试手术刀时,金属碰撞的轻微脆响。厉沉舟的目光,却像是黏在了手术台上那个躺着的人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那人是苏晚。
是他找了整整三年,以为早就葬身在悬崖谷底,却突然在半个月前,被人在山谷下的村落里找到的苏晚。
她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身上盖着无菌布,只露出需要手术的部位。长长的睫毛垂着,像两把安静的小扇子,呼吸微弱得几乎要融进空气里。
厉沉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又酸又胀,还有一股汹涌到极致的兴奋,在血管里疯狂地冲撞着。
他竟然还能再见到她。
竟然还能亲手,握着手术刀,站在她的身边。
老天爷待他不薄。
老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厉沉舟,愣着干什么?把止血钳递过来。”
厉沉舟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拿起旁边的止血钳,递了过去。指尖的颤抖,连他自己都掩饰不住。
老李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你今天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记住了,这是手术室,不是你家果园,半点差错都出不得。”
厉沉舟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应答。可他的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苏晚的脸。
三年了。
三年前,他眼睁睁看着她从悬崖上坠下去,那道轻飘飘的身影,成了他这辈子最不敢触碰的噩梦。他疯了一样找了她整整一个月,最后只找到一顶染血的针织帽。从那以后,他把自己埋在厉氏集团的事务里,成了别人口中杀伐果决的厉总,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午夜梦回时,苏晚的脸,总会在他眼前晃。
他恨她。
恨她一声不吭地就坠了崖,恨她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承受着无边无际的思念和悔恨。
他也爱她。
爱她笑起来弯弯的眼睛,爱她跟他斗嘴时的倔强,爱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气。
这种爱恨交织的情绪,像是一剂毒药,把他折磨得快要疯了。
现在,她就在他的眼前。
躺在手术台上,任人宰割。
而他,握着手术刀。
这个念头,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厉沉舟混沌的脑子。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老李正低头专注地清理苏晚伤口周围的组织,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手术室里的护士,也在忙着清点器械,没人留意到这个新来的实习医生,眼底翻涌的疯狂。
厉沉舟的手,慢慢移到了旁边的托盘上。那里,放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寒光闪闪,在无影灯下,透着一股冰冷的杀意。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血液像是烧沸了一样,在身体里叫嚣着。
他想起了三年前的悬崖。
想起了那顶被风吹走的帽子。
想起了苏晚坠崖时,他撕心裂肺的嘶吼。
他想起了自己这些年的痛苦,这些年的煎熬。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承受这些?
凭什么苏晚可以在山谷下的村落里,安然无恙地活了三年?
不公平。
太不公平了。
厉沉舟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偷偷看了一眼老李,老李正背对着他,专注地缝合着伤口,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动作。
就是现在。
厉沉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拿起那把手术刀,手指攥得紧紧的,刀刃的冰凉,透过手套,传到他的掌心。
他的目光,落在了苏晚暴露在外的动脉上。那根血管,在皮肤下微微跳动着,像一条鲜活的小蛇。
厉沉舟深吸一口气,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手术刀,朝着那根动脉,狠狠划了下去!
“嗤啦——”
刀刃划破皮肤和血管的声音,清脆得让人头皮发麻。
老李听到动静,猛地回过头,瞳孔骤然收缩:“厉沉舟!你干什么?!”
可已经晚了。
鲜红的血液,像是挣脱了束缚的野马,瞬间从伤口里涌了出来。厉沉舟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非但没有停手,反而握着手术刀,又狠狠划了下去——这一次,他直接切断了那根动脉!
“噗——”
血柱像是喷泉一样,猛地飙射而出,溅了厉沉舟一脸一身。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染红了他的白大褂,染红了他的手套,也染红了他那双疯狂的眼睛。
“啊——!”旁边的护士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手里的器械“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老李疯了一样冲过来,想去按住苏晚的动脉,嘴里嘶吼着:“厉沉舟!你疯了!快住手!你会害死她的!”
可厉沉舟像是没听见一样,他站在原地,任由鲜血溅在自己的脸上,嘴角的笑容,越来越狂,越来越扭曲。
他看着手术台上的苏晚,看着她因为失血,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看着她的身体微微抽搐着,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快意。
“苏晚……”厉沉舟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你终于……还是落在我手里了……”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三年……”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你知不知道,看到你躺在这里,我有多开心……”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癫狂的状态,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脸上的笑容,疯狂得让人不寒而栗。
老李的手,死死地按住苏晚的动脉,可血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涌。他抬头看着厉沉舟,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声音里带着哭腔:“厉沉舟!你这个疯子!你快醒醒!她会死的!”
“死?”厉沉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猛地抬起头,看着老李,笑得更狂了,“死了才好!死了,她就能永远陪着我了!”
“她就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手术室里回荡着,带着一股诡异的狂热,听得人浑身发冷。
护士已经吓得瘫软在地,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想要报警,可手指抖得厉害,连解锁都做不到。
手术台上的苏晚,似乎是感觉到了疼痛,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旁边,浑身是血,笑容疯狂的厉沉舟。
苏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浓浓的恐惧。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鲜血从她的嘴角溢了出来。
看到苏晚醒了,厉沉舟的笑容更盛了。他缓缓地朝着手术台走去,脚步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的。
他蹲下身,凑到苏晚的耳边,声音温柔得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可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晚晚,别怕……很快……很快就不痛了……”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永远……”
苏晚的眼睛里,涌出了两行清泪。她看着厉沉舟那张疯狂的脸,心里充满了绝望。
她以为,自己从悬崖下活下来,是老天爷给她的第二次机会。她以为,自己可以摆脱厉沉舟,过上平静的生活。
可她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还是落在了他的手里。
还是逃不掉。
老李还在拼命地按着苏晚的动脉,可血越流越多,苏晚的眼神,越来越涣散,身体的抽搐,也越来越微弱。
手术室里的仪器,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苏晚的心跳,正在一点点变慢。
厉沉舟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他伸出手,想要去抚摸苏晚的脸,可指尖刚碰到她的皮肤,就被她躲开了。
苏晚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
厉沉舟凑近了耳朵,想要听清楚。
他听到了。
苏晚说的是:“厉沉舟……你……真的……好狠……”
说完这句话,苏晚的眼睛,彻底失去了光彩。
仪器上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直线。
刺耳的警报声,在手术室里回荡着,像是一首绝望的挽歌。
厉沉舟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空洞。
他看着苏晚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看着她嘴角的血迹,看着她眼角的泪痕,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才那股汹涌的快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一点点蔓延到全身。
他做了什么?
他杀了苏晚。
他亲手,杀了他爱了一辈子,也恨了一辈子的女人。
老李瘫坐在地上,看着手术台上的苏晚,眼泪哗哗地往下掉。他看着厉沉舟,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你杀了她……你这个疯子……”
厉沉舟缓缓地站起身,低头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
那双手,曾经牵过苏晚的手,曾经抱过她,曾经给她削过苹果。
可现在,这双手上,沾满了她的血。
厉沉舟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手术台上的苏晚,突然发出一声像是野兽一样的哀嚎。
“晚晚——!”
“我不是故意的——!”
“我错了——!”
他疯了一样扑到手术台上,想要去抱住苏晚,可手刚碰到她的身体,就被老李死死地拉住了。
“别碰她!”老李嘶吼着,“你不配碰她!”
警笛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是护士终于拨通了报警电话。
厉沉舟没有反抗,他只是瘫坐在地上,看着苏晚的脸,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迹,一起往下淌。
他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晚晚……对不起……我错了……”
“我不该……不该杀你的……”
“我只是……只是太想你了……”
警察冲进手术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惨烈的景象——手术台上躺着一个没有生命迹象的女人,地上坐着一个浑身是血,状若疯癫的男人,还有两个瘫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医护人员。
厉沉舟被警察带走的时候,目光还死死地盯着手术台上的苏晚。
他的脸上,泪痕交错,血迹斑斑,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绝望。
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毁了。
他杀了苏晚,也杀了自己。
手术室里的无影灯,依旧亮着,刺眼的光,照在苏晚苍白的脸上。
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久久不散。
像是一场,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
警车缓缓驶离了医院,窗外的阳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厉沉舟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
他仿佛又看到了苏晚,看到她站在果园的苹果树下,笑着对他说:“厉沉舟,你看,今年的苹果,又红了。”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可抓住的,只有一片冰冷的空气。
还有,满手的血腥。
厉沉舟的嘴角,流下了两行清泪。
这一次,他是真的,永远失去她了。
再也找不回来了。
车子越开越远,医院的影子,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厉沉舟的世界,彻底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没有光。
没有苏晚。
也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
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厉家庄园的屋顶上。卧室里只留了一盏廊灯,昏黄的光线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朦胧的光影。苏晚睡得很沉,眉头微微舒展,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大概是梦到了什么温和的事。她的呼吸均匀而绵长,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像一匹柔软的黑缎。
厉沉舟醒着。
他靠在床头,侧着身,目光死死地盯着苏晚的睡颜。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睡意,反而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像暗夜里觅食的兽,透着一股冰冷的、诡谲的光。他的手心里攥着一管502胶水,管身被他捏得微微变形,透明的胶水在月光下泛着一股冷硬的光泽。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盘桓了很久,从跳楼未遂醒来后,那些疯狂的、偏执的想法就像毒草一样,在他心底疯狂滋生。他总觉得日子过得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他心慌。他需要一点刺激,一点能让他血液沸腾的东西,而苏晚,就是他最好的猎物。
他知道苏晚胆子小,怕黑,怕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他就是要吓她,要看着她惊恐失措、无处可逃的样子,那种掌控感,让他浑身都透着一股隐秘的快意。
厉沉舟缓缓地、缓缓地挪下了床,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生怕惊扰了床上的人。他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意。他走到床的一侧,蹲下身,目光落在苏晚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腕和脚踝上。
他拧开502胶水的盖子,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挤出胶水,沿着苏晚的手腕,一点点地涂在床单上。胶水的黏性很强,刚一接触到布料,就发出了轻微的“滋滋”声。他做得很仔细,沿着手腕的轮廓涂了一圈,确保能将她牢牢地粘在床单上。
接着是脚踝。
苏晚睡得很沉,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她只是无意识地动了动脚趾,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来。
厉沉舟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直起身,看着床上被粘住的苏晚,眼底的兴奋更浓了。他转身,从衣柜的最底层,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布袋。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道具——一套蜘蛛形的女鬼戏服。
戏服是黑色的,上面缝着密密麻麻的黑色绒毛,像是蜘蛛的腿。还有一个头套,眼睛的位置挖了两个洞,嘴巴那里缝着一圈红色的丝线,像是凝固的血。最吓人的是那一头长发,乌黑浓密,足有一米多长,是用真发编织而成的。
厉沉舟迫不及待地换上戏服。
黑色的绒毛蹭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他戴上头套,对着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人影,面目狰狞,长发凌乱,浑身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像极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很满意。
接着,他又拿出一管502胶水,拧开盖子,挤出胶水,涂在自己的手掌上。然后,他走到卧室的天花板下,踮起脚尖,将涂满胶水的手掌,狠狠地按在了天花板上。
胶水的黏性极强,瞬间就将他的手掌和天花板粘在了一起。他又在另一只手掌上涂满胶水,同样按在天花板上。接着是膝盖,他在膝盖上也涂了胶水,然后慢慢地、慢慢地爬上天花板,像一只巨大的、丑陋的蜘蛛,牢牢地贴在了天花板上。
长发垂落下来,刚好悬在苏晚的脸上方,离她的鼻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厉沉舟悬在天花板上,身体微微晃动着。他能感觉到胶水紧紧地粘住他的皮肤,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可他却觉得无比刺激。他低头,透过头套的洞,看着床上熟睡的苏晚,心里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
他想象着苏晚醒来时的样子——她会睁开眼,看到悬在头顶的长发,然后抬头,看到他这副狰狞的模样。她会尖叫,会哭泣,会挣扎,可她的手脚都被粘住了,根本逃不掉。
想想就刺激。
厉沉舟屏住呼吸,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窗外的月亮,渐渐西沉。
卧室里的光线,越来越亮。
终于,苏晚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醒了。
苏晚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模糊。她习惯性地想伸个懒腰,却发现手腕被什么东西粘住了,动弹不得。
“嗯?”她皱了皱眉,以为是被床单缠住了,便用力挣了挣。
可这一挣,却传来一阵刺痛。
手腕被粘得很紧,根本挣不开。
苏晚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大半。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这才发现,手腕竟然被胶水牢牢地粘在了床单上!
“厉沉舟?”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她又挣了挣脚踝,发现脚踝也被粘住了,“厉沉舟!你醒醒!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
卧室里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还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苏晚的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抬起头,想要寻找厉沉舟的身影,可就在这时,一股冰凉的触感,擦过了她的鼻尖。
是头发。
乌黑的、浓密的长发,正悬在她的头顶,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着。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瞬间缩成一团。她猛地抬起头,顺着长发往上看——
然后,她看到了这辈子难以忘怀的一幕。
天花板上,竟然趴着一个“人”!
不,那不是人。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戏服的“女鬼”,浑身覆盖着黑色的绒毛,面目狰狞,嘴巴那里的红色丝线,像是血一样刺眼。而那双眼睛,正透过头套的洞,死死地盯着她!
“啊——!”
苏晚的尖叫声,瞬间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手脚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挣脱床单的束缚。可502胶水的黏性太强了,她越是挣扎,手腕和脚踝就越是刺痛,皮肤都快要被撕裂了。
“救命!救命啊!”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厉沉舟!你在哪里?救命啊!”
天花板上的厉沉舟,听到她的尖叫声,看到她惊恐失措的样子,心里的快意瞬间达到了顶峰。他故意晃动了一下身体,垂落的长发,扫过苏晚的脸颊,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苏晚吓得浑身发抖,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嘴里不停地哭喊着:“别过来!别碰我!厉沉舟!救命啊!”
厉沉舟终于忍不住了,他发出一阵低沉的、诡异的笑声。那笑声透过头套传出来,像是乌鸦的嘶鸣,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
“苏晚。”他开口了,声音故意压得很低,带着一股阴森的气息,“你看看我是谁。”
苏晚听到他的声音,身体猛地一颤。
这个声音……是厉沉舟?
怎么会是厉沉舟?
苏晚颤抖着,缓缓地睁开眼睛,再次看向天花板上的“女鬼”。
“厉……厉沉舟?”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是你吗?”
厉沉舟没有回答,他只是再次晃动了一下身体,长发扫过苏晚的额头。
苏晚的心里,涌起一股极致的恐惧,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愤怒。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趴在天花板上吓她的“女鬼”,竟然是厉沉舟!
“厉沉舟!你疯了!”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也带着一丝歇斯底里,“你把我放开!你这个疯子!”
厉沉舟终于笑出了声,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疯了?对,我就是疯了!苏晚,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多好玩啊!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你放开我!”苏晚拼命地挣扎着,手腕和脚踝的皮肤被扯得生疼,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厉沉舟,你混蛋!你这个疯子!”
“混蛋?疯子?”厉沉舟的声音带着一丝疯狂的快意,“我就是喜欢看你这个样子!喜欢看你惊恐失措、无处可逃的样子!苏晚,这是不是很刺激?”
苏晚看着天花板上的厉沉舟,看着他那副狰狞的模样,听着他那癫狂的笑声,心里的绝望,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她。
她怎么会嫁给这样一个疯子?
她怎么会和这样一个疯子,生活了这么多年?
苏晚的身体,渐渐停止了挣扎。她躺在那里,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悲凉。她看着天花板上的厉沉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厉沉舟还在兴奋地晃动着身体,还在发出那刺耳的笑声。可渐渐地,他发现苏晚不动了,也不哭了,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悲凉。
厉沉舟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
他心里的快意,也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一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苏晚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她脸上的泪水,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是不是……玩得太过火了?
厉沉舟想从天花板上下来,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502胶水的黏性太强了,他的手掌和膝盖,都被牢牢地粘在了天花板上,根本动弹不得。
“该死!”厉沉舟低骂了一声,他用力地挣扎了一下,手掌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皮肤像是要被撕裂了一样。
他慌了。
他只是想吓吓苏晚,没想到把自己也粘在了天花板上。
“苏晚。”厉沉舟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慌乱,“苏晚,你……你别这样看着我。”
苏晚没有理他。
她依旧睁着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他,眼泪无声地滑落。
厉沉舟更加慌乱了。他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挣脱天花板的束缚,可越是挣扎,粘得就越紧。手掌和膝盖的皮肤,已经被扯破了,渗出了血丝,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苏晚!”厉沉舟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我错了!我不该吓你的!你帮帮我!我下不来了!”
苏晚终于有了反应。
她缓缓地转过头,看向窗外。
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和卧室里的阴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厉沉舟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脸上的泪水,心里的懊悔,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
他真的错了。
他不该这么做的。
他不该用这种方式,去伤害一个爱他的人。
“苏晚,对不起……”厉沉舟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悔恨,“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苏晚依旧没有理他。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眼神空洞而悲凉。
卧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厉沉舟粗重的呼吸声,还有他偶尔发出的、痛苦的闷哼声。
他被困在天花板上,动弹不得。
而苏晚,被困在床单上,心如死灰。
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卧室里,落在他们的身上,却再也暖不了他们冰冷的心脏。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下传来了管家张叔的声音:“太太?先生?该起床吃早餐了。”
没有人回答。
张叔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太太?先生?”
厉沉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立刻大声喊道:“张叔!救命!张叔!”
张叔听到他的声音,连忙跑上楼,推开了卧室的门。
然后,他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天花板上,趴着一个穿着黑色戏服的“女鬼”,长发垂落。
床上,太太被粘在床单上,泪流满面。
张叔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托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盘子碎了一地。
“老……老天爷啊!”张叔的声音带着颤抖,他连忙跑过去,想要将厉沉舟从天花板上弄下来,“先生!您这是干什么啊!”
“快!快救我下来!”厉沉舟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苏晚!快把她放开!”
张叔手忙脚乱地找来了剪刀,先小心翼翼地剪开了苏晚手腕和脚踝上的床单,将她救了下来。苏晚一获得自由,立刻蜷缩成一团,抱着膝盖,失声痛哭起来。
然后,张叔又找来酒精,一点点地擦拭厉沉舟手掌和膝盖上的胶水。酒精的刺激,让厉沉舟疼得龇牙咧嘴,可他却一声不吭。
他知道,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胶水被一点点地擦掉,厉沉舟终于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立刻爬起来,跑到苏晚的身边,想要抱住她:“晚晚,对不起……”
苏晚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往后缩了缩,躲开了他的触碰。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厌恶。
那眼神,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在厉沉舟的心上。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心里的悔恨,几乎要将他吞噬。
“晚晚……”厉沉舟的声音带着哭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苏晚看着他,嘴唇微微动了动,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一丝死寂的悲凉:
“厉沉舟,我们离婚吧。”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厉沉舟的耳边炸开。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他看着苏晚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她脸上的泪水,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了。
他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失声痛哭起来。
他知道,他这一次,是真的失去她了。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
可厉家庄园里,却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这场荒唐的闹剧,最终以两败俱伤,落下了帷幕。
而那些被伤害的痕迹,却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永远地刻在了他们的心上。
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晃眼,惨白的光直直打在厉沉舟的脸上,将他那张布满血污和泪痕的脸照得愈发狰狞。铁栏杆冰冷刺骨,手铐铐着他的手腕,磨出了一圈红痕。对面的警察放下笔录本,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厉沉舟,你为什么要杀苏晚?”
厉沉舟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灰。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阵沙哑的声响,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动。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股穿透时光的苍凉和怨毒:“为什么?因为……八十年前的那个晚上……”
八十年前的京晋市,还没有如今这般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街边的路灯昏黄,照着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反光。那时候的厉沉舟,还不是什么厉氏集团的总裁,只是苏氏集团后勤部一个不起眼的小员工,每天干着最脏最累的活,拿着微薄的薪水,勉强糊口。
那天是冬至,天寒地冻,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后勤部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厉沉舟一个人,还在打扫着偌大的仓库。仓库里堆满了杂物,灰尘呛得人直咳嗽。他的怀里,揣着一个保温饭盒,里面是他早上从家里带来的饺子——白菜猪肉馅的,是他母亲起了大早包的,热乎乎的,是他一天里唯一的盼头。
忙到后半夜,厉沉舟终于把仓库打扫干净了。他累得腰酸背痛,找了个角落的木椅子坐下,小心翼翼地打开保温饭盒。饺子还带着点余温,他拿起一双筷子,刚夹起一个饺子,准备放进嘴里,仓库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寒风裹挟着雪粒子灌了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颤。他抬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貂皮大衣的女人,身姿挺拔,眉眼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慢。那是苏晚——苏氏集团的总裁,是整个京晋市都赫赫有名的女强人,也是他平日里连抬头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存在。
苏晚手里捏着一根烟,袅袅的烟雾模糊了她的脸。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厉沉舟,眼神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谁让你在这里吃东西的?不知道仓库里不能进食吗?脏死了。”
厉沉舟吓得赶紧放下筷子,站起身,手忙脚乱地解释:“苏总,我……我干完活了,想着天太冷,就……”
“闭嘴。”苏晚冷冷地打断他,目光落在那个保温饭盒上,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种东西,也配出现在苏氏的仓库里?”
厉沉舟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攥着饭盒的手,指节都泛了白。
可苏晚根本没给他留任何情面。她走上前,伸出穿着高跟鞋的脚,一脚就踢翻了他的保温饭盒。
“哗啦——”
饭盒掉在地上,里面的饺子滚了一地,沾了满地的灰尘和污渍,瞬间变得狼藉不堪。
厉沉舟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那是他母亲包的饺子,是他一天的念想啊!
他看着地上沾满灰尘的饺子,眼眶瞬间红了。他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把那些饺子捡起来。
苏晚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怎么?还想吃?不嫌脏?”
厉沉舟没说话,只是红着眼眶,把那些沾了灰的饺子一个个捡起来,放进饭盒里。他的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呵护什么珍宝。捡完之后,他站起身,朝着仓库的水龙头走去。他接了一壶开水,把那些饺子倒进开水里,一遍遍地冲洗着上面的灰尘。
他知道,这样洗了之后,饺子早就没了味道,甚至可能吃坏肚子。可他舍不得扔,那是他母亲的心意,是他在这寒冬里,唯一的一点温暖。
苏晚就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的嫌弃,像是一把刀子,割得他浑身发疼。
厉沉舟把冲洗干净的饺子捞出来,重新放进饭盒里。他找了个角落,想坐下,好好吃一口。
可他刚坐上那张木椅子,苏晚却突然绕到仓库的后门,然后,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猛地一脚踹在了椅子腿上!
“哐当——”
木椅子瞬间翻倒,厉沉舟整个人失去了支撑,狠狠摔在了地上。他的额头,正好磕在了旁边的铁架子上。
一阵钻心的疼猛地袭来,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往下淌,流进了他的眼睛里,嘴里,咸腥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他伸手摸了摸额头,满手都是血。
他抬起头,看着站在后门的苏晚。苏晚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冷漠和不屑。她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掸了掸大衣上的灰尘,转身就走了。
仓库的门被她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风,也隔绝了所有的光。
厉沉舟躺在冰冷的地上,额头的血越流越多,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蜘蛛网,看着地上那个沾了血的饭盒,看着里面那些冰冷的饺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那时候的他,卑微得像一粒尘埃。他在苏氏集团干了三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却连吃一顿饺子的资格都没有。他被人践踏尊严,被人肆意羞辱,却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他是底层的蝼蚁,而苏晚是高高在上的女王。
那天晚上,他躺在地上,不知道躺了多久。额头的血凝固了,结成了痂。地上的饺子,早就凉透了。
他最后还是把那些饺子吃了。沾着灰尘,沾着血,他一口一口地吃着,像是在嚼着玻璃碴子,满嘴都是血腥味。
从那天起,厉沉舟的心里,就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
他发誓,他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让苏晚,付出代价!
后来,他离开了苏氏集团,白手起家,一步步打拼,从一个小小的摊贩,到成立自己的公司,再到把厉氏集团做得风生水起,超越苏氏,成为京晋市最大的集团。
他花了整整八十年的时间。
八十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个晚上,想着苏晚那双冷漠的眼睛,想着自己摔在地上,满脸是血的模样。
那是他这辈子,最屈辱,最痛苦的记忆。
他以为,自己功成名就之后,就能释怀了。
可他错了。
当他再次见到苏晚,当他看到她躺在手术台上,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那些被压抑了八十年的仇恨,瞬间就爆发了。
像是火山喷发,像是洪水决堤,根本无法遏制。
他拿起手术刀,划破她的动脉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全是八十年前那个晚上,满地的饺子,和满脸的血。
审讯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厉沉舟粗重的呼吸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
警察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复杂。八十年的仇恨,八十年的隐忍,竟然扭曲成了这样一副模样。
厉沉舟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是血污的手,喃喃自语:“她以为,她是高高在上的霸总,就可以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她以为,我是蝼蚁,就可以随意捏死……”
“可她没想到……蝼蚁,也能咬死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一阵低沉的呜咽。
审讯室的白炽灯依旧亮着,惨白的光,照在他那张布满泪痕和血污的脸上,照出了他心底,那片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疤。
八十年的时光,磨平了很多东西,却唯独磨不掉那份深入骨髓的屈辱和仇恨。
而这份仇恨,最终酿成了一场无法挽回的悲剧。
苏晚死了。
厉沉舟,也彻底毁了。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
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照进了审讯室。
可那束光,却怎么也照不进厉沉舟的心底。
那里,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和八十年前那个晚上,一样的冰冷,一样的绝望。
鬼屋入口的霓虹灯闪着诡异的粉紫色光,门口立着的骷髅招牌被风吹得吱呀作响。苏晚攥着厉沉舟的手腕,指尖微微发颤,嘴上却硬撑着:“别以为我会怕,这种人工造的惊悚,都是唬人的。”
厉沉舟低笑一声,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戏谑:“怕就直说,我可以把你护在身后。”
“谁要你护?”苏晚瞪他一眼,抬脚就往鬼屋里走。
门帘被掀开的瞬间,一股阴冷的风裹着消毒水和劣质香精的味道扑面而来,眼前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鬼哭狼嚎和忽明忽暗的绿光。鬼屋内部被打造成了迷宫的模样,墙壁是斑驳的灰色仿旧砖,头顶垂着破破烂烂的白布,像是电影里的裹尸布,走两步就会碰到,凉飕飕的蹭着后颈。
苏晚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也慢了下来,紧紧挨着厉沉舟。两人踩着咯吱作响的木板路,穿过一道挂满假人肢体的走廊,又拐进一个岔路口。就在这时,旁边的暗门突然“砰”地一声弹开,一个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的“女鬼”猛地扑了出来,尖利的叫声几乎贴着耳朵炸开。
苏晚吓得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往旁边躲,手忙脚乱间,竟然和厉沉舟松开了手。
“厉沉舟!”她慌慌张张地喊了一声,可回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回声和远处隐约的音效声。
那只“女鬼”已经退回了暗门里,周围又恢复了死寂。苏晚站在原地,心脏怦怦直跳,借着微弱的绿光看过去,前后左右都是一模一样的走廊,根本分不清方向。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厉沉舟走丢了。
“厉沉舟……你在哪?”苏晚的声音压低了,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别躲了,我知道你故意的,快出来!”
没有人回应。
迷宫里的风似乎更冷了,吹得头顶的白布哗哗作响,像是有人在背后窥探。苏晚缩了缩脖子,慢慢往前挪着步子,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生怕再跳出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呼吸声。
很轻,很缓,带着点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后颈。
苏晚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浑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样。她不敢回头,脚步也僵在了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鬼屋的工作人员?还是……真的有什么东西?
“谁……谁在那里?”她的声音都变调了,带着浓浓的恐惧。
依旧没有回应。
可那呼吸声,却越来越近,几乎就贴在她的后背上。
苏晚再也忍不住了,猛地转过身——
身后空空如也。
只有晃动的白布,和无边的黑暗。
“错觉……一定是错觉……”苏晚喃喃自语,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可她刚转过身,那股呼吸声又一次传来,比刚才更近,更清晰。
这一次,苏晚确定了,不是错觉。
有人在她身后。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再也顾不上找厉沉舟,转身就往旁边的岔路口跑。她跑得飞快,脚下的木板路咯吱作响,像是随时都会断裂。跑了没多远,她看到角落里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箱,上面盖着破旧的黑布。
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苏晚手脚并用地钻到了木箱后面,紧紧缩成一团,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的心脏跳得快要炸开,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木箱旁边。
苏晚的身体瞬间绷紧,连呼吸都忘了。
她能感觉到,那个人就站在木箱外,和她只有一墙之隔。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躲进木箱后面的那一刻,一道黑影也悄无声息地跟了过来,贴着木箱的边缘,缓缓蹲了下来。
黑暗中,厉沉舟的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
从苏晚和他松开手的那一刻起,他就偷偷拐进了旁边的工作人员通道,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行头——一身黑色的长袍,脸上涂着惨白的油彩,眼窝处画着浓重的黑,看起来和鬼屋里的“鬼怪”别无二致。而他的口袋里,还藏着一副尖牙牙套,是他特意为了今天准备的。
他就是故意要吓吓苏晚,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听着她喊他的名字,这种掌控感让他心里涌起一股近乎变态的兴奋。
刚才苏晚转身的瞬间,他就贴着墙壁,像一道影子一样跟在她身后,连呼吸都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让她察觉到,又不至于被发现。
现在,猎物已经钻进了陷阱。
厉沉舟缓缓掏出口袋里的尖牙牙套,金属的冰凉触感在指尖蔓延。他微微张开嘴,将牙套戴了上去,尖利的牙齿泛着冷光,在昏暗的光线里,透着一股嗜血的意味。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缓缓朝着木箱后面靠了过去。
苏晚缩在角落里,身体抖得像筛糠。她能听到木箱外面的动静,那道影子似乎越来越近。她闭着眼睛,心里一遍遍祈祷着,希望是厉沉舟来找她了,希望这一切都是他的恶作剧。
就在这时,一股温热的呼吸,再次拂过她的后颈。
比刚才更近,更灼热。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颤,还没来得及反应,脖子上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
“啊——!”
苏晚疼得尖叫出声,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沸腾了,她猛地扭过头——
眼前的一幕,让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紧贴在她身后的,是一张惨白的脸。
脸上涂着厚厚的油彩,眼窝黑得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嘴角咧开,露出一口尖利的獠牙,獠牙上还沾着一丝殷红的血迹。而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疯狂而戏谑的光,不是别人的,正是厉沉舟的!
他就贴在她的身后,鼻尖几乎蹭着她的脸颊,呼吸里的热气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找到你了。”
厉沉舟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沙哑又低沉,带着点诡异的笑意,像是来自地狱的低语。
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她看着厉沉舟那双疯狂的眼睛,看着他嘴里的尖牙,看着自己脖子上渗出的血迹,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瘫软在木箱后面。
她想喊,想叫,想推开他,可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发不出一点声音。
眼前的厉沉舟,和平时那个偶尔会流露出温柔的男人,判若两人。他像是一个真正的恶鬼,从地狱里爬出来,专门等着吞噬她的灵魂。
鬼屋的音效还在继续,鬼哭狼嚎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可苏晚已经听不到了。她的眼里,只有厉沉舟那张惨白的脸,和那口闪着寒光的尖牙。
这一幕,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刺进了她的心里,成了她这辈子,都无法磨灭的噩梦。
厉沉舟看着苏晚惊恐到极致的样子,眼里的兴奋更浓了。他缓缓松开了嘴,舌尖舔了舔嘴角的血迹,笑容愈发扭曲:“怎么不喊了?刚才不是还喊着找我吗?”
苏晚看着他,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合着恐惧和委屈,顺着脸颊往下淌。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厉沉舟……你……你疯了……”
“疯了?”厉沉舟低笑一声,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她脖子上的牙印,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珍宝,可眼底的疯狂却丝毫未减,“我只是……太喜欢你害怕的样子了。”
他的指尖带着冰凉的温度,划过伤口的时候,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苏晚猛地一颤,想要躲开,却被厉沉舟死死地按住了肩膀。
“别躲啊,”厉沉舟凑近她的耳边,声音温柔得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可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鬼屋的绿光,忽明忽暗地照在两人身上。
苏晚的脸上,满是泪痕和恐惧。
厉沉舟的脸上,是惨白的油彩和疯狂的笑容。
木箱后面的狭小空间里,弥漫着血腥味和恐惧的气息。
这场在鬼屋迷宫里的恶作剧,彻底变成了一场,让苏晚永生难忘的惊悚噩梦。
而厉沉舟,却沉浸在这种掌控和折磨的快感里,无法自拔。
他看着苏晚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苏晚再也无法摆脱他了。
就像他,再也无法摆脱心底那份,对她近乎偏执的占有欲一样。
黑暗的迷宫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苏晚压抑的哭泣声,在寂静中,缓缓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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