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星域的征战余威,如同潮水般从神魂最深处退去。
那种执掌周天星辰、敕令万界生灭的至高权柄感,像一件过于沉重的帝袍,正一寸寸从意识上剥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属于凡俗躯壳的钝感与束缚——冰冷,僵硬,还有无处不在的细微疼痛。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刺眼的光明之间沉浮,如同溺水者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耳边隐约传来规律的“嘀——嘀——”声,像是某种计时,又像是生命流逝的倒计时。
终于,黑暗被撕开一道裂缝。
我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洁白到令人目眩的天花板。视线缓缓下移,透明的氧气罩紧贴着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在罩内凝成薄薄的白雾。身上盖着消毒水气味浓重的白色被子,手臂、胸口连接着无数导线,终端是那台发出规律声响的心电监护仪。
解放军第44医院,特护病房。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药物的混合气味。窗外天色昏暗,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尽职尽责地发出生命的讯号。
我……回来了。
从紫微帝君的星域王座,回到这具躺在病床上的、名为曹鹤宁的凡躯。
有那么几秒钟,我甚至分不清哪一边才是真实。东京湾上空涤荡寰宇的龙凤天舞,与此刻病房里死寂般的平静,像两个割裂的时空碎片,在脑海中疯狂对冲。
然后,记忆开始归位。
东征……北欧神斗士……圣域黄金……雅典娜……还有那最终湮灭在龙凤天舞中的不甘尖啸……
“呵……”我下意识想笑,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但身体深处,那股刚刚经历过星域征伐、执掌过生杀予夺的澎湃战意,却在这一刻不合时宜地苏醒了!
仿佛还停留在凯旋归来的那一刻,还站在应龙之首俯瞰那片臣服的土地,那股睥睨天下的畅快与嚣张,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病体的虚弱与意识的困顿——
“哈哈哈——!老娘赢了!班师回朝!”
一声中气十足、带着战场硝烟与绝对胜利者狂妄的大笑,猛地从我口中迸发而出!声音透过氧气罩显得有些闷,但那眉飞色舞的神采,那几乎要从病床上跳起来的嚣张气焰,却像一道惊雷,悍然劈开了病房死寂的帷幕!
笑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震得监护仪的曲线都跳了一下。
“书童!醒醒!你又做什么千秋大梦呢?!”
守在床边的萧逸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又惊又喜,又带着几分无奈的哭笑不得,连忙俯身过来,温热的手掌带着熟悉的力道,轻轻拍打我的脸颊。
“醒醒!这里是医院!不是你的紫微垣!”
那手掌的温度,那熟悉的“书童”称呼,像一根锚,将我从星海征伐的余韵中狠狠拽回现实。
笑声戛然而止。
如同被突然掐住脖子的公鸡,我脸上鲜活的神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眼中的火焰迅速熄灭。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意识再次变得模糊,朝着黑暗的深渊沉去。
眼睛,重新闭上了。
呼吸,恢复了平稳而沉滞。
仿佛刚才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大笑,那片刻鲜活的表情,都只是所有人过度期盼下产生的集体幻觉。
“鹤宁……鹤宁……”
一直紧紧握着我右手的徐秋怡,看到我这昙花一现后又迅速沉寂的模样,一直强忍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她咬着嘴唇,却阻止不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
“啪嗒……啪嗒……”
泪水砸在透明的氧气罩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声响,顺着光滑的罩壁蜿蜒而下,洇湿了我蓝白条纹病号服的领口。那滚烫的温度透过布料灼烧着我的皮肤,与病房冰冷的空气形成刺痛的反差。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肩膀无声地耸动,握着我手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指骨。
她的悲痛,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医护人员听到动静迅速赶来,为首的主任医师眉头紧锁,一番细致的检查后,他摘下听诊器,语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生命体征目前还算平稳,但意识活动……非常微弱,极不稳定。”他看向围在床边的众人,声音压得很低,“如果今夜十二点之前,她自身的求生意志和清醒欲望还不能突破某个临界点,大脑皮层功能可能会进入不可逆的深度抑制状态……”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植物人。
那三个字像冰冷的针,扎进每个人的心脏。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爬行。
窗外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监护仪的“嘀嗒”声,像催命的钟摆。
萧逸、徐秋怡、还有闻讯赶来的宇文嫣、陆耳山、苏雪……大家轮番在我耳边轻声呼唤,讲述着我们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清州一中的梧桐树,孤英文学社的第一次聚会,舞蹈室里的汗水,甚至是我掉进粪坑的糗事……
所有的声音,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一点点熄灭。
徐秋怡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只是呆呆地看着我,眼神空洞。萧逸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在病房里来回踱步。宇文嫣抿着唇,一言不发,但握紧的拳头指节发白。
就在绝望的阴霾即将吞噬一切时——
萧逸猛地停下脚步。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光芒。他大步走到床边,俯身,凑到我的耳边。
这一次,他没有轻声呼唤,也没有讲述回忆。
他用了一种混合着焦急、挑衅、甚至有点欠揍的语气,压低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我耳畔炸响:
“书童!你听见没有?柳青璇赢了!她拿了黔东南的舞蹈冠军!金奖!”
他顿了顿,声音更急,像连珠炮:
“你再不醒过来,她下一场就要去冲击全国舞蹈大赛西南赛区的冠军了!冠军奖杯,就要刻上‘柳青璇’三个字了!你的名字,就要被压在下面了!”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
“啥?!冠军是老娘的!!!”
奇迹,在绝对的不可能中,悍然降临!
我紧闭的双眼骤然圆睁!瞳孔深处,仿佛有实质的火焰在燃烧——那是混合了滔天战意、绝对不服输、以及“谁敢抢我东西”的护食般的凶光!
“咳——!”
一股完全不符合重伤员身份的狂暴力量,从这具躺了许久的身体里爆发!整个上半身如同被弹簧弹起,猛地从病床上坐直!
“嘶啦——!”
手背上精心固定的留置针,被这突如其来的蛮力硬生生拽脱!针头带出一缕鲜红的血珠,在手背上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血线,溅在雪白的被单上,绽开几朵刺目的红梅。
我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也看不到手背的血。
目光如电,灼灼地扫过病房,伸手就要去掀开身上束缚的被子,嘴里还在不容置疑地宣告,声音因为刚醒而沙哑,却斩钉截铁:
“冠军是老娘的!她柳青璇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敢跟我抢?反了她了!”
病房内,时间凝固。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医生手里的记录板“啪嗒”掉在地上。
护士张大了嘴,手里的托盘差点翻倒。
萧逸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
徐秋怡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已经忘了哭,只是呆呆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怪物。
宇文嫣的冰山脸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陆耳山手里的保温杯歪了,水洒了一地。
苏雪……苏雪直接捂住了嘴,肩膀开始抖动。
死寂。
然后——
“噗——!”
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又赶紧憋住。
接着,像连锁反应。
徐秋怡“哇”的一声,又哭又笑,扑过来紧紧抱住我,力道大得让我差点岔气。
萧逸直起身,狠狠抹了把脸,骂了句:“我靠!书童你他妈……吓死老子了!”
医生和护士回过神来,慌忙上前检查我的状况,脸上却都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哭笑不得的复杂表情。
监护仪上的曲线,正以前所未有的活力跳动着。
我任由他们摆布,目光却穿过混乱的人群,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细微的、属于曹鹤宁的、带着点小得意的弧度。
紫微大帝的征伐,暂告段落。
但曹鹤宁的人生——
还长着呢。
冠军,当然是我的。
谁抢,跟谁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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