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赤壁之战\/第286章·都督长叹,神算无双\/
晨雾仍未散,江与天像被一匹旧锦缠在一处,缝线是风,却还没被人拽紧。江上府静卧湖心,黑漆巨舰在雾里露出一个稳稳的轮廓,仿佛一枚按在水上的官印。甲板潮润,栏木渗出细汗,兵器架上的弩臂因夜里吐了气,正由匠作以兽油轻轻温开。远处,操舟的号子被雾揉碎,像隔着一层棉听戏。
周瑜立在中层甲板,一手搭剑首,一手探风。风是东南,只是轻,不肯全身站起来。他低头看了看腕上系着的那截“断弦结”,指腹一摩,心里把躁意按下去。昨夜三借矢,箭篓堆得像矮墙,兵心因此沉了一分;可沉心不是止战,沉心是为了走得更稳。他把目光投向雾后隐约的北岸,眉峰缓缓收了一线。
“都督。”鲁肃抱卷自后而来,拱手,“斥候回,夜探北岸,得数事。”
“说。”
“其一,北军沿乌林外侧另开水门两处,试以铁链连舫。其二,工曹仿我军湿火袋之制,然火性未纯,多半自灭。其三,张文远(张辽)更换鼓法,以两面短鼓对击为号,欲破我‘声墙’。其四,营中立风旗台,昼夜观风,疑为防火之备。其五,军市传檄,称‘北军不取民一粟,不扰民一舟’,意在夺我‘义’名。”
周瑜静静听完,只吐出一口气,薄如刀背,削开雾而不见痕。他道:“善敌。”
“善敌,便要好手。”背后有扇影一晃,诸葛亮负手而来,青衫被雾润出暗光,羽扇收着,像把风攥在掌里。他上前一揖,“昨夜得矢,所用者‘缠’与‘断’。今朝北岸之变,正是对‘缠’与‘断’的回答:以连舫求‘不可断’,以新鼓求‘不被缠’。此为敌之策;此亦为我之机。”
周瑜目光一动:“机安在?”
“机在‘连’。”诸葛亮把扇在栏上轻点两下,“连则不走,不走则重,重则难回,难回则可逼。江战之敌最惧两件:一是‘乱’,二是‘不得回头’。连舫自以为破我‘缠’,实则自缚其‘回’。若风来,我以‘火为影’先缠其‘连’,不必求尽焚,但求尽慌;若风未至,我以‘缠为城’先逼其‘鼓’,不必求大胜,但求小裂。裂久则势移。”
鲁肃会意,笑而不露齿:“所以,敌之‘连’,既是他之‘稳’,亦是我之‘绳’。”
周瑜轻轻点头,忽问:“张辽之心何在?”
诸葛亮道:“昨夜他收锋极快,非是惧战,是不欲再为我借‘心’。他已看出我军不求斩将,只求伤其节拍。故今夜必防我‘借’,明夜必求我‘应’。他要一场‘我被迫应战’的战,而非‘我自择时机’的战。”
“如何不被‘迫’?”周瑜问。
“以‘戏’破‘迫’。”诸葛亮微笑,“戏不是虚,戏是‘先给他看的真’。今夜我不取箭,不起火,唯以两事示之:一是‘假渡’——以走舸与蒙冲作三重影阵,故意在乌林下游觑渡口,诱其连舫下锚;二是‘真缠’——以‘声墙’与‘影障’扰其鼓角三更,使其知‘我不惧你之连’。明日日中,江风若上,我与都督再起第二折戏:以‘火为影’,不为杀,为缠。”
鲁肃抬眉:“‘火为影’四字,都督已准。只是,若北岸闻风而连,连得越紧,火之缠越易入。此‘影’,将来某一刻,可转‘刃’。此间轻重,须把得极准。”
诸葛亮肃然颔首:“所以要立第二重凭——人凭。黄盖老将军在侧营,江上老手,‘苦肉计’之名虽俗,其‘老’字最重。若将来需有一封‘诈降书’,也必以他为笔,以周公瑾为印,以孙将军为誓。今日不写,明日不写,只在心里先摆一张空案,等风来时再铺纸。”
周瑜听至此处,手心按在剑首上,缓缓发出一声叹。叹非气短,叹的是事大:江东背着一州百姓与祖宗的名节,既要赢,又要不跪。他收叹,目光正色:“孔明,你的‘戏’,我应;你的‘影’,我押。江东之战,不可单凭一人之策;但若要有一人把风从天上请下来,江东愿欠你这笔人情。”
诸葛亮拱手,不推,“都督之叹,亮听到的是‘不负’二字。”
正说间,前舷有快梢斥候登船,单膝跪下,呈上竹简:“报——北岸中军营心点火试烟,疑为火禁法。又,敌以湿牛皮帘垂于船侧,号‘水牛幔’,可御飞火。前锋连舫加铁马一层,铁马入水二尺,用以冲拒马与沉针。”
鲁肃低声:“他们在补‘火’与‘针’两门。”
诸葛亮把竹简收拢,扇尖轻轻在案几上划了一个小圈:“江上之学,十日可学十件,十年未必学得一件。学器易,学心难。你看他试牛皮幔,试火禁法,皆是器;他未必能让士卒在密雾之中不惊,在湿火缠身之下不乱,这‘心’非一夜可练。”
周瑜目光一亮:“故我等练‘心’。”
“练心,可用两法。”诸葛亮道,“一曰‘名’,一曰‘律’。‘名’已立于不降石,‘律’须入诸指。今午起,江上府传第三令:**‘琴三叩’为风候,‘鼓四顿’为火候,‘旗五转’为斜退缠守。**三令之外,军中增一‘静律’——夜操半刻‘无鼓而行’,使士卒在寂静中辨桨、辨旗、辨风,习得‘心不求声’。”
“善。”周瑜领手,“我再加一条:诸营每日辰时、酉时各设‘五音校’——宫商角征羽五部,互换队形。能‘同音’者记功,乱者记过。器、法、鼓、旗、心,一处也不放松。”
言未尽,又有传令官自后园急入,捧着一方锦囊,拜伏呈上:“报——荆州行在使者奉刘将军命,送玉印一角,以应吴主半符之信,并献书两封:一封致吴主,一封致都督。”言毕,双手举过头顶。
周瑜与诸葛亮相视一笑。鲁肃接过,先呈孙权。未几,孙权自后堂出,青甲在雾中如山。他拆书略读,展颜:“玄德以‘仁’来,言与江东‘共断北天之桥’,愿以关云长留吴三月为誓。”他把玉印角置于案中,与虎符半边并列,像天地各伸来的一只手握住同一柄柄柄。“盟器俱备,孤心定。”
周瑜收了刘备致己之书,朗声念出其中一段:“‘江东之器整,士气雄,闻周公瑾以琴调兵,愿以我步骑为羽翼。诸葛孔明,吾所深知,所言所谋,可托州郡。’”他合上书,侧头看诸葛亮,“玄德信你,江东亦信你。”
“信,便要当得起。”诸葛亮道,“今有半符与玉角,名与器的‘环’合拢了。下一环,是风。”
孙权把鞭倒提,指向天光:“风几时来?”
诸葛亮抬眼看雾,雾不是白,是淡灰,像有人把一幅画还没画完的天空匆匆盖上。他静了一会,才道:“以昨夜云势、湖面回潮之节推算,三日内当有一阵正东南,不久,不过两刻,来去利索。它来之前,会有雁鸣三声为信;它走之后,会留下半刻逆微风。此风非天赐,乃势使——三夜借矢,江上热与冷,水气起落,江面自会寻一个‘通气口’。那口子,便是风。”
“神算。”鲁肃忍不住低声。
周瑜看着他,笑意不深,沉在眼底:“神算无双。……只是,风来短;短,便要人长。”他转向孙权,“主上,若风来,我需以‘戏’逼敌聚于连舫,避其分散;若风去,我以‘缠’护退,不恋。此处,容我做主。”
孙权抬手:“周郎自擅。”
“诺。”周瑜抱拳,忽而又叹了一声。叹过,笑意反轻,“有孔明在,叹也叹得安稳些。”
孙权把目光收回到不降石上,伸指按了一按那句“天下不跪”,指腹有点痛。他把痛含在口里,低声:“孤不再多言。你们只顾把风借来,把戏唱好。江东的脸面,孤与不降石担着。”
——
午后,江上府鸣金集诸营校练。周瑜立于“江上府”额匾之下,长声:“五音校,起——”楼船为“宫”,蒙冲为“商”,走舸为“角”,弩台为“征”,火具为“羽”。鼓点一换,队形即变:宫让半位,商绕舵眼,角穿舷下,征断旗鼓,羽缠帆角。三换三合,若绣线穿花。诸葛亮沿甲板缓行,偶停一步,把某箭手的肘压低一分,把某橹手的步伐放慢半拍,或是把某旗手举旗的高度改了半寸。他改得细,不改规矩,只改“人”。
“先生,何以不多说?”鲁肃悄声。
“江上之战,不宜多言。”诸葛亮看了一眼水,“言多,则心浮。今日我只教一点:**‘静律’。**夜里半刻,无鼓而行,听桨,听旗,听风。手持器,耳持心。”
“诺。”鲁肃领命,旋即对诸将喝道,“夜半静律,不许咳!”
一阵笑声压过水面。笑完,人的背脊更直了。
近黄昏,黄盖老将军上江上府。此人髯如戟,眼若灯,行至甲板,先拱手:“都督、先生,老夫多年江上摸爬滚打,今看你二人的法,心里安。若需老夫这张‘老脸’,请早言。”
周瑜迎上,一揖到底:“公覆之‘老’,是江上的‘义’。稍后或要一封‘苦肉书’,但今不写。请公覆先谒不降石,借其气;再巡诸营,借其心。”
“得令。”黄盖去,回身时,掌心已按过那块石,掌纹上多了一点朱。
——
夜来得很慢,像有人不舍得把光收尽。雾却忽然厚了一线,把天与江的缝又缝紧了。江上府上层甲板,角灯如豆,琴面如水。周瑜叩三下,诸葛亮以扇回应。两人坐不言,静听“无鼓行”的桨声在雾里起落。那是心的拍子。
“都督。”诸葛亮忽道,“今夜‘戏’两折:下游假渡,上游真缠。走舸、蒙冲各八,弩台三座,旗只举‘商’与‘征’,不举‘羽’,免使敌疑我火。声墙以铜钲先行,影障以黑毡相随。请都督只看一件:**敌之连舫是否沉锚。**若沉锚,则明日可借风逼乱;若不沉锚,则明日以‘缠’破‘稳’,再寻机。”
周瑜点头。鲁肃把“逆潮控距线”刻痕再摸一遍,低声:“记住了,逆潮两寸,顺潮半寸。”
三令既下,诸舫如影出雾,或行或停,或近或远。下游“假渡”的影阵在雾里若有若无,直把北岸的耳与眼牵得一起发痒;上游“真缠”的声墙把对岸的号角揉得一会儿绷,一会儿塌。子时过二刻,斥候回报:**“敌连舫沉锚,锁链发声。”**竹简上只有八个字,却像给倾斜的天摆了一块镇。
“锁链发声。”周瑜笑,笑里有寒,“明日若有风,风先吹它的‘响’,再吹它的‘心’。”
诸葛亮也笑,扇面轻轻一合:“风来短。短,则人长——人之长在‘先做完两件事’。子敬。”
“在。”鲁肃上前。
“其一,借‘名’稳心:夜半再传军市‘三倍偿价’,明朝再巡不降石,使士卒知我‘义’未改。其二,借‘器’系阵:弩台三等矢再配一次,各营火袋只发半数,留半数为‘影’。若风至,半数已足;若风不至,半数留用不伤义。”
“诺。”鲁肃领命而去。
——
子夜过后,雁声自高空压下一线。不是长,只有三声,短而脆,像在黑绸上划了三道划。周瑜与诸葛亮一齐抬头。周瑜道:“雁三鸣。”
诸葛亮道:“风可期。”
周瑜忽地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口气里,有他自把剑接过以来的每一个夜晚:在父亲遗训前的仰望,在孙策临终前的那一声“公瑾”,在江东士民眼里求安的一缕光。他叹完,目光清亮,把手在琴柱上重重一按,发出一声干净的“铮”。
“孔明。”他低声,“若天予我两刻风,我周瑜,不负。”
诸葛亮拱手,神色端肃:“风与人皆不负。”
——
黎明之前,北岸营门,张辽披甲立风台下。夜里连锁发声,铁与铁相咬的那一记,让他的后槽牙也酸了一瞬。他受不得这种“被看见了弱点”的感觉。副将请命:“将军,今晨是否先拆一线连锁,以防火?”张辽沉吟片刻,摇头:“不拆。拆则乱。以浇裹牛皮幔为先,以湿泥覆桅为辅。今夜南贼不来火,明日未可知。——传令:不追,不散,不急。”
他话音刚落,风台上的旗忽地动了一下,由无到有,像某个重物抬了抬眼皮。守旗者惊:“东南……微正!”
张辽抬眼望天,只见雾的边背后像有人轻轻吹了一口气,把雾的边角吹得翘了一翘。他心里一紧:风,要来。
——
晨光一线,江上府上层甲板的角灯一齐灭去,换成弩台上的冷光。周瑜披甲立于额匾之下,诸葛亮负扇而立,鲁肃在两人之间传令。孙权在不降石前立了一会,这一次,他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在“天下不跪”四字上按了一掌,掌心被朱印染了一点红。他把红摊开,朝江上府远远一举。
“诸营听令——”鲁肃声如钟,“琴三叩,候风;鼓四顿,火为影;旗五转,得退即缠。违者,斩!”
“诺——!”
江风在这一刻站了起来。它不是奔跑,是稳稳地站,一站,便让千帆有了方向。雾像被人从中间撕开一条口子,光从那口子里伸出手来,摸了摸水。
周瑜深吸一口,目光与诸葛亮对了一眼。诸葛亮轻轻点头,羽扇斜指乌林上风处,扇骨在指间“笃”的一声,像把一枚钉子钉在了空中。
“起——”周瑜挥手,声里带笑,“戏,第二折。”
行令如水,水便如弦。楼船让半位,蒙冲分双翼,走舸如梭,弩台箭入槽,火袋半数待发。风一面吹旗,一面吹心。江与人、器与名、缠与断,在这一刻如五音入宫,齐齐归了调。
周瑜把手按在“断弦结”上,低低地又叹了一声。叹声极短,却把一州的重与一人的轻各放回了它们该放的位置。
“神算无双。”他看着诸葛亮,字字清楚,“我周瑜,用你。”
诸葛亮抱扇一揖,眼里像也有一丝笑:“都督所叹,亮已记下。——今日所为,先缠其‘连’,后断其‘鼓’,火只为影,名只为正。”
风更紧了一线。乌林上空,雁再鸣三声,像为将起的“戏”敲了三下开场锣。江上府整个甲板微微一震,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从水底把它托了一寸。
江在动,人也在动,天亦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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