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坠星湖静得吓人。没有虫鸣，没有风声，连水波拍岸的声音都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墨绿的湖面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黑玉，倒映着天上稀拉拉的几颗星子，死气沉沉。
营地扎在离岸三十多丈远的石滩上，篝火烧得很小心，用净尘的佛光罩着，尽量不散出太多光亮和气息。守夜的玄镜一直盯着他那面小铜镜，镜面里湖水平静，但深处那些模糊的阴影始终没散，只是盘踞着，像在等待什么。
陈一凡没睡，坐在一块被湖水磨得光滑的石头上，望着湖心那坨黑黢黢的巨岩影子。白天云裳的星砂之力能干扰湖水，这是个好消息，但也只是干扰。要靠近那黑石，下到湖底深处寻找九幽寒玉魄，光靠干扰不够。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装着玄冥真水髓的寒玉盒。冰凉的感觉透过盒子传过来。两样了，还差一样。找到玉魄，就凑齐了“极阴返生”的基材。可那最关键的“阴阳交汇、生死逆转”之地，又在哪儿？毓萍那句“错误之地，往往颠倒”，像根鱼刺卡在喉咙里。
后半夜，云裳悄悄走了过来，在他旁边坐下。她怀里抱着古镜，镜面在微弱的篝火反光下，映出她自己疲惫却清亮的眼睛，还有镜中姐姐安静的身影。
“陈大哥，”她声音很低，带着点犹豫，“姐姐说……她好像能感觉到，湖心那块石头里，有东西在‘呼唤’她。”
陈一凡转头看她：“呼唤？什么样的感觉？”
云裳皱眉想了想，似乎在努力转述姐姐那种玄妙的感应：“不是声音……是种……很沉的‘冷’，但又有点‘痒’，像是冰层底下有活水在流……姐姐说，那感觉，有点像她魂体深处‘归墟冰魄’本源，但又不太一样，更……更‘实’？”
更“实”？陈一凡心中一动。九幽寒玉魄，生于冥土气息冲刷之地，本质是至阴之力的某种极致凝聚，或许真的与云霓的归墟冰魄有某种共鸣？
“能确定位置吗？在黑石表面，还是内部？或者湖底？”
云裳摇摇头：“姐姐说感应很模糊，被湖水的混乱力量挡着。但可以肯定，源头就在黑石那里。”
这就够了。陈一凡心里有了底。明天，无论如何要登上那块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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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湖面起了层薄雾，墨绿的水色看起来更阴森了。
众人聚在岸边。陈一凡快速分配任务：“我和云裳、铁山、石金刚登黑石。墨渊、净尘、林风在岸边接应，布好防御和退路。玄镜、血狼、花魅，你们负责警戒四周和湖面，尤其提防水下那些东西，还有可能出现的‘外人’。”
“云裳，”他看向她，“登石过程中，持续释放星砂之力，范围不用大，护住我们四人周身即可，尽量干扰湖水和可能出现的袭击。”
“是！”云裳用力点头，深吸一口气，丹田内星璇微微转动，一层淡薄的银色光晕笼罩住她，并随着她的心意，缓慢扩散，将陈一凡、铁山、石金刚也包裹进去。
四人没有御器飞行——在这种力场混乱的地方，空中目标太明显，且容易失控。他们从岸边一处较为平缓的岩壁下水，涉水向湖心黑石游去。
一入水，那股粘滞、冰冷、带着吞噬感的力量立刻包裹上来。但星砂之力形成的银色光晕仿佛一层奇异的薄膜，将大部分不适感隔绝在外，周围的湖水也似乎“安静”了些，颜色变淡，视线能看出更远。
水下并非全然死寂。一些散发着微弱磷光的、形似水母却长着细密尖牙的透明生物在远处漂荡，见到星砂光晕便迅速躲开。更深处，巨大的、如同放大了百倍千倍的水蛭般的阴影缓缓蠕动，但并未靠近。
游了约莫一炷香时间，黑石巨大的基座出现在前方。靠近了看，更是狰狞。石体并非纯粹的黑色，表面交织着暗红、深褐、墨绿的斑驳纹路，像是干涸的血与苔藓，坑洼处积着乌黑的湖水。那股矛盾的气息更明显了——既像万载寒铁般坚硬死寂，又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流动”感。
陈一凡找到一处相对平缓的斜坡，示意众人攀爬。石壁湿滑，布满黏腻的不知名寄生物。铁山和石金刚力气大，在前方开路，用手硬生生在滑腻处抠出借力点。陈一凡和云裳跟在后面。
越往上爬，那股“呼唤”感，连陈一凡都能隐约察觉到了。不是声音，是一种低频的、直透神魂的“震颤”，带着阴寒与沉重，但深处又有一线奇异的“温润”。
快到顶部时，云裳忽然身体一晃，脸色发白，周身的星砂光晕也剧烈波动了一下。
“怎么了？”陈一凡立刻扶住她。
“那感觉……变强了……”云裳喘息着，指向黑石顶部中心，“就在那里……下面……”
陈一凡抬头望去，黑石顶部相对平坦，中心处有一个不规则的、约莫水缸大小的凹陷，里面蓄着些乌黑的积水。那强烈的感应，正是从凹陷下方传来。
他让铁山和石金刚在边缘警戒，自己带着云裳小心靠近凹陷。积水浑浊，看不清底。陈一凡示意云裳继续维持星砂之力护住四周，自己则伸出手，掌心凝聚一缕心渊之力，缓缓探入积水之中。
心渊之力触及积水的刹那，他“看”清了！
积水下方并非实心岩石，而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向下的狭窄孔洞！孔洞极深，内壁光滑，泛着一种幽暗的、类似玉石的光泽。而在孔洞深处，约莫十数丈的地方，有一点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物体，正静静悬浮！那白光纯净而冰冷，却奇异地给人一种“温润”之感，仿佛历经亿万载时光打磨的美玉。正是它，散发出那强烈的阴寒呼唤！
九幽寒玉魄！而且看其形态和气息，已然是品质极高的成熟玉魄！
陈一凡心头一热。找到了！第三样关键灵物！
但紧接着，他的神识也捕捉到了孔洞内壁那些幽暗光泽中，隐隐流动的、极其隐晦复杂的禁制纹路！这孔洞并非完全天然，而是被某种古老的力量改造过，形成了一个保护（或者说囚禁）玉魄的天然禁制！
更麻烦的是，玉魄周围，那幽暗的孔洞内壁上，吸附着数十个巴掌大小、形似蝠鲼、通体半透明、体内有一点暗红核心的怪异生物！它们一动不动，仿佛沉睡，但陈一凡能感觉到，一旦有外力试图取走玉魄，这些东西瞬间就会暴起！
不能硬来。这禁制和那些守护生物，与整个黑石、甚至整个坠星湖的混乱力场隐隐相连，强行破除，必然引发难以预料的变故，甚至可能毁掉玉魄。
“看到玉魄了，”陈一凡收回手，低声道，“但有禁制和守护生物。”
云裳焦急道：“那怎么办？”
陈一凡沉吟，目光落在云裳身上，又看了看她怀中的古镜。“你姐姐的魂体，与玉魄有感应。或许……可以尝试，用她的魂息，去‘沟通’玉魄，引动它自身的力量，暂时安抚或绕过那些守护？”
这是一个大胆的设想。云霓的魂体本质是归墟冰魄，与九幽寒玉魄同属至阴，且有感应。若她的魂息能引起玉魄共鸣，或许能“欺骗”禁制和守护生物，让它们认为玉魄的移动是“自然”的。
云裳立刻与镜中的云霓沟通。片刻后，她抬头：“姐姐说可以试试。但她魂体不能离镜太久，且需我的星砂之力护持，隔绝此地混乱力场对魂体的侵蚀。”
“好。”陈一凡当机立断，“你全力维持星砂护罩。我用秘法，暂时引渡你姐姐一缕魂息，接近玉魄。”
他让云裳在凹陷边盘膝坐下，将古镜放在她膝上。云裳闭目，全力催动星砂之力，银色光晕收缩，变得凝实，紧紧包裹住她和古镜。
陈一凡则坐在她对面，双手虚按在古镜两侧。他屏息凝神，心渊之力缓缓透入镜中，并非强制抽取，而是如同最轻柔的触手，小心翼翼地缠绕住云霓魂体散发出的一缕精纯魂息。
“去。”他意念引导，那缕冰蓝色的、带着云霓本源气息的魂息，顺着他的指引，缓缓从镜中溢出，穿过云裳的星砂护罩，没入下方凹陷的积水中，沿着那狭窄孔洞，朝着深处的玉魄飘去。
过程极其缓慢，容不得半点差错。陈一凡额头渗出细汗，既要维持魂息的稳定输送，又要警惕可能出现的意外。
那缕冰蓝魂息如同深海中的一缕微光，缓缓下沉。当它靠近孔洞内壁那些幽暗禁制时，禁制纹路微微一亮，但感应到魂息中与玉魄同源的至阴气息，又缓缓黯淡下去，并未触发。那些吸附在壁上的透明蝠鲼生物，体内的暗红核心也只是微微闪烁了一下，便恢复沉寂。
成功了！禁制和守护生物，认可了这缕同源魂息的接近！
冰蓝魂息终于触及了那团柔和的玉魄白光。
就在接触的刹那——
嗡！
玉魄猛然一颤，白光瞬间变得明亮却不刺眼！一股精纯浩瀚、仿佛沉淀了万古幽冥之息的阴寒力量，顺着那缕魂息，反向涌来！与此同时，云裳膝上的古镜光华大放，镜中的云霓魂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脸上首次露出了清晰的、混合着痛苦与明悟的神色！
“姐姐！”云裳失声惊呼。
陈一凡也是一惊，但他立刻察觉到，这股反向涌来的玉魄之力，并非攻击，而是一种……灌注？共鸣？云霓的魂体在主动吸收这股力量！
镜中，云霓的魂体在白光灌注下，变得前所未有的凝实、清晰，甚至隐隐散发出与那九幽寒玉魄同源的温润光泽！她的眼神变得更加清明、深邃，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的魂力波动，缓缓荡开！
而更让陈一凡心神震动的是，在云霓魂体与玉魄力量深度共鸣的这一刻，通过那缕作为桥梁的魂息，他模糊地“看”到了玉魄深处，似乎还封印着一幅极其残缺、扭曲的画面碎片——那是一片颠倒的山河，天空在下，大地在上，生死的气息如同麻花般纠缠在一起……
阴阳交汇？生死逆转？
难道这九幽寒玉魄，不仅本身是至阴灵物，其孕育之地，或者说其核心，就记录着某个“颠倒”之地的信息？！
【第275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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