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西境的黑风妖谷,常年被瘴气笼罩,唯有谷口那片开阔地透着天光——
这里是当年秦军被宁无尘击溃的旧战场,焦黑的甲片半埋在腐叶里,玄铁枪的残屑嵌在岩石缝中,风一吹就发出细碎的声响。
青黑色的“叹尘碑”就立在战场中央,碑基浇筑了秦地特有的墨玉岩,坚硬如钢,碑身被工匠打磨得光滑如镜,连石纹都清晰可见。
秦国国君嬴稷立于碑前,身上的麻衣粗得磨皮肤,是他亲手用麻线织的,领口还留着未剪齐的线头——
这是秦国百姓为至亲守孝的规制,他说:
“宁元帅虽为敌,却配得上寡人的最高敬意”。
他身后的文武百官全摘了玉带,玄色朝服下摆扫过地面的焦土,没人敢抬头,连最桀骜的禁军统领,都把按在剑柄上的手挪开,掌心贴着裤缝,神情肃穆得像在祭拜先祖。
碑上“敌之良将,国之楷模”八个大字,是嬴稷亲笔所书。
他执凿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凿子落下的每一下都极重,墨玉岩坚硬异常,崩裂的石屑溅在他脸上,划出细小的血痕也浑然不觉。
当年他还是太子时,被困妖谷三日,是宁无尘的死士在刺杀妖兽领主时,特意绕开了他的藏身之处,还留下半袋干粮——
那袋粮的粗布袋子,他至今藏在国库的密匣里。
“宁元帅用兵,赢在风骨,而非阴谋。”
嬴稷抚摸着碑上的刻痕,声音沉得像谷中的巨石。
“他败我秦军,却没屠过一个降兵;他破我防线,却护了我秦地的流民。这样的对手,是秦国的镜,也是寡人的师。”
碑记的落款是“秦君嬴稷”,没有国号,没有年号,只有最朴素的名字——
他说,在宁元帅的风骨面前,国君的身份不值一提。
史官在旁记录时,笔尖都在颤抖,他从未见过国君对一个敌国将领如此敬重,更从未见过用“国之楷模”来评价对手的君主。
风突然变了向,瘴气被吹开一道缺口,一群身影从妖谷深处缓缓走出。
领头的是妖兽谷的首领玄犀,它身形如牛,皮肤呈深褐色,头顶的独角断了半截——
那是当年为了保护幼崽,被暴虐的妖兽领主所伤。
它身后跟着数十只妖兽,有背生双翼的灵狐,有四足踏火的炎狼,还有拖着长尾的玉貂,它们都收敛了凶性,步伐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玄犀的前爪捧着一株“还魂草”,草叶翠绿,叶脉间泛着淡金的灵光,这是妖谷最珍稀的灵草,十年才开一次花,能活死人肉白骨。
它走到碑前,动作笨拙却格外小心地将灵草铺在碑基上,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不是凶吼,是带着悲戚的哀鸣。
它的前爪轻轻碰了碰碑面,像是在抚摸一位老友——
当年宁无尘训练死士刺杀妖兽领主时,特意下令“只杀首恶,不伤无辜”,还派军医给受伤的妖兽幼崽治过伤,玄犀的幼崽就是那时被救的,宁无尘留下的玄铁枪碎片,它一直挂在脖颈上。
灵狐衔来一束“忘忧花”,放在还魂草旁,花瓣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
炎狼用鼻子将一块光滑的鹅卵石推到碑前,那是幼崽们最喜欢玩的石头,它们说要送给宁元帅“当玩意儿”;
玉貂们则围成一圈,用尾巴扫去碑前的落叶,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珍宝。
嬴稷和文武百官都愣住了,他们从未想过,宁无尘的仁心竟能跨越种族,让曾经与人类为敌的妖兽如此敬重。
玄犀抬起头,看向嬴稷,喉咙里发出清晰的音节:
“宁元帅……仁心……记……”
虽然吐字不清,却字字真挚。
风卷着灵草的香气,绕着“叹尘碑”转了三圈,然后飘向天空。
嬴稷突然躬身,对着行了一礼——
这一礼,是代表秦地百姓,感谢它们对宁元帅的敬意。
文武百官也跟着躬身,甲叶与朝服的摩擦声在谷中回荡,与妖兽们的呜咽声交织在一起,成了最特别的悼词。
墨玉碑立在妖谷口,一边是秦国国君的碑记,一边是妖兽族群的灵草,一边是人类的敬重,一边是异类的感恩。
宁无尘用一生的仁厚证明,真正的英雄,从不会被敌友、种族、疆界所阻隔。
他的风骨,刻在碑上,也刻在秦地百姓的心里,刻在妖兽谷的记忆里,永远不会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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