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魏忠贤态度愈发恭敬,尤世功心中了然。
这老阉货听进去了,非但听进去了,恐怕此刻心里早已是磨刀霍霍,
盘算着如何借着“鬼王”的势,在江南和朝堂上大干一场了。
他想起临行前,大当家钟擎说的那番话:
“杀一个魏忠贤,易如反掌。
但想再找一个像他这般‘好用’的人,就难了。
他脚下白骨累累不假,可你得承认,他这些年玩命搂钱,
至少大半是用在了辽东和九边的窟窿上,变相是在给这艘破船堵漏。
这家伙,是条嗜血的恶犬,更是把锋利的刀。
找准他的命门,拴紧缰绳,他就能成为你手里最快、也最好用的那把刀。”
思绪收回,尤世功再开口时,少了些许最初的冰冷,多了几分近乎“推心置腹”的意味。
他略微前倾身体,说出的话却让魏忠贤如遭雷击:
“魏公,有件事,殿下嘱我透露于你,你好心中有数。”
尤世功直视着魏忠贤瞬间收缩的瞳孔,
“今上……天启爷,龙体欠安已久,
依殿下观之,寿数恐难久长,且子嗣缘薄。
将来承继大统者,必是信王无疑。”
魏忠贤浑身一颤,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险些碰翻了手边的茶盏。
天启皇帝是他权势的根基,唯一的靠山!
皇帝若崩,信王即位……他这些年得罪的人能绕紫禁城三圈,新君岂能容他?
这简直是要他命的讯息!
尤世功将他瞬间的惊骇尽收眼底,不紧不慢地继续道:
“不过,魏公也不必过虑。
殿下有言,只要你尽心办事,谨守今日之约,
无论将来谁坐那金銮殿,殿下都可保你一世富贵平安,善始善终。”
峰回路转的承诺像一剂强心针,让魏忠贤几乎停滞的心跳重新猛烈搏动起来。
他盯着尤世功,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一丝欺诈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深不可测的平静。
巨大的恐惧与狂喜交织冲击,让他头晕目眩,
半晌才艰涩地咽了口唾沫,颤声道:
“殿……殿下隆恩……奴婢,奴婢万死难报!”
这话里,已带上了七八分的真意。
“只是,”
尤世功语气转冷,
“有几件事,魏公需牢记。
信王殿下,不可刻意针对,更不可为难。
其养母李庄妃,需以礼相待,保其安稳。
至于信王身边那些鼓噪‘亲贤臣、远小人’的所谓大儒、讲官……”
他眼中寒光一闪,
“寻个由头,打发得越远越好,若有不识抬举的,
让他们悄无声息地‘病故’或‘意外’便是。
殿下不想看到信王身边,围着太多自以为是的苍蝇。”
魏忠贤立刻心领神会,这是要他提前清扫信王身边的“障碍”。
他忙不迭点头:“奴婢明白!奴婢晓得轻重!”
这消息太过骇人,也太过“玄妙”。
魏忠贤将其死死压入心底最深处,打定主意,
不仅绝不向第二人透露半字,自己更要尽快将其“忘记”。
知道得太多,有时便是取祸之道。
只要牢牢抱住“鬼王”这条新大腿,或许……真能挣个善终?
见魏忠贤消化得差不多了,尤世功话锋一转,问起了另一桩要紧事:
“殿下前番让人陆续送至魏公处的‘鬼王令’,不知魏公手中,现今共存有多少?”
魏忠贤闻言,浑身一震,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起身,
快步走到内室博古架旁,挪开一个不起眼的青花瓷瓶,
从暗格中捧出一个尺许见方的紫檀木小匣。
他小心地将木匣捧到尤世功面前的案几上,打开铜锁,掀开盒盖。
只见匣内铺着明黄色绸缎,上面整整齐齐,
分三排放着几枚形式古拙的黑色令牌,正是“鬼王令”。
令牌造型统一,正面阴刻狰狞鬼首,
背面则是不同的数字编号与复杂符文,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尤世功并未细数,只是微微颔首:
“不错。魏公收好。
日后若有些……不便以厂卫名义行事的‘特殊差事’,或需做些‘脏活’,可用此令。
持令者便是殿下的人,行事不必有太多顾忌。
若事后有人追查,或需找个由头,将事由一概推到‘鬼军’头上便可。
比如……”
他顿了顿,声音平淡却寒意森森,
“接下来,若要对盘踞在京畿乃至各地,
与某些官员勾连甚深、心怀叵测的西夷传教士乃至商贾进行一番‘清理’,便可动用此令。
做得干净些,不必留手。”
魏忠贤眼睛一亮,心中顿时了然。
这是给了他一口现成的黑锅,以及一批行事无忌的“黑手”!
许多他以往想做却碍于身份、怕留把柄的事,如今大可放手施为!
他连忙应道:“奴婢明白!定不负殿下信任!”
“此外,”
尤世功继续部署,
“山东曲阜孔家,树大根深,门生故吏遍天下,看似清贵,内里龌龊只怕不少。
殿下有言,请魏公暗中着手,
开始收集孔家及其依附之徒的种种罪证,不拘大小,越多越详实越好。
收集之后,不必急于发动,可先将其中部分……
巧妙安置到东林一党某些要紧人物的头上。
记住,要做得隐蔽,更要做得难看,屎盆子扣得越臭、越铺天盖地越好。
此事不急在一时,但需早早布局,耐心织网。”
听到此处,魏忠贤低垂的眼皮下,眸光骤然亮得惊人,
心中瞬间被一股狂喜攫住,险些控制不住表情,要当场笑出声来!
好家伙!这位鬼王殿下……可真是又狠又绝啊!
从精神上玷污其“清流”招牌,从肉体上借助孔家这把钝刀子慢慢割肉……
这手段,阴损毒辣,却偏偏正对了他魏忠贤的胃口!
东林党那帮自命清高的酸儒,整日里骂他“阉狗”、攻讦不休,
这回到底是触了哪路太岁,竟得罪了西北这位煞神,招致如此狠绝的算计?
这已不是简单的党争倾轧,这是要从根子上,
将东林党的名声、人脉、根基,一点点彻底污毁、刨烂啊!
不过……他喜欢!
“最后,仍是九边防务。”
尤世功神色一肃,
“宣大防线,需尽快换上得力可靠之人,此事殿下已有计较,魏公届时需在朝中配合。
宁夏、固原、甘肃三镇,历年欠饷严重,兵疲将惰,长此以往,必生大变。
殿下要魏公设法,至少保障此三镇粮饷能按时足额发放,以稳军心。
此外,”
他略一沉吟,
“登莱巡抚袁可立袁大人处,殿下另有安排。
山东水师废弛已久,亟需整顿。
此事殿下会亲自与袁老大人沟通,魏公只需知晓,必要时,需在朝中予以方便,勿使掣肘。”
一番交代,条分缕析,思虑周详,从皇位更替的隐秘,
到具体行动的令牌、目标、策略,
再到长远布局的阴谋、边镇安危的筹划,可谓面面俱到。
魏忠贤躬身聆听,一一记下,心中对那位算无遗策的“鬼王”,敬畏之余,更生出一种凛然。
与这般人物合作,如伴虎,亦如持利刃,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同样的,机遇亦是前所未有。
“奴婢,谨遵殿下谕令!定当竭心尽力,不负所托!”
魏忠贤再次深深一揖,这一次,姿态放得极低,言辞也更为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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