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推开董事会会议室厚重的实木门,步履从容地走了进去。陈默紧随其后,面色沉静,手里稳稳地托着文件和电子设备。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已经坐满了人。室内灯光通明,却透着一股沉闷的压抑感。空气里弥漫着上等普洱的醇香,混合着某种无形的、紧绷的张力。
程砚在主位落座,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座众人,在座的几位董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目光沉静,看不出太多情绪。而坐在右侧中段、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老派中山装的赵董,脸色明显不太好看。他斜倚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一串油光水亮的紫檀手串,在程砚进门的瞬间,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坐在赵董下手位的孙董,也是赵董的连襟,眼观鼻鼻观心,但嘴角微微下撇,泄露出一丝不满。
程砚刚落座,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宣布会议开始,赵董那略带沙哑、拖着长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不大,却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
“现在的年轻人啊……” 他慢悠悠地开了口,眼睛依旧没看程砚,而是盯着自己手中的茶杯,仿佛在对着空气感慨,“真是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让这么多长辈、公司元老坐在这里干等,这规矩、这礼义廉耻,怕是都忘到脑后咯。”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指向明确。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在场的谁不知道他是在说刚刚“踩点”进来的程砚?
陈默站在程砚侧后方,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看向赵董的眼神冷了几分。这老家伙,倚老卖老,会议时间就是七点,老板准时到达,何来“干等”之说?不过是借题发挥,想给老板一个下马威,顺便在其他董事面前彰显自己的“资历”和“不满”。
其他几位资格比较老的董事,如王董和李董,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端起茶杯默默喝着,但眼神里也隐隐透露出些许不赞同。他们未必认同赵董这种近乎挑衅的说话方式,但对于程砚这个年轻掌舵人的某些“独断”和“改革”,尤其是在处理他同父异母的兄弟、程家二爷一事上的雷霆手段,内心也并非全无芥蒂。此刻,他们选择了沉默,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默许,想看看这位年轻的程总如何应对。
程砚仿佛没听见赵董的指桑骂槐,神色未变,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偏移分毫。他双手十指交叉,随意地放在光洁的桌面上,身体微微后靠,姿态放松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他抬眼看向负责会议记录的秘书,声音平稳无波:“开始吧。”
简单的两个字,瞬间将会议的掌控权拉回自己手中。他没有接赵董的话茬,甚至没有给他任何一个眼神,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
赵董被这不软不硬的漠视噎了一下,脸色更沉,捏着紫檀手串的手指紧了紧,却没再立刻开口。他到底是在商场沉浮多年的老狐狸,知道适可而止,真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今天他还有更重要的“正事”。
接下来的例行会议,在一种微妙而紧绷的气氛中进行。程砚主导着议程,听取各部门汇报,做出决策指示,言简意赅,条理清晰。几位董事偶尔提出疑问或建议,程砚也能一一解答或给出合理解释。表面上看,会议进行得还算顺利,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股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赵董期间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只是脸色越来越黑,喝茶的频率明显加快。
一个多小时后,所有预定议程结束。陈默上前一步,准备开始收拾程砚面前的文件,宣布散会。
就在这时——
“咳咳。” 赵董清了清嗓子,放下了手中那杯已经续了好几次水、此刻正被他捧在手里慢悠悠吹着的茶杯。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正式地、带着某种审视和故作深沉,看向了主位上的程砚。
“这会呢,算是开完了。” 赵董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语调,但多了几分刻意拿捏的、语重心长的味道,“这有几句话,按理说呢,其实根本不需要我这个老头子来开这个口。毕竟,有些话说了,容易得罪人,伤和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其他几位董事,尤其在那几位资格最老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但是啊,有些事,关系到公司的长远发展,关系到在座每一位的切身利益,更关系到程氏这艘大船能不能行稳致远。眼看着没人愿意当这个‘恶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那没办法……”
他挺了挺有些佝偻的背,脸上露出一种“舍我其谁”、“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表情,目光重新锁定程砚:
“就只好让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来当这个得罪人的‘仇人’吧!”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赵董和程砚身上。那几位老资历的董事,依旧沉默,但眼神里多了几分专注和审视。视频连线中的几位董事,也明显坐直了身体。
陈默收拾文件的手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自家老板。程砚依旧保持着那个放松的坐姿,只是交叠的双手食指,几不可察地轻轻点了一下。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恼怒的神情,平静得仿佛在听天气预报。
他迎上赵董的目光,淡淡开口:“赵董言重了。您是公司元老,德高望重,有什么建议或想法,但说无妨。”
他的语气很平淡,甚至称得上客气,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
赵董被他这平静的态度弄得心里有点没底,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定了定神,又假意咳嗽了两声,这才缓缓说道:
“阿砚啊,” 他换上了更显亲近的称呼,试图拉近距离,“这个,有件事,其实大家心里都惦记着,只是不好明说。就是关于……你父亲,还有你二叔,他们手上……应该还有一点公司的股份吧?”
他故意用了“一点”这个轻描淡写的词。
“现在这情况,” 赵董叹了口气,做出痛心疾首状,“他们一时糊涂,犯了错,给公司造成了损失和不好的影响,这股份被集团依规回收,那是天经地义,我们举双手赞成!”
他先表了个“大公无私”的态,然后话锋一转:
“但是呢,这回收上来的股份,总得有个说法,有个安排,对吧?不能就这么放着。” 他目光再次扫过其他董事,尤其是在那几位老资历脸上顿了顿,“在座的各位,王董、李董、孙董……还有没来的那几位,都是当年跟着老爷子,风里来雨里去,一刀一枪打下程氏这片江山的。说句倚老卖老的话,没有我们这些老骨头当年的汗马功劳,哪有程氏的今天?我们这些人,不敢说功劳多大,但至少,对公司的这份心,是日月可鉴,一心为公的!”
他提高了音量,试图引起共鸣。几位被他点名的老董事,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但也没人出声反对。
赵董见无人打断,底气更足,继续说道:“所以啊,我在想,这回收上来的股份,与其放着,或者……处理得不妥当,不如,就按照对公司的贡献和资历,重新分配一下。让我们这些一心为公司着想的老家伙,多分得一些,一来是对我们过往功劳的肯定,二来,我们拿着这些股份,也能更尽心尽力地为公司出谋划策,保驾护航嘛!阿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陈默站在后面,听着赵董这番冠冕堂皇、实则贪婪无比的言论,心里默默算了一笔账。程家大爷和程家二爷手里掌握的股份,加起来接近百分之十五!这可不是“一点”,而是一块足以让任何人眼红的巨大肥肉!如果真的按赵董说的“多分”给在座的董事,哪怕只是平均分配,每人也能增加近两个点的股份,每年的分红将是一笔极其可观的数字!而如果按照赵董暗示的“按资排辈”……那作为“首功”的他,岂不是要拿大头?胃口真是不小!
他看向自家老板。程砚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嘴角还似乎勾起了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他等赵董说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哦?赵董的意思是,这些股份,应该重新分配。而且,您觉得在座的各位董事,应该多分一些?”
“对!就是这个意思!” 赵董见程砚似乎“听进去了”,精神一振,立刻接口,脸上露出“你总算明白”的表情,“而且我觉得,分配也要讲究个公平,不能搞平均主义。咱们就按资排辈,按对公司的贡献大小来!这样最公平,大家说,有没有意见?”
他最后一句是冲着其他董事问的,目光带着压迫感扫过去。
在座的董事们互相交换着眼色。有人心动,有人犹豫,有人事不关己。那几位资格最老的,依旧沉默,但眼神闪烁,显然也在权衡利弊。赵董的资历和股份确实是在座中最高的,平时也隐隐以“老大哥”自居,话语权不小。此刻他带头提出,又看似“公平”,一时之间,竟没人站出来明确反对。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低声议论,但最终,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沉默,或者微微点头,算是默认了赵董的提议。
程砚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目光最后落回赵董那副“大局已定”、“志得意满”的脸上,缓缓问道:
“所以,赵董,您的意思,是这些股份,应该由您来主持,按照您的标准‘按资排辈’进行分配。而您,作为资历最老、贡献最大的,理所应当,分得最多的一份,是吗?”
他问得直接,几乎撕开了赵董那层虚伪的“公平”外衣。
赵董被这直白的话问得老脸微微一热,但贪婪已经蒙蔽了他的理智,他挺了挺胸,毫不避讳地、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我认为,这是最合理、最公平的方式!也是对大家多年来辛苦付出的应有回报!”
程砚点了点头,仿佛在认真思考他的提议。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其他每一位董事,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那么,在座的其他各位董事,也都是这个意思?都同意赵董的提议,按资排辈,重新分配这近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他的目光平静,却仿佛能穿透人心。被他目光扫到的董事,纷纷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或低头喝茶,或假装整理文件。刚才那些附和点头的人,此刻在程砚直接的注视下,竟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和压力,不敢轻易表态。会议室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细微的气流声。
陈默看着这群人各怀鬼胎、畏首畏尾的样子,心里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愚蠢啊。以前跟着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程旭、程昊那两位草包公子哥,以及那位程二爷后面摇旗呐喊、乱站队的董事,在程砚彻底整顿之后,早就学乖了,现在连常规的董事会都能躲就躲,绝不轻易露面招惹这位手段雷霆的年轻掌门人。
眼前这几位,是觉得自己手上特别干净,背景特别硬,还是单纯觉得程砚年轻好拿捏,想趁着“股份重新分配”的机会再狠捞一笔?难道看不出来,程砚从进来开始,那份过于平静的态度下,酝酿着的可能是什么吗?
贪心不足蛇吞象啊。陈默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每年几千万甚至上亿的分红拿着,安安稳稳地当个富贵闲人不好吗?非要跳出来,把脖子伸到铡刀下面。看来,老板手里那些“礼物”,是时候送出去了。只是不知道,第一个收到“惊喜”的,会是这位跳得最欢的赵董,还是在座的其他哪位“老资格”。
程砚看着赵董那副“舍我其谁”的倨傲模样,又扫了一眼那几个噤若寒蝉、不敢吱声的其他董事,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清晰可辨的、极淡的笑意。但那笑意,并未达眼底,反而让会议室里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度。
他没有立刻回答赵董关于“是不是天经地义”的反问,而是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赵董的提议,很有意思。‘按资排辈’,‘论功行赏’……” 他顿了顿,目光如冷电般再次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赵董那张因为自以为得计而微微泛红的脸上。
“不过,在讨论如何‘分’股份之前,” 程砚的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或许,我们应该先好好讨论一下,某些人……还有没有资格,坐在这里,参与这个‘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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