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要塞,暗金色的“方舟协议·守护者模式”依旧笼罩着城墙,将外界熔岩帝国大军的灼热与喧嚣隔绝。那股恢弘古老的能量波动,如同巨兽沉稳的呼吸,带给守军们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却也带来了难以言喻的陌生与压抑。
城内的气氛,并未因防御的突然稳固而变得轻松,反而在表面的有序之下,涌动着更加复杂难明的暗流。
熔炉大厅——这是人们为要塞中心那座被激活的上古遗迹主建筑新起的名字,此刻是临时指挥中枢。副指挥官李镇岳、学者苏婉、碎岩部族老萨满骨蚀,以及几位主要的工程队长和战斗队长,正围在一张由金属板临时拼凑成的巨大地图桌前,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相位波动炮的自动充能速度,比我们的手动模式快了三倍不止,但能量消耗也增加了五倍。按照目前‘方舟炉心’的输出功率,全功率防御状态下,我们的基础能量储备最多只能再支撑四十八个标准时。”苏婉指着水晶平板上瀑布般刷新的数据,声音干涩,“这还不算那些自动射线塔和强化护盾的消耗。”
“四十八小时……”李镇岳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外面的熔岩崽子们可没打算歇着。那个叫加尔各的指挥官虽然暂时停止了大规模进攻,但小股袭扰和远程试探一直没停。他们在等,等我们的‘乌龟壳’能量耗尽,或者……等这‘方舟协议’自己出问题。”
骨蚀的魂火不安地跳动着:“老夫更担心的是……这东西。”他枯骨般的手指指向大厅中央,那里是通往核心能量炉——现在被称为“方舟炉心”——的封闭闸门,闸门上流转着与外墙护盾同源的暗金色符文。“它有自己的‘意志’,或者说,预设的指令。‘无差别区域净化’……这个词,老夫每次‘听’到,魂核都在发冷。”
在场的其他人闻言,脸色也都是一沉。那天响彻全城的宏大声音,关于“净化协议”和“需要钥匙或更高权限”的宣告,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每个人的心里。没人知道,当能量耗尽,或者外部压力达到某个临界点时,这个苏醒的上古造物,会做出什么判断。
“关键是‘钥匙’。”李镇岳沉声道,“按照那声音的说法,只有墨尘,或者拥有类似权限的存在,才能阻止那最坏的‘净化’发生。可是墨尘……”他叹了口气,“和星萤一样,下落不明,音讯全无。林墨老大更是身陷归墟之扉……”
会议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压抑感几乎凝成实质。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内务巡逻的人类士兵急匆匆地跑进大厅,脸上带着迟疑和一丝愤怒。
“报告!李指挥,苏学士,还有……各位队长,”士兵敬了个礼,语气有些吞吐,“城内……城内最近流传着一些……不太好的言论。”
“什么言论?”李镇岳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要塞初建,人心本就未稳,经历熔岩帝国兵临城下的生死危机,又面对这来历不明、威力巨大却也可能反噬自身的上古力量,正是人心浮动、猜忌易生的时刻。
士兵咬了咬牙,说道:“主要集中在……墨尘先生身上。有些人在私下议论,说……说墨尘先生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学者或者失忆者,他是……是上古星灵族留下的‘间谍’或者‘诱饵’。”
“什么?!”苏婉失声道,她与墨尘关系不错,深知墨尘为了团队付出的努力和承受的痛苦。
士兵继续道:“谣言说,墨尘‘恰好’出现在我们探索遗迹的关键时刻,‘恰好’能解读星灵文字,‘恰好’他的‘钥匙’体质不断引来麻烦……包括这次熔岩帝国的进攻,还有这‘方舟协议’的诡异激活,都可能是他或者他背后的‘星灵族’计划的一部分。目的是利用我们,激活这些危险的古代兵器,最终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甚至可能把我们和熔岩帝国一起‘净化’掉……”
“胡说八道!”一名脾气火爆的战斗队长拍案而起,“墨尘兄弟跟着我们出生入死多少次了?没有他,我们连这‘希望之基’都进不来!这他妈是哪个王八蛋在造谣?看老子不撕了他的嘴!”
“冷静!”李镇岳低喝一声,压下心头的震惊与怒火。他比谁都清楚这种谣言的破坏力。在恐惧和未知面前,人们总是倾向于寻找一个可以归咎责任的对象,尤其是当这个对象身上确实存在着无法解释的“异常”时。
“谣言是怎么传开的?源头找到了吗?”李镇岳问士兵。
士兵摇头:“流传得很隐蔽,像是在几个不同的人群圈子里同时出现的。说法也不完全一致,有的说墨尘是间谍,有的说他只是被星灵族利用的工具人,还有的说他可能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使命,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灾祸源头……很难找到最初散播的人。而且……”他犹豫了一下,“而且,现在城里的情况……大家都很紧张,这种说法……似乎有不少人……愿意相信。”
苏婉脸色苍白,她看向大厅墙壁上那个巨大的、实时显示要塞各区域状态的符文光幕,上面除了能量读数和防御参数,也粗略标识着人员分布和活动热点。她注意到,在几个主要的居住区和物资分配点附近,代表“异常聚集”或“争论”的能量扰动信号,正在零星但持续地出现。
“有人在刻意引导。”苏婉的声音有些发冷,“这种谣言,看似荒谬,却精准地抓住了目前大家最深的几个恐惧点:对外部强敌(熔岩帝国)的无力,对内部不可控力量(方舟协议)的担忧,以及对墨尘特殊身份长久以来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隔阂。”
骨蚀叹了口气,魂火摇曳:“碎岩部族的战士们,大多感念林墨首领和墨尘先生的帮助,但……也有少数年轻气盛的,私下里觉得,正是因为我们与你们这些‘异族’走得太近,才引来了熔岩帝国的注意和古魂的异动。这种声音,以前被老族长和我们这些老家伙压着,现在老族长(骸骨君王)陨落的消息虽然还没正式传开,但有些风声已经透出来了……人心,就更乱了。”
李镇岳感到一阵头疼。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上古兵器随时可能失控,现在再加上这恶意挑拨的谣言和开始激化的内部矛盾……希望要塞,真的到了风雨飘摇的关头。
“立刻派人,加强各区域的巡逻和安抚工作。”李镇岳迅速下令,“苏婉,你组织一些人,尝试用更通俗的方式,向大家解释‘方舟协议’和‘钥匙’的基本信息,强调我们是一个整体,分裂只会让敌人有机可乘。骨蚀长者,请您约束部族战士,必要时候,展示力量,震慑宵小!”
他眼神锐利起来:“同时,秘密调查!我不信这谣言是无缘无故冒出来的。肯定有人,或者有‘东西’,不希望我们团结,希望我们从内部崩溃。可能是熔岩帝国的间谍,也可能是……‘净世教团’的‘裁决者’!”
提到“裁决者”,在场众人心头都是一凛。这个神秘而强大的敌人,如同阴影,始终笼罩在众人心头。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然而,应对谣言,往往比应对刀剑更加困难。
接下来的时间里,希望要塞的表面依然在“方舟协议”的保护下维持着运转。城墙上的守军警惕地监视着外面的熔岩军队,工程人员忙着抢修之前战斗造成的损伤,并试图理解那些新生的自动防御设施。普通居民则在进行着日常的劳作、休息,但一种微妙的紧张气氛,却在暗处发酵。
在公共食堂,原本不同种族、不同出身的人混坐在一起吃饭聊天的场景减少了。人类、碎岩部族骸骨战士、少数其他荒原幸存者种族,开始出现无形的隔阂。关于墨尘的谣言,如同看不见的裂痕,在彼此间蔓延。
“……听说没?那天那吓人的声音,说要‘钥匙’才能控制这鬼东西。墨尘先生就是‘钥匙’吧?他到底是不是我们这边的啊?”
“谁知道呢……他总是一个人对着那些古代符号发呆,神神秘秘的。”
“熔岩帝国打过来,是不是因为检测到了他身上的星灵信号?”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类似的窃窃私语,在走廊转角、在工坊休息时、在分配物资的队伍里,不时飘入巡逻士兵的耳中。当士兵上前询问或制止时,议论者往往立刻噤声,或尴尬地转移话题,但眼中的疑虑和不安却难以掩饰。
更麻烦的是,一些原本就对“非我族类”抱有戒心,或者在之前战斗中失去了亲友、内心充满痛苦需要宣泄口的人,开始公开表达不满。
这天下午,在靠近东侧城墙的一处物资仓库前,发生了第一次小规模的公开争执。
几名人类拾荒者出身的幸存者,因为领取的净化水和能量棒份额问题,与负责分发的一名碎岩部族战士发生了口角。这本是小事,但其中一名情绪激动的人类突然指着那名骸骨战士,大声吼道:
“你们这些骨头架子懂什么!要不是你们那个什么破王庭引来了‘净化者’,还有你们非要跟那些星灵遗物扯上关系,熔岩帝国会找上门吗?现在好了,大家被困在这铁壳子里,外面是火海,里面还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的古代炸弹!这一切,都是从那个墨尘来了之后开始的!他就是个灾星!”
“放肆!”那名碎岩战士魂火一盛,骨刃出鞘半寸,“墨尘先生是首领的伙伴,是帮助我们解读遗迹的恩人!岂容你污蔑!”
“恩人?我看是瘟神!”另一名人类幸存者也加入进来,脸红脖子粗,“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说不定他和外面那些熔岩怪物,还有这鬼遗迹,都是一伙的!”
争吵迅速升级,引来了附近更多人的围观。碎岩战士这边也有同伴聚拢过来,双方推搡起来,眼看就要演变成械斗。
“都住手!”一声厉喝传来,李镇岳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及时赶到,强行分开了双方。他脸色铁青,目光扫过争吵的众人,最后落在那几名率先挑起事端的人类幸存者身上。
“大敌当前,不思团结御敌,反而听信谣言,内讧滋事!”李镇岳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再有煽动分裂、攻击同伴者,以战前扰乱军心论处!全部关禁闭,等候发落!”
一场风波暂时被武力压制下去,但围观者们眼中的复杂神色,却让李镇岳心头沉重。他看到的不只是愤怒和猜疑,还有恐惧、茫然,以及对未来的深深不确定。高压手段能制止表面的冲突,却无法消除心底的裂痕。
苏婉那边组织的“科普”工作也收效甚微。关于星灵族、“钥匙”、方舟协议的真相过于复杂和骇人,短时间内很难让普通人理解。相反,一些简化版的解释,反而被曲解,成了谣言的新佐证。
就在李镇岳等人焦头烂额之际,负责暗中调查谣言源头的斥候队长,带来了一个令人更加不安的消息。
“李指挥,”斥候队长压低声音,神色凝重,“我们追踪了几条可能的谣言传播链,发现最早散播这些言论的几个人……行为很诡异。”
“怎么诡异法?”
“他们散布谣言时,似乎并不是出于个人恩怨或简单的恐惧。他们的说辞很有条理,甚至能根据不同听众的身份(是人类还是碎岩族,是战士还是平民)调整侧重点,效果……很好。”斥候队长顿了顿,“更奇怪的是,当我们的人试图接近、甚至跟踪他们时,这些人要么表现得毫无异常,和普通人一样工作休息,要么……就‘消失’了。”
“消失?”
“对,不是离开要塞。要塞在‘方舟协议’全面激活后,出入受到严格管制,不可能无声无息离开。他们是……在某个转角,或者进入某个房间后,就失去了踪迹。我们检查过那些地方,没有密道,没有传送阵的痕迹。就好像……他们被什么东西‘抹掉’了,或者……融入了要塞本身。”
李镇岳和苏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融入要塞本身?
难道说,散播谣言的,不是外来的间谍,而是……
一个可怕的想法,同时浮现在两人脑海:是这苏醒的“方舟协议”本身?或者,是隐藏在这上古遗迹中的、某种未知的“清理程序”或“引导机制”,在按照它自己的逻辑,筛选、分化、甚至“净化”要塞内的人员?它认为内部的“不稳定因素”(比如对墨尘的绝对信任,或者对“钥匙”计划的质疑)需要被消除?
还是说,有更隐蔽的敌人,已经渗透到了要塞的核心层面,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影响或利用“方舟协议”的部分功能?
夜色降临,希望要塞被暗金色的护盾光芒笼罩,在荒原的黑暗中,如同一颗沉默而耀眼的星辰。城墙外,熔岩帝国营地的火光连成一片,如同环绕星辰的赤红星环。
李镇岳站在城墙最高处的了望塔上,寒风吹拂着他疲惫的脸颊。下方,要塞内部依旧灯火通明,但那份光明之下,涌动的暗流却让他感到一阵阵心悸。
外部的威胁清晰可见,内部的裂痕却难以捉摸,如同潜藏在平静海面下的致命暗礁。谣言如同病毒,在恐惧与不安的温床上疯狂滋生、变异。对墨尘的猜忌只是表象,更深层的,是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对掌握着强大却不受控制力量的焦虑,以及在绝境中,人性本能的对“责任者”的寻找与迁怒。
“方舟协议”那冰冷的“净化”警告,更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找不到墨尘,无法获得“钥匙”权限,这把剑随时可能落下。
“镇岳。”苏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也登上了了望塔,手中拿着一份新的报告,脸色比白天更加苍白。
“有发现?”李镇岳问。
苏婉点点头,将报告递给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方舟炉心’外围能量读数的持续监测显示……在过去六个小时里,有三次极其短暂、但强度异常的能量脉冲,从炉心深处发出,方向……并非指向城墙防御体系,而是……指向城内几个特定的区域。”
李镇岳接过报告,上面用红线标记出了能量脉冲的轨迹,其落点,赫然与今天发生争执的物资仓库、之前监测到异常聚集的居民区,以及……那几名“消失”的谣言最初散播者最后出现的地点,高度重合!
一股寒气顺着李镇岳的脊椎窜了上来。
“它在……‘观察’?还是……‘标记’?”李镇岳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不知道。”苏婉摇头,眼中充满了无力感,“我们对它的了解太少了。它可能只是在执行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内部监测协议,也可能……”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也可能,它正在评估,谁是“不稳定因素”,谁需要被……“净化”。
就在这时,下方城墙某处,传来一阵短促的惊呼和骚动,随即又迅速平息。
李镇岳和苏婉立刻向下望去,只见一小队巡逻的士兵正围在一起,似乎发现了什么。很快,通讯符文亮起,传来了巡逻队长紧张的声音:
“报告!东七区垛口下方,发现……发现一具尸体!是……是我们的人,下午那场争执中,一名言辞比较激烈的碎岩族战士!死因……初步判断,是魂火被某种极其纯净、冰冷的能量瞬间‘冻结’、‘熄灭’,体表无任何外伤。死亡时间……大约在一小时前。”
瞬间冻结魂火?纯净冰冷的能量?
李镇岳和苏婉脑海中,同时闪过“方舟协议”那暗金色的、不带丝毫情感的能量光芒。
是意外?是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下的黑手?还是……那苏醒的上古造物,已经开始按照它自己的“标准”,进行无声的“清理”了?
暗流,已不再仅仅是涌动。
它似乎正在化为冰冷的暗涌,开始吞噬要塞中,那些被它定义为“不和谐”或“威胁”的存在。
希望要塞的夜晚,变得前所未有的漫长而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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