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赤壁之战\/第297章\/月影为袍,一戟杀透重围\/
鹤背崖之隘初稳,夜风却更薄了。江上的烟幕被东南风抻成一幅灰白长绢,月色在其上轻轻一擦,露出一线冷亮,像刀背被水磨过后的反光。焚舟为幕的红炭气自江腹里翻腾上来,与桐油、盐硝、湿木的味混在一起,像一口并未合上的炉膛,在天地的胸腔里呼吸。
吕布立在石脐隘内侧,高顺“龙牙”十楔稳咬,门缝随呼吸轻张轻合。他伸手覆在方天画戟的背上,指节在铁上极轻地敲了三下,停三拍,又三下。节拍像从铁里渗进石里,再渗回每个人的骨头——今晚,鼓在这里。
“门作袍,月作纱。”陈宫低低道,“用的是‘影’,不是‘火’。”
贾诩抬眼看天:“云低,回声近。今夜‘穿心’,一令足矣,令多则失。”
吕布点头,目光沉入前路。他看见前方三重重围已成:外层鹿角掀牙,内接车栅以链相缚,再里圆盾甲墙连成“铆”。此时曹军的“脉”并不乱:许褚背旗,徐晃为砧,张合剪影;三人不在一处,却如三枚钉暗暗把整张风皮钉在地上。
“子龙。”吕布压声。
“在。”赵云站在湿幕阴影边,甲衣无华,如月下暗鳞。
“影骑为翼,不入阵心,只扫‘眼’与‘舌’。——不缠。”
“谨遵。”
“黄老将军。”吕布看向黄忠。
“在。”黄忠按弩如按琴,“三处‘叭’,先打‘铆’,再打‘链’,最后打心前泥。”
“兴霸。”
“兴霸在。”甘宁牙白,眼里有潮,“缚索缠栅,遇断链,倒挂车轴让它自己扭。”
“魏延。”
“抹手腕、挑踝骨。”魏延把短刃往臂套里轻轻一纳,“疼,不致命。”
“文远。”
张辽倚着石肩,单筒镜收起,喉头带血,眼却亮:“末将在。”
“你是眼。眼要高,不要红。”
张辽笑了一笑,低低应“喏”。
“高顺。”
“在。”高顺肩背裹着湿幕,“门开三尺,合五尺,再开三尺——不差一拍。”
“行。”吕布把戟轻轻一横,戟背贴臂,整个人沉了一丝,像把一条黑龙按进自己的影里。他吐出两个字:“穿心。”
——
第一记“叭”落下时,落在最外层鹿角内侧两寸的铁箍。那声不尖,不炸,只像在心口上轻轻点了一下“是这儿”。守在鹿角背后的人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向内收了半寸,鹿角伏在黑影里,忽地像被人轻轻顺了一把毛。
第二记“叭”落在车栅的链环上,链在风里颤。甘宁趁势从暗水里钻出,倒挂一枚鹿角楔,细链顺着车轴底下钻进,扣住主链,手腕微一抖,链便侧扭。链不敢断,断便乱,但它移位,整个车栅便斜了半指。斜半指,足够人心错半拍。
第三记“叭”,落在甲墙前一尺的泥里,声音最轻,却最让人牙根发痒。圆盾连锁于“铆”,人心连在“叭”。那一声像给心里架了一根横梁,梁不粗,却刚好让人往上搁一下——搁了,便不肯再下。
“开门。”高顺低喝。湿幕开三尺,风从门缝里捋进来,像有人把月光从门缝里倒进这条狭廊。门后十人同时前沉半步,肩背与楔背一齐往前咬。咬得不急,只比对面多半分——半分、半分,再半分。
“剪影。”张合的影在对侧移动。赵云的枪尾恰在此刻轻点旗角,旗“啪”地折了半指。他不取人,仅取“节拍”。对手心里那根线被他挑了一下,便短回半拍。张合眼冷,剪刀随之横过去,剪到的却只是一缕风,风带着一丝月光,拂过他的眼。
“徐晃上。”一声低喝,斧风不来,气先至。徐晃双手合斧,斧背横胸,斧势稳而直,像一根撑在水里的桩。他不急,他以身为“肋”,护住车栅左翼要害。吕布心里暗赞:此人沉得住。
“许褚。”远处的旗影下,一个沉稳的声音像从石头里出来:“稳。”
那一个“稳”字穿过雾,穿过湿幕,落在每一个想要急的人膝盖里——膝便不敢直。许褚背旗,步短且密,肩更沉,旗在他背上不摇不摆,像钉在背里。他背的不是布,是一支军的气。
“敌之心,不慌。”贾诩道,“今夜之杀,不在血,在‘穿’。”
吕布轻轻点头。他提步而前,肩背稍沉,整个人连同方天画戟一起嵌进门缝——那不是冲,是入。月像被他带了一把,往他身上一披,披成一件看不见的袍。袍不掩身,只掩“形”。他脚尖只踩三处:根、链、铆。每一步都落在敌阵形的“节拍”上——两个“叭”之间的一息,正好是某人吸气将尽未尽的一拍。他踏上去,那人的气就没处放,只能往里咽;一咽,手便短了一指。
“破。”吕布吐字。方天画戟先不是锋,是背,戟背扣住两面圆盾相咬之处,腕一沉,背上一磕,住住、扭扭、再一扭,“铆”处应声一松;锋才露,一寸,一寸,再一寸,从甲片缝里滑过去,不求鲜血,只求“断节”。断的是系带,断的是链环,断的是人心里最不肯松手的那一点固执。
徐晃迎面一斧,力沉如山。吕布不与力正撞,他把戟一横,戟背贴斧背,借斧势之老,腕在最后半寸忽然下扣,戟锋从斧脊与肋下死角钻入。徐晃重甲护肋,硬挨一撞,脚下却退了半步。半步无妨,他立刻以斧背横扫,护住右侧两个斧手胸前空挡。那一横,横得正好——这是“护肋”,不是“逞勇”。
“好。”吕布低低吐气,不贺,只记。他一戟收短,如黑龙吐信,直指甲墙“铆眼”。“喀”的一声,铆眼崩开四寸。四寸不恋,戟尾翻起,一点地,人如落叶压住火星,火星不灭,却被迫躲开。
“锁链——叭!”黄忠的短矢第三次敲在链环外沿。甘宁的倒挂正绷,链身再移三分,车栅左翼“腰”便斜出来。他像条水里的狼,嗅到了那一点不稳。他不扑,他把那点斜势“记”在手心。
“开门!”高顺门再开三尺,风与月同时灌入,陷阵营前二人趁空跨前一小步。步子尚未落稳,楔已咬住。第三、第四人补位,十齿齐动,门随人走,像一口顺着肉往里拧的“暗钻”。
“张合!”曹阵后翼的剪影像一把快刀划过雾。他不杀,他剪“影”。两名影骑刚从门影里掠过,枪尾只挑旗角,张合的戟横未至,影已退。他早知对面不给他“人”。
“许褚!”曹操低声一唤。
“在!”许褚应,肩背再沉,旗再稳。旗稳,心稳;心稳,“围”才不散。
“子龙——右四步,虚!”张辽在石肩上压声。他的眼在高处,看得明:车栅右四步鹿角根下有一枚反钩,魏延先前已把方向倒过,专等敌人退时自挂。吕布右脚将落,戟尾一点,人便抹过去——虚处不踏,实处才用力。
“叭——叭——叭。”黄忠第四、第五、第五记短矢落在敌阵心口前一尺的泥里。叭在泥,不叭在肉。泥被叭得起了三个小眼。阵中人的心也被按出三个小眼,眼里不出血,却出“紧”。紧一分,步便迟一分。迟一分,“门”便开一分。
“抹。”魏延从门缝旁轻轻一掠,短刃从两面圆盾之间一抹,是系皮,不是手背。他人已退,皮才断。两面盾“喳”地一声,缝露出一线能容蚁行的空。高顺肩一靠,楔再入半寸。这半寸,就像在心口钉进了半根簪。
“合门。”高顺低喝。门合,风止,心能喘息一下。喘息不是给敌,是给己。陷阵营的人心只有两种——紧与稳。紧用来咬,稳用来吞。吞下去,才不反胃。
“许褚来了。”陈宫在沙盘上冷声,“旗在他背上,刀为墙。”
许褚从阵腹里挟风而入。刀未至,气先压地。他不与吕布抢“杀”,他去“挡”。他刀横成墙,护着那一点点退路。吕布戟迎刀,金铁一合,“轰”的闷响把四下的雾震出圈来。许褚的力直,吕布的力圆;直与圆相扣,谁也不肯放那半寸。许褚肩背再沉,旗纹不动;吕布腰脊一松,整个人贴地滑出半步,戟杆一擦地,火星泼飞而不耀。二人一进一退之间,车栅已偏,人心已紧,甲墙已松。
“锁!”张辽突地一声低喝,像把一把无形的钩钩进所有人的耳朵里,“就在这!”
锁的不是人,是“势”。势已在,须有人去“写”。
“写。”吕布把方天画戟平平推出,像在黑纸上划一笔极细的冷字。这一笔没有花,没有声,只有一线月光贴在锋上,像出鞘时刀背上那寸冷。戟锋从车栅最后一条链与两面盾之间不可思议的缝里穿过,像鱼入水,几乎不拂起浪。甲墙“咔”的一声腰断,车栅因移位略倾;鹿角先前被凿开的牙缝合不上。三处同时各开出一个人的宽度——一个人宽,足矣。
“陷阵——过!”高顺声音极轻,像不愿惊醒什么。十人如影穿廊,牛皮湿幕把门缝撑成风,暗暗吹在每个人的肺叶上。后列的士卒用手背在胸前各按了一下:我们还活着。
“追不追?”陈宫问。
“追影,不追心。”吕布把戟背上的血雾轻轻抖成几个黑点,“许褚背得住,徐晃斧还沉,张合剪影稳。——今晚不取命,取线。”
“取线。”贾诩笑,笑意冷,“等明夜拆骨。”
“撤——按静令。”吕布抬手。三面旗各做极小的手势:左收,右撑,中稳。整军皆知:收的是刀,撑的是门,稳的是心。
然而“撤令”的回声在云下绕了两道,第二道回得太快——第三手还在。张辽耳尖,立刻压声:“鼓不听,旗为信!”
三面旗手眼不斜,手不抖。曹军阵里某一小队小校误听回声,旗杆往后一摆,后列错了半步。魏延的短刃恰此时抹那半步“空”,没有血,只有半步疼。张合眼神一凝,翼前半步,不使缺口放大。他背汗微下,却稳。他知道,对手在“试”。
“稳。”曹操在旗后半步低声。他不看天,只看地,看人脚下的泥与根。他知对面“穿心”已成,便收心,不乱。他的眼里只有两个字:记与忍。
——
“收。”吕布一字落下。湿幕缓缓合上,风在门后像一只被安抚的小兽,呼吸不再发颤。陷阵营十楔一个个换人固守,楔以麻绳串起,如十枚藏在夜里的黑牙。赵云退回幕后,抚马鼻,马吐一口白雾;黄忠收弩弦,把第七根“叭”的落点刻在竹片上;甘宁从车底把最后一枚倒挂的链一个猛扯,链飞起,“当啷”一声被他接住,递给旁人:“记着,‘弯’在这儿。”魏延把短刃塞回臂套,冲高顺笑了笑:“还想再咬半口。”高顺笑,不言。
吕布看一眼石脐隘外的月色:月正好,不明不暗。江东那边鼓不鸣,幕内有光影移动,像人在将灯芯按低又按高。他忽觉胸口里有一丝极细的“嗡”,像昨夜在铁上听到的那一丁点回声,但比昨夜更深、更沉。他把手放在戟背那一线细纹上,轻轻一抹,铁冷,声止。他忽地笑了一下,不是对谁,是对自己的“念”。
“今夜一戟穿心,线已至。”他低低道,“明夜拆骨。”
“主公。”张辽压声上前,眼皮底下有血,“江东鼓下,周公瑾立;幕里另有一扇羽,下笔静,风识之。”
“卧龙。”陈宫会意,目色一粟,“他会来。”
“会来。”贾诩笑意更薄,“他与公瑾皆不欲火烧‘无谓’,却有人要借天烧‘祭’。——他们会来。”
吕布点头。他把戟往桅后轻轻一靠,铁尾在木上“咔”的一声,像把一口气钉住。他望向江东幕角,那里有风从缝里探头,又缩了回去,像个少年不敢进门又不忍走。他忽然道:“今夜收兵,三更后,我往江东帐。”
陈宫、贾诩齐齐抬眼。贾诩道:“今夜你去,是‘问’。”
“问天。”吕布很轻。
“问天不问人。”陈宫接,“问人易误,问天易伤。”
“我问‘算’。”吕布笑,笑意极淡,“天命,不过人心平均数。——我看今夜,这平均能偏几分。”
——
收兵之令传下去,并州营像合上了一口严丝合缝的盒子。无人喧,无人喜,只有湿幕在风中一张一合。阵外,曹营也收了声。许褚背旗立在泥脊边,肩背仍旧,不问“输赢”,只问“稳不稳”。徐晃斧背横胸,目光不动;张合长戟竖地,风把他衣角往后轻轻一扯,他不理。曹操把扇丢在案上,手指扣着扳指,轻轻一滑,目光由“阵”移向“天”。天上没有星,只有云脚微红。他忽地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场夜雨,雨里有人说:“兵,不争天。”他合上眼,又开。
——
三更,江风寒得像水从骨缝里走。并州中军大帐只留一盏油灯,灯心被剪得极短,焰浅而稳。吕布披一件黑衣,戟横臂弯,步出帐门。高顺在帐外等,抱拳:“护?”
“不。”吕布摇头,“你守门。”
高顺要言又止,终究退后一步:“诺。”
吕布沿着焚舟幕投下的阴影去,步子并不快。他在每一段“黑”与“灰”的缝里停一下,像在听什么。石脐隘上,龙牙换守,楔稳如初。湿幕边,高顺的人正以掌背擦去幕沿的盐白,指背一圈雪,像冬天贴在树皮上的霜。吕布未回头,只抬手,指节在戟上敲了三下——停三拍——又三下。风承认:今夜的鼓仍在这里。
他走入江东营与并州营之间那条天生的暗缝——焚舟幕、湿幕与云脚拼出的缝。月色在这条缝里像被人用袖子轻轻拢起,不亮,不灭。走到半途,有一阵很细的“丝丝”声,像针尖在帛上划过。他停下,侧头,笑:“风来。”
黑影里有人轻轻咳了一下,像被灯烟呛到。然后帘角一掀,羽扇的一角先进来,扇骨上有一道浅浅的裂痕。羽扇的主人步入,衣带无尘,目如秋水。他开口,声淡:“奉先。”
吕布点头:“孔明。”
又有一人,剑气如寒,玉粉在腰,玉已碎。周瑜在灯下目光如刀,刀背在冷水里蘸过,亮而直。他看吕布一眼,唇角冷:“不该来。”
“该。”吕布道,“我来问一问,天,是‘谁’。”
羽扇轻摇,扇风压住灯焰。诸葛亮道:“三言。”
吕布收戟,坐。陈宫在并州帐里忽抬头,仿佛听见什么竹节断裂的轻响,又没听见。他对贾诩道:“人到。”
“问天。”贾诩以笔端在竹片上轻轻一点,点在“明夜拆骨”的旁边,又添一行小字:三雄论天。
——
帐外风更硬,旗影被压成一片黑浪。高顺站在幕边,掌心贴着湿皮,感到风从下面钻进来,又从上面出去。他不知主公在帐里问了什么,只知今晚“穿心”已成,重围被戟画出一道细细的口子。那口子不大,却像人在胸口多了一只能开合的小门。他想起陷阵营十楔咬住石脐隘那一刻,心里有一点很小的热,自里往外冒。他低低道:“明夜拆骨。”
门后,龙牙十人的呼吸与门缝一张一合,合拍。远处,徐晃托着斧背坐在一块冷石上,耳边只有水声;张合站着,瞳孔收放极稳,像在夜里盯住一条看不见的线;许褚背旗,肩背在夜风里像山。曹操把扳指从指背推回虎口,闭眼,轻轻吐了一口气——压在胸口的“紧”放出来半寸,又收回去。
月色更薄,云脚更低。焚舟幕的红炭气终于凉了半分。今夜,没有大火、没有大吼,却有一笔极细的冷字,被一柄戟从重围上写了下去。那字写得不重,不张扬,却穿过去了。它像刀背上那寸冷,贴在每个人的心口上。谁热,谁痛;谁冷,谁醒。
吕布从江东帐出来时,灯焰忽一跳,又稳。他未留话,只把戟在门槛上轻轻一点。那一点像钉,钉在木里,也钉在风里。他对风道:“明夜,拆骨。”
风从他指缝里过去,像个少年探头看了看,悄悄笑了一下,又缩回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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