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妩离开那间小柴房，并没有立刻返回。她脚步轻快地穿过破败的街区，直到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吹散了身上残留的肉包子暖香，也让她微微蹙起了眉。
她不能离开海水太久。这具看似完美的人类躯壳，终究需要深海的滋养来维持力量和伪装。
来到僻静无人的礁石滩，苏妩毫不犹豫地踏入冰冷的海水中。海水漫过脚踝、膝盖、腰际，直至将她完全吞没。深蓝色的光芒在她周身一闪而逝，仿佛一层无形的薄膜被激活。她在水中舒展开身体，裙裾如同巨大的海葵花瓣般散开、飘动。那种被陆地束缚的轻微滞涩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自由和力量充盈感。
她在水下停留了许久，如同回归母体的婴儿，汲取着海洋的能量。冰冷的海水抚慰着她因为逗弄“猎物”而微微兴奋的神经，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脖颈上那无形的“蚀骨”契约另一端传来的、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与……那最后一丝危险的、带着灼热温度的反击触感。
“指挥官大人……”苏妩无声地勾起唇角，熔金的眼底闪烁着狩猎者的兴味，“真是一块硬骨头。” 越是难啃，越有滋味。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她缓缓浮出水面。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颊和颈侧，衬得肌肤愈发白皙剔透。她走上岸边，心念微动，身上深蓝色的光芒再次流转，湿透的衣裙和头发瞬间变得干爽飘逸，仿佛从未沾过水。
“甜甜兑换人类货币”
【叮！需要兑换多少人类货币呢？】
“把上次采集的那批‘星泪’珍珠兑换一半。”苏妩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收到指令！正在评估‘星泪’珍珠纯度与重量……评估完成！兑换比例最优方案确认！已成功兑换为人类通用信用点：5,000,000点。资金已存入主人您的匿名账户‘深海蓝调’！】
五百万信用点，足够她在这个人类城市挥霍一阵子了。她理了理衣袖，深海甜香再次若有若无地萦绕周身，转身朝着那间破败小屋的方向走去。
当苏妩推开柴房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顾衡依旧靠坐在冰冷的墙角。他闭着眼，脸色苍白，额发被冷汗浸湿几缕，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极度疲惫却又极度紧绷的气息，像一头舔舐伤口的猛兽。听到开门声，他猛地睁开眼，那双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所有的情绪都被冰封在厚厚的寒冰之下，只剩下死寂的警惕。
苏妩仿佛没看到他眼中的冰寒，笑容明媚得如同初升的阳光，却带着深海特有的凉意：“指挥官大人，休息够了吗？债主现在心情不错，想出去逛逛。你，”她葱白的手指轻轻一点，“负责提包。”
命令的语气，不容置疑。
顾衡的拳头在身侧瞬间握紧，他看着苏妩那张巧笑嫣然的脸，想起不久前指尖探入他口腔的冰冷触感，再次缠绕上心脏。
“怎么？”苏妩微微歪头，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危险的金芒，“战神大人是想违逆债主的要求?
他下颌线条绷得死紧，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被铁链拖拽的沉重，从地上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在狭小的空间里投下压迫的阴影，但那阴影的主人，此刻却沉默地接受了“提包”的定位。
苏妩满意地笑了，率先转身出门：“跟上。”
繁华的商业区与破败的贫民窟仅隔着几条街，却如同两个世界。苏妩如同深海明珠落入凡尘，瞬间吸引了无数惊艳的目光。她步履轻盈，兴致勃勃地流连于各大奢侈品店铺。最新款的连衣裙、剪裁利落的风衣、镶嵌着碎钻的高跟鞋……只要她多看一眼，便有人殷勤地包好。
而她的身后，顾衡沉默地跟着，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移动货架。他手里提满了大大小小、包装精美的购物袋，沉重的袋子勒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与他挺拔的身姿、冷峻的容颜形成极其刺眼的对比。
路人投来好奇、探究、甚至带着一丝怜悯（对顾衡）或嫉妒（对苏妩）的目光，如同芒刺扎在顾衡背上。他紧抿着唇，下颌绷成一道冷硬的线条，眼神平视前方，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空间，将所有外界的喧嚣和目光都隔绝在外，只有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显示着他内心的风暴。
苏妩享受着这种目光，享受着将曾经高高在上的战神踩入尘埃、沦为跟班的感觉。她故意在一家顶级男装店门口停下脚步。
“指挥官大人这身……”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顾衡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还带着血迹和破洞的旧衣，嫌弃地撇撇嘴，“实在有碍观瞻，拉低了你债主的品味。进来。”
顾衡眼神一沉，刚想拒绝，苏妩已经伸手，看似亲昵实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挽住了他的手臂。深海甜香瞬间将他包裹，伴随着她压低的声音：“乖乖试衣服，或者……我就在这里让你重温一下‘舔干净’的滋味？选一个。”
顾衡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他死死地盯着苏妩近在咫尺的笑脸，那笑容甜美如毒药。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被苏妩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进了店里。
苏妩的眼光极其挑剔，指挥着店员拿出一套又一套剪裁考究、面料昂贵的西装、衬衫、休闲装。她像个摆弄娃娃的主人，命令顾衡一件件试穿。
“抬手。”
“转身。”
“领口歪了。”
“嗯……这件勉强能看。”
顾衡如同一个提线木偶，在苏妩的指令下僵硬地动作。昂贵柔软的衣料包裹着他伤痕累累、充满力量感的身体，勾勒出完美的线条，却让他感觉比穿着破烂时更加束缚和耻辱。他透过试衣镜看着身后那个笑靥如花、眼神却冰冷掌控一切的女人，镜中的自己眼神沉郁如渊海，深处燃烧着火焰。
苏妩最后挑了两套深色西装，一套质感上乘的休闲装，还有几件衬衫和配饰，直接刷卡。店员将包装好的衣物再次堆到顾衡手中时，他感觉那重量几乎有几个大石头一样重。
华灯初上，苏妩终于逛累了。她带着身后沉默的“货架”走进一家格调高雅、临江的顶级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和波光粼粼的江面。
苏妩点了一桌精致的菜肴，以海鲜为主，每一道都摆盘精美，香气扑鼻。她吃得优雅而享受，偶尔还会点评几句。
顾衡坐在她对面，面前也摆着食物，但他纹丝不动，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仿佛那些美食是毒药。
“怎么？指挥官大人不饿？”苏妩放下银质刀叉，拿起餐巾轻轻擦拭嘴角，动作优雅至极。她看着顾衡紧绷的侧脸，眼底带着恶劣的笑意，“还是说，要我像喂包子那样，亲自喂你？”
顾衡猛地转回头，漆黑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苏妩却笑了，她拿起自己盘子里一颗饱满的、淋着酱汁的深海贝肉，用餐叉叉起，身体微微前倾，越过桌面，将那颗贝肉送到了顾衡紧闭的唇边。酱汁的香气混合着她指尖的深海甜香，再次侵略性地靠近。
“来，张嘴。”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呢喃，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债主赏你的。咽下去。”
餐厅里柔和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在旁人看来，这俨然是一对极其般配的情侣，女方正温柔地给沉默寡言的男友喂食。
只有顾衡能感受到那叉子尖端传来的冰冷压力，以及苏妩眼底那赤裸裸的掌控和戏谑。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他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也能感受到“蚀骨”在颈间隐隐散发的寒意。
在苏妩耐心而危险的注视下，在周围若有若无的艳羡目光中，顾衡那紧抿的、象征着最后尊严的唇线，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灵魂被凌迟的僵硬，颤抖着张开了一条缝隙。
苏妩满意地将贝肉送入他口中，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下唇。
“这才乖。”她收回手，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继续享用她的晚餐。
顾衡机械地咀嚼着口中鲜美的贝肉，却尝不出任何味道。那感觉如同咀嚼着冰冷的石头，顺着食道一路灼烧到胃里。他沉默地咽了下去，眼神再次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那里仿佛蕴藏着他即将喷发的火山。
晚餐在一种诡异而窒息的“温馨”氛围中结束。苏妩优雅地签单，起身。
顾衡沉默地拿起地上堆积如山的购物袋，像一个忠诚而沉默的影子，跟在她身后。
回到那间破败的小屋，苏妩看着顾衡将那些价值不菲的购物袋随意地堆在角落里，与这脏乱的环境格格不入。她走到那张唯一的破床边坐下，姿态慵懒。
“今天辛苦了，指挥官大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餍足后的慵懒，“你的‘服务’……还算合格。债主很满意。” 她指了指那堆属于顾衡的新衣服，“那些，是赏你的。把自己收拾得像样点，别丢了债主的脸。”
说完，她也不再看顾衡是什么反应，径自躺下，仿佛疲惫至极般闭上了眼睛。深海甜香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带着一种宣告领地般的意味。
顾衡站在阴影里，看着床上那看似毫无防备的身影，又看了看角落里那些象征着他今日耻辱的新衣服，眼神在死寂的冰冷和即将焚毁一切的暗火中反复交织。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离床最远的角落，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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